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走廊裏暈黃的燈光從陰森的鐵門中透進來,牢房裏愈發顯得詭異,整個走廊寂靜得可怕,就連隔壁女人放屁的聲音都聽得見。
有風吹過來,孫恩感到陰風陣陣,脖子後有種發涼的感覺。
她全身蜷縮成一團,窩在牆角,全身不住的顫抖著,嘴唇都被咬出血了,卻哭不出一滴眼淚。
腦海裏一直重複播演著這些年來,她所經曆的事,其中最多的還是跟楊書雪一起的片段。
他是一個對你好的時候,能把你捧上天,但當他認定你背叛了他,或者激怒了他時,他也可以一腳將你踢進地獄。
她明知道,以他的性格,在他認定了她傷害了他所愛的人時,他必定會有所行動,可心底卻還是忍不住有一絲期待。
期盼他會有一點相信她的話,然而,現在這絲期待徹底破滅了。
忽地,一聲尖叫聲劃破沉寂的夜色,將沉思中的孫恩驚醒。
她錯愕地抬頭,下意識想要看看這尖叫聲是從哪裏傳過來的,沒多久又傳來有人大聲叫喊著。
“為什麽你要這樣對我?枉我為你犧牲這麽多,我所有的一切全部給了你,你卻為了那個狐狸精,拋棄我,搶走了兒子,我不會放過你的,我要殺死你們!”
那女人的聲音太過淒厲,再配上她用力搖著鐵門的聲音,聽在耳中,讓人毛骨悚然。
緊接著,又響起了有人撞牆壁的聲音,孫恩嚇得一骨碌從床上下來,跑到鐵門旁邊,就看到對麵有一個四十歲左右,頭發淩亂的婦人,正用頭一直撞著牆壁。
“她不會有事吧?要不要叫警察?”孫恩有些無措地問著對麵的女人。
“不用叫了,叫也沒用,她每晚都這樣發瘋的,等她發泄完就沒事了。”女人無所謂地聳聳肩。
“可是——”這樣下去,會死人吧?
“對了,你犯了什麽罪被抓進來?”女人無聊地問著她。
“我沒犯法,我是被陷害的。”孫恩大聲道,“是她自已用刀刺傷自已,然後誣蔑我傷了她的,我真的沒有做過。”
女人將她上下掃量了一眼,然後嗬嗬笑說。
“我看你的樣子,也是一個老實人,不過,這世上的好人都沒好報呀,你看看她。”
邊說,她邊用手指指了下隔壁那個婦人。
“你看她現在的樣子,你一定想不到,她年經時也是一個大美人,家裏有點錢,她的人也不錯,經常捐款作善事,不過,她的性格有些懦弱,所以,被她老公壓榨著過日子。
其實,她的遭遇說起來,也不是多驚奇的事。就是她幫她老公當擔保,向財務公司借了一百多萬元,之後,他沒錢還就逃跑了,那些放高利貸的人就上門找上她了。
幸好,她娘家有點錢,就幫她把債給還了。沒想到債才還了不久,那賤男人就出現了,他要跟她離婚,還帶著他的情婦來跟她搶兒子,真到此時,她才知道,之前他借的那些錢原來是用來跟情婦一起開店。
你想想,老公被搶走,自已還變相出錢給情敵開店,已經夠鬱悶了,自已最愛的兒子也被對方搶走了,再懦弱的女人都會去報仇吧。可惜,她太笨了,居然單槍匹馬地跑到人家的地盤去搗亂,結果呢,被對方反告她傷人,這下不但兒子沒了,錢沒了,還要坐牢呢。”
聽著她的話,孫恩不由地同情地看了婦人一眼。
女人最後下著結論道。
“在我的觀念中,這世界隻有兩種人,一是踩著別人上位的人,二是被別人踩著上位,當人家的踏腳石的人。
你剛才說你是無辜的,被人陷害才在這裏吧,也是說,你跟她是同一類人,被人踏著上位的人,所以,對於你的遭遇,我隻能說,你是活該,想來陷害你的人也是這樣認為吧。”
聽著她的話,孫恩覺得她這是謬論,但要反駁又不知該如何反駁起,最後隻能抿緊嘴巴生悶氣了。
第二天,昨晚跟她說了一晚話的女人,被人保釋出去了,臨走時她就問她。
“都沒有人保釋你嗎,看來你做人真的有些失敗了。”
孫恩知道,她這樣說話並不是有惡意的,雖然兩人相識的時間不長,但經過一晚的傾談,她也感覺得出來,她是標準的刀子口豆腐心,她這樣說,也是擔心她罷了。
她本想回應說,好朋友她也有的,不過,那些好朋友已經不認識現在的她罷了。
想了一晚,她真的不知道該找誰來幫她,如果爸媽尚在,他們一定會來保釋她的,可是現在......
