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女丘原的邊緣區域,在黎明前的暗黑裹,以燕飛、屠奉三等為首的百多名邊荒戰士,終於勒馬停下,讓馬兒好好休息喝水。
眾戰士人人無精打采,士氣低落至極點。
劫走紀千千主婢的是北方擁有最強大實力的霸主慕容垂,誰都禁不住生出永遠失去紀千千的無奈和窩囊感覺;也更崇拜紀千千,被她為小婢自我犧牲的偉大行為,深深打動,亦因而更添失去她的沮喪。
即使以屠奉三的沉狠,也生出被慕容垂壓下去的失意。對慕容垂來說,邊荒之戰隻是整個統一天下的大規模軍事行動的起點,下一個目標是洛陽。這是多了不起的構想。事實上他們一直被慕容垂的驚人手段牽著鼻子走。如非被燕飛福至心靈地識破慕容垂的毒計,他們將沒有一個人能活著回到巫女丘原來。
燕飛領著屠奉三、慕容戰和拓跋儀走上一座小丘,遠眺北方。
燕飛道:「我定會從慕容垂手上,救回千千,否則永不罷休。諸位不一定要陪我去冒險,剛才各位親睹慕容垂的絕世奇功,也試出他的親兵團名不虛傳,當明白我說的乃肺腑之言。」
慕容戰斷然道:「為了千千,生死再無關痛癢。我決定陪燕兄與慕容垂周旋到底。」
屠奉三淡淡道:「慕容垂可不單是一個人,而是一支能征服天下的大軍。要救回千千,必須擊垮他的無敵兵團。個人的力量在這樣的情況下,是微不足道的匹夫之勇。所以我們須先收複邊荒集,建立起一支邊荒勁旅,方有挑戰慕容垂的資格。」
拓跋儀接道:「這根本不是肯否陪你去冒險的問題,而是別無選擇。千千已成我們邊荒集的精神領袖,慕容垂把她劫走,便是我們的公敵。且一天我們不擊垮慕容垂,我們休想有好日子過。我完全讚同屠當家的說法,先收複邊荒集,抹掉慕容垂征服天下踏出來的第一步。」
他表麵雖沒有一字提及拓跋族,但燕飛卻清楚掌握到拓跋儀傳達的訊息,與慕容垂的公開衝突是無可回避,此關係列拓跋族的生死存亡。而目前
他們唯一可辦到的事,就是收複邊荒集。
拓跋儀又道:「救回紀千千再不是個人的事,而是代表著邊荒集的榮辱。失去紀千千的邊荒集,再不是邊荒集。」
燕飛欣然道:「好!就讓我們先把邊荒集奪回來。」
慕容戰道:「現在我們可供戰鬥的勇士有三千二百五十餘人,經過十多天的養息,傷者該已痊愈。支持我們的荒人或散布東西兩邊,或失陷於邊荒集成為俘虜,如我們能好好利用,我們的能力足以摧毀駐守邊荒集的敵人。」
轉向屠奉三道:「你不是說過心內已擬定收複邊荒集的全盤大計嗎?」
屠奉三道:「我們現在最大的弱點,是失去對穎水的控製權,所以沒法截斷邊荒集的糧道。幸好我們已與大江幫建立聯係,隻要他們的艦隊開至,且有我們在陸上呼應,該可重奪穎水的控製權。」
拓跋儀道:「邊荒集以鐵士心、徐道覆等為首的敵人有過萬之眾,鐵士心等更非省油的燈,縱然有大江幫來援,敵人實力仍在我們之上。」
眾人都同意他的猜測,慕容垂既去,孫恩的離開也是早晚的事。慕容垂帶走七千戰士,留下來的黃河幫眾和燕國戰士在五千至七千人間。可以推想天師軍留在邊荒集的軍隊亦是同樣的人數,以保持共同管治的均衡。如此邊荒集敵軍的勢力約在一萬人到一萬四千人間。
以三千多的新敗之軍去硬撼萬多人的敵軍,如沒有高明戰略的配合,無疑是自尋死路。
