“雲龍號”駛離船隊,獨自逆流西上。
聶天還立在指揮台上,身旁是最得力的大將馬軍和周紹。除郝長亨外,就是這兩個人最得他的信任。
他每次和桓玄會麵,都依足江湖規矩“對等”的按排。船的數目相同,隨員的數目也相同,戰船均不可處於備戰的狀態。
今次是桓玄主動約見他,並明言會到“雲龍號”的艙廳來和他見麵,隨從限於兩人,在形勢上當然是他聶天還占盡上風。
不論桓玄的隨員身手如何高明,隻要馬軍和周紹能纏他們一陣子,他有把握在數招之內,拚著負傷,宰掉桓玄。
操舟的二十個兩湖幫兄弟,無一不是兩湖幫精銳裏的精銳,有足夠實力阻止敵人的救兵來援。
可是不知如何,他卻生出沒有把握的感覺。
問題在他不能知己知彼。
聶天還一生見慣風浪,比眼前更惡劣的情況,他不知遇過多少,但從沒有今回般有點茫然無主的失落感覺。
他雖然熟悉桓玄,對他的武功深淺亦有個大概的認知,清楚他是個可以隨時反臉無情的無義之徒,可是對譙縱此人,卻近乎一無所知,隻知譙縱是巴蜀最有勢力高門的主事者,操控著巴蜀的經濟命脈,桀騖不馴如幹歸者,也甘為他所用,可知此人大不簡單,非是一般高門名士。
譙縱會是桓玄的兩個隨員其中之一嗎?
這個可能性非常大,另外的一個隨員,該是代替幹歸成為桓玄得力手下的譙奉先。
當桓偉帶來桓玄的口信,說桓玄要與他碰麵,商量大事,聶天還便嗅到危險,曉得桓玄要殺他。這是他多年來培養出來對危機的奇異觸覺,沒有甚麽道理,但沒有一次不靈光。他深信今次亦不會例外,所以決定先下手為強。
最高明的部署,是著郝長亨潛返兩湖,那他即使殺不了桓玄,大家反臉開戰,他仍進可攻退可守。
不論情況如何惡劣,以他的身手,根本沒有人町攔得住他。
不由想起任青媞,如果沒有她的提點,他是不會把一半的實力留在兩湖,保著地盤的。
身旁的周紹一震道:“來哩!”
一艘巨艦出現前方,順流而來,飄揚苦桓家的旗幟,聶天還心中浮現尹清雅嬌秀的俏臉。她該已抵達邊荒集,尋找到她的幸福和快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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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清雅呆坐在艙房內靠窗的椅子,神情木然。
高彥來到隔幾的椅子坐下,道:“雅兒不用擔心,我們已抵達淮水,很快便會到大江去,有燕飛助你師傅,天塌下來也不用害怕。”
尹清雅茫然道:“燕飛和我師傅不是敵對的嗎?”
高彥神氣的挺胸道:“因著我和雅兒的關係,看在我的分上,大家哪還會互相對敵視?放心吧!我們今次到大江去,是一心幫你師傅對付桓玄。”
尹清雅有了點神采,瞪大眼睛看著他,奇道:“我和你是甚麽關係?”
高彥愕然道:“我和你?嘿!這個……這個……”
尹清雅像忽然回複了生機,天真的道:“燕飛真的會幫我師傅嗎?”