蒲茗藍,這是她第一個想到向他求助的人,但很快地,她就打消了這念頭,經過楊書雪完全不相信她一事後,她真的不確定,他的反應會不會也跟他一樣,覺得她在說謊。
鍾思詠,她也想過向她求教,不,她不是想,而是真的打電話給她求救了,她都未來得及表明自已的身份,她就一口拒絕。
“讓我保釋你,你沒問題吧,你傷了我的好朋友晶晶後,還敢打電話叫我幫你,你天生是屬黃瓜欠拍吧!”
被她罵過後,孫恩已經提不起神再打電話給誰,讓對方來保釋她了,不過,在這裏過了一晚,她覺得自已真的不能再在這裏呆下去了,否則她會瘋掉的。
就當她硬著頭皮,想再次向看守的警察要求打電話給藍田時,卻被告知,有人保釋她了。
到底是誰來保釋自已了?這樣想著,孫恩跟著警員來到大廳,就看到張律師站在那裏。
張茗律師是曹氏集團的禦用律師,不過,他會來保釋她,到底是藍田指使的,還是......
“你跟我來,就知道誰讓我保釋你了。”
對於她的問題,他沒有正麵回答,就是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道。
見他不肯多說,她也隻好跟在他身後,走出警察局,上了他的車。
“讓我保釋你的人,就在裏麵等著你,你進去吧。”
半小時後,他把她載到俱樂部門口,然後指點她進去,自已則開車走人了。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孫恩來到昨晚才來過的貴賓房間。
站在房門前,她卻猶豫著要不要進去。
昨晚進去裏麵,她就被曹晶晶陷害傷人,官司纏身,這回呢?
就在她躊躇不前時,房門突然被打開了,露出一張熟悉的麵龐。
是白芸。
其實,她早就應該想到是她的。
能叫得動張茗律師的人,並沒有多少人,藍田雖然有這個權利,但她跟他隻是普通朋友,而楊書雪卻是他的老板,他真的會為了她,而跟自已的老板對著幹?
曹晶晶,就更沒可能了,她想她死都來不及了,怎會還保釋她。
那麽剩下的也隻有白芸了。
“進來再說吧。”白芸讓開一條路,讓她走進去。
房間裏有一張長沙發,還有一張單人沙發,孫恩見白芸坐在長沙發上,她就在單人沙發上坐下。
開始時,兩人相對無言,半晌後,孫恩不想在這裏長時間對著她,便打破沉默道。
“你讓人保釋我,到底有什麽目的?”
她才不相信白芸,隻因為良心發現,看不過自已的女兒這樣陷害她,所以,仗義出手幫她,那是武俠小說才有的情節。
感覺到她散發出來的不信任,及戒備氣息,白芸輕歎了聲,才開口。
“我知道,這回是晶晶她不對,再怎麽樣,她都不應該這樣陷害你,我替她道歉。”
孫恩的嘴巴動了動,最終卻沒有發出一絲音響。
“不過,這回堅持要報警的人,可是書雪那孩子。”白芸又說。
聽到這裏,孫恩心中一痛,不再保持沉默。
“夠了,廢話少說,直接說出你的目的吧。”
“好吧,那我也不再拐彎抹角。”白芸拿出一張支票遞到她麵前的茶幾上。
“我知道,就算到了現在,你還是不想放棄他,但昨天的事你自已也看到了,你跟他說出真相,但他完全不相信你的話吧。
既然如此,你就把這幾年的事,當作發了一場夢吧,忘記他,然後拿著這筆錢去展開你的新生活。
隻要你肯答應,從今以後不再提以前的事,你傷人這件案件,我可以保證你沒事,如何?”
站著說話不腰疼,白芸如此輕描淡寫地勸她,忘記這幾年所發生的事,重新開始,孫恩真的想要詛咒,想要惡毒回擊,可最終卻隻能苦笑。
事情發展到現在這種地步,或者忘記是最好的選擇了。
因為相對於有財有勢的他們,她隻是一個連找人保釋自已都做不到的弱者,她要拿什麽去跟他們鬥,去為自已討回一個公道?
不過,真的要這樣算數?父母慘死,所愛的人被搶,還被陷害官司纏身,種種的事情,真的要一筆鉤銷,以後不再提?
她真的無法吞這口氣,但她卻想起了拘留所裏,那個發瘋的婦人。那女人就是一時意氣,結果不但仇報不了,還要身陷圇圄,她不想成為第二個她。
如果連自己的安危都保護不了,還提什麽報仇雪恨?
心底經過幾番掙紮,最後,她顫抖地伸出了手,去拿起茶幾上的支票。
“這樣不是很好嘛,你今天肯收下這張支票,我們之間的恩恩怨怨,從此一筆鉤銷。希望你以後,不要再來糾纏晶晶他們了,放過他們,也放過你自已吧。”
孫恩皺了下眉頭,總覺得她說的話有些古怪,可她又說不出是哪裏不妥。
直到她拿著支票,起身拉開房門就要離開時,卻看到站在門外的楊書雪,注意到他望著自已手上的支票的視線時,她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
難怪她如此好心,不但保釋她,還說給她一筆錢,讓她重新開始,目的卻是要讓他看到這一幕,要讓他徹底不相信她,讓他認為,她所做的一切,全是為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