屠奉三胸有成竹的道:「我們可以利用邊荒集孤懸於邊荒核心處的特點打擊敵人,南方的水道肯定已被建康水師封鎖,且因聶天還背叛孫恩,使邊荒集的天師軍成為失去支持的孤軍。所以隻要我們能奪下敵人北站的兩座木寨,等若截斷北方的水運,你道敵人會如何反應呢?」
慕容戰點頭道:「若我是他們,會不惜一切把北站奪回來。哼!那時我們的機會便來哩!」
拓跋儀道:「此計確是可行,當敵人傾巢而來,我們可以通過秘道把武器和兵員送入邊荒集,然後與邊荒集的兄弟裏應內合,肯定可光複邊荒集。」
燕飛問道:「兩座木寨內有多少敵人…誰在主持木寨?」
屠奉三道:「主持木寨的是黃河幫的副幫主鄺誌川,兵員應不過二千之數。」
燕飛苦笑道:「兩座木寨遙相呼應,而我們又沒有足夠實力同時攻打兩座木寨,一旦陷於久攻不下的苦戰,敵人卻可從水道迅速運送兵員來援,我們可以堅持多久呢?何況我們再沒法承擔戰士的折損。」
屠奉三等沉默下來,燕飛的憂慮他們不是沒有想過,而是根本想不到更好的辦法。
慕容垂設立北站木寨,確是高明的策略,盡顯他洞悉先機般的軍事才華。所以他可以安心離開。
燕飛道:「我還有另一個憂慮,就是當我們能僥幸地在損折不大下攻陷兩座木寨,以鐵士心一向的心狠手辣和天師軍對敵人殘忍不仁的作風,說不定會盡屠我們集內的兄弟,那我們將變得孤立無援。一旦再被敵人重重圍困,到糧絕之日,便是全軍覆沒之時。」
屠奉三色變道:「這招確是毒辣,但非常有效,且可大幅減少糧食的消耗。」
慕容戰道:「照燕飛的說法,一旦我們構成威脅,敵人會屠戮我們邊荒的兄弟,以去心腹之患。」
拓跋儀駭然道:「如此我們豈非陷入進退兩難的局麵?」
燕飛道:「收複邊荒集宜速不宜遲,否則如讓敵人在沒有選擇下行此一著,我們將後悔莫及。」
接著目光投往屠奉三,道:「我更怕貴上派兵前來攻打邊荒集,令形勢更趨複雜。」
屠奉三歎了一口氣,道:「燕兄有甚麽可行之計?」
燕飛目光移往邊荒集的方向,道:「我這招是三管齊下。首先我們把武器從秘道偷運進邊荒集內,讓我們的兄弟武裝起來。完成第一步後,我們派出一千戰士,於敵人北站柬岸木寨附近高地設立堅強陣壘,擺出強攻木寨的威勢,引敵來攻。而不論敵人是否中計,我們都要從集內發動反攻,隻要策略正確,我有必勝的把握。」
慕容戰精神大振道:「既有秘道可供出入邊荒集,要摸清楚敵人在集內的情況該是易如反掌的事,然後針對敵人布置,從容定計,我才不相信集我們多人的才智,想不出奏效的戰略來。」
屠奉三道:「黃河幫和天師軍間肯定矛盾重重,一旦有事發生必各自為戰,隻要我們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威勢弄垮其中一方,另一方將不戰而潰。所謂擒賊先擒王,我辦的刺客館對各位有甚麽啟示呢?」
拓跋儀一震道:「刺殺鐵士心!」
慕容戰喜道:「鐵士心若忽然橫死,黃河幫將立即崩潰,屠兄想得很絕。」
接著大力猛拍燕飛肩頭,大笑道:「忽然間我對救回千千一事充滿希望,且恨不得立即潛回集內,好弄清楚集內一切事。」
屠奉三道:「秘道已成邊荒集之戰成敗的關鍵,我們何不分頭進行。我和拓跋兄回丘原召集人馬,準備反攻邊荒集。燕兄和慕容當家則潛返邊荒集去。然後我們在邊荒集和丘原間建立起快速通訊的驛站,以便消息往來。」
拓跋儀道:「當務之急,是要在神不知鬼不覺下,把足夠六幹人用的武器箭矢偷運進集內去。這可不是十天半月可以辦到的事,且我們那來這數量的武備?」
