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 交易

我沒有想到,自己會見到陸箋。

一個在我認知裏麵已經死去的人,居然會活生生地出現在我的麵前……

一路行來,楊樂心都用布條蒙著我的眼睛,像是生怕我會記路,等到了地方,她取下布條,我這才看出,我們所在的地方,是一處山洞。悌悌

卻不是普普通通的山洞。

裏麵有青翠的假山,有叮咚的溫泉,有用紅毯鋪就的蜿蜒小徑,甚至,還有一處古色古香煞是精巧的亭台。

而陸箋一襲青衣,長發如墨,正妖嬈如狐地依偎在亭台中雪色的軟榻上麵。

他看到我,眉眼溫婉,優雅一笑,“凰兒來了。”

沒有一絲驚訝,也沒有一絲驚喜,甚至,還有那麽一絲久等之後的不耐,就好像……他早就在等著我來。

我卻遠沒他那麽淡定,更沒他那麽悠哉,我幾乎是當場就全身血液凝固,愣在了那裏,一步都再也邁不出來。諛

見到我癡癡愣愣的模樣,楊樂心忍不住“撲哧”一樂,她一開口便夾槍帶棒地嘲諷我說,“真以為你那傻哥哥能殺死陸尊?”

她叫陸箋“陸尊”。這稱呼很奇怪。我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楊樂心回瞥我一眼,唇角一扯,冷冷地道,“陸尊是隱門前任門主,你不知道?”

我又是渾身一繃,腦海裏登