高彥道:“這個當然。”
尹清雅喜孜孜的道:“隻要燕飛出手,斬掉桓玄的臭頭,便是幫了師傅最大的忙哩!我會勸師傅返回兩湖,兩湖有很多地方都很好玩哩!隻要師傅不反對,我可以充當你的向導,遊遍兩湖的勝景。”
高彥抓頭道:“你師傅怎會反對呢?他既然讓你到邊荒集來,當然是同意了我們的事。”
尹清雅若無其事的道:“他隻是要我來當人質,又不是著我來嫁給你這個小子,你勿要再胡思妄想。”
高彥登時口啞了,說不出話來。
艙廳內,聶天還和桓玄隔桌對坐,壁壘分明,周紹和馬軍站在聶天還身後,桓玄身後亦站著兩個人,在他左後方的看形相便知是譙奉先,由於桓玄沒有介紹引見,所以聶天還仍未敢確定。
另一個人聶天還幾敢肯定是譙縱,不是因他看破他的厲害,而是因以聶天還的眼力,仍沒法看破他的深淺。
此人比桓玄還要高少許,一襲灰監色的棉袍,不見攜帶兵器,年紀在五十許間,長相怪異,腦瓜比起寬闊的肩膀細小了些兒,看上去卻很不合比例,令他像一頭馬多過像一個人。
他的眼睛似是暗淡無光,無論看到甚麽都無動於衷,又像正以一種坦率的神情看著你,但這雙眼睛的主人腦子內究竟在轉動甚麽念頭,卻一點沒表露出來。
聶天還從沒遇過這樣的一個人,不由生出戒備警覺之心。
但最令他想不通的,是這人右手托著一個高約兩尺、金碧輝煌的錦盒,令人不知他在弄甚麽玄虛。錦盒內裝的究竟是甚麽東西?或者錦盒正是這極可能是譙縱的人的獨門兵器?
桓玄滿瞼笑容,含笑欣然道:“我請幫主考慮的事,有結果了嗎?”
聶天還以微笑回報,淡淡道:“我聶天還乃草莽之徒,不慣當官,能殲滅大江幫已是我最大的心願。南郡公的好意我心領了,我仍是那句話。”
桓玄道:“聶幫主果然是高風亮節的江湖好漢,我當然不會逼幫主做不情願的事。”
接著欣然道:“禮來!”
那人聞言,恭敬地把錦盒擺放於桓玄麵前的桌子上。
聶天還皺起眉頭,盯著錦盒,心中生出不安的感覺。
桓玄神采飛揚地審視他,微笑道:“聶幫主為我在江上大破楊全期,又封鎖大江,令建康陷於斷糧之境,我桓玄非常感激。本想在登上帝位後,封幫主為兩湖之王,可是幫主卻推謝王侯爵位。我無以為報下,隻好送幫主一分大禮,保證幫主滿意。”
聶天還沉聲道:“錦盒內裝的是甚麽東西?”
桓玄把錦盒推至聶天還眼下,從容道:“能配得起聶幫主身分地位的禮物,當然非是一般普通貨色。聶幫主打開蓋子,不是可一目了然嗎?”
聶天還神色轉厲,不悅道:“南郡公不要賣關子了,盒內究竟是何物?請明白道出,看我聶天還是否消受得起。”
桓玄歎道:“那我隻好代勞哩!”
一掌拍在桌麵上,蓋子立即往上彈跳,盒內的情況,立即完全暴露在聶天還的眼底下。
聶天還看得睚眥欲裂。
同一時間,桓玄跳將起來,斷玉寒離鞘而出,化作白芒,兜頭蓋臉朝聶天還劈去。
聶天還雖因盒內的東兩致心神失守,但數十年出生入死的經驗,令他可作出最快的應變和反應,正要祭出天地明環和桓玄拚個你死我活,驀地發覺身後的周紹和馬軍,正分別向他的頭頸和背脊狠下辣手。
聶天還再無暇分心去想其它東西,從椅上彈起,雙手連珠擲出腰間的匕首,襲向廳中的敵人和可恨的叛徒。
就在此刻,那疑是譙縱的人已淩空追至,雙拳擊出,強烈的勁氣,把聶天還完全籠罩。
聶天還這時隻想到一件事,就是如果他無法離開此廳,兩湖幫將隨他一起完蛋,再沒有卷土重來的一天。
從他的角度看下去,可清楚看到錦盒內郝長亨的首級,那充滿憤恨的眼睛,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