燕飛微笑道:「從敵人手上搶奪武器又如何呢?敵人攻陷逞荒集時得到的大批武器,定會儲存起來,隻要我們尋得藏處,這方麵該沒有問題,要多少有多少。」
屠奉三點頭道:「如此當然更理想。」
慕容戰道:「我還有一個提議,為令敵人沒法安頓下來,我們可派出數隊高手,采取遊擊戰術,專事偷襲伏擊敵人在集外巡邏或作探子的兵員,使敵人感到集外危機四伏,我們行事時會方便得多。」
屠奉三點頭道:「此不失為可行之計,敵人出集來反擊,我們便遠揚數十裏,又或打打逃逃,令敵人疲於奔命,把注意力放在集外,豈知我們的大計卻是在集內進行。」
拓跋儀道:「大江幫方麵的助力我們該如何運用呢?」
屠奉三向燕飛道:「燕兄尚未清楚大江幫方麵的情況,在邊荒集的爭奪戰裏,他們所受打擊最重。由幫主江海流率領的船隊,在來邊荒集途中被孫恩和聶天還連手前後夾擊於穎水,幾近全軍覆沒。江海流負重傷逃脫,捱了數天終告不冶,現在幫務由他女兒江文清繼承,勢力已大不如前。」
慕容戰接口道:「你道江文清是誰呢?原來宋孟齊便是江文清,我們所有人都看走眼呢。」
燕飛愕然道:「竟有此事!」
又往屠奉三打量,皺眉道:「我有一事想向屠兄請教,嘿……」
屠奉三苦笑道:「實不相瞞,我奉命到邊荒集來打天下,是有取漢幫而代之的計劃,隻是因情勢急劇的變化,對立竟變成合作。」
稍頓又歎道:二八天前,我派往荊州的手下帶回一個令我吃驚的消息,就是南郡公已與聶天還秘密結盟,意圖借聶天還之力,封鎖建康上遊,迫司馬曜把皇座禪讓與他。」
拓跋儀冷哼道:「他是看準謝玄命不久矣,方敢如此囂張。」
燕飛訝道:「南郡公的野心,屠兄不是今天才清楚吧?」
屠奉三雙目神光閃閃,沉聲道:「對司馬皇朝我沒有絲毫好感,一天由司馬氏主宰南朝,遲早是亡國滅族之恨。不過聶天還與我向為死敵,現在南郡公在沒有征求我意向下私自與聶天還締結密盟,就是不把我放在心上,亦表明他認為聶天還的用處比我大。你道我屠奉三還應否對他忠心如昔。」
眾人中以慕容戰較明白屠奉三與桓玄的關係,道:「隻要屠兄在邊荒集確立根基,桓玄豈敢再忽視你呢?」
屠奉三有感而發道:「我們現在是並肩作戰的兄弟,所以我不想隱瞞各位。這十多天來,是我屠奉三最痛快的日子,大家都不用防範對方,更清楚各位是最可靠的戰友。隻有在邊荒,我才感覺到自己有血有肉地活著,而不是某人手上戰爭和殺戮的工具。」
燕飛點頭道:「明白哩!不過貴上加上聶天還,可怕處實遠超於天師軍,屠兄萬勿意氣用事,與貴上保持微妙關係對邊荒集將有利無害。」
屠奉三點頭道:「這垣個我明白。」
拓跋儀道:「在桓玄和聶天還大軍到前,我們必須先光複邊荒集。」
屠奉三道:「隻有大江幫方可以製衡聶天還,我們可以請賭仙親走一趟,讓江文清明白我們的情況,大家才可以好好配合。」
慕容戰道:「屠兄是否準備與大江幫分享收複邊荒集的成果呢?」
屠奉三笑道:「這個是當然的事。我現在的目標,就是救回千千,其它都為次要。」
燕飛凝望邊荒集的方向,一字一字緩緩道:「邊荒集確是天下間最奇妙的地方,在那裹生活過的人都懂得珍惜她。現在讓我們定下奪回邊荒集的期限,在十天內,千千設計的旗幟會取代燕國和天師道的旗幟,飄揚於鍾樓頂上,邊荒集亦會再次成為天下最自由和公義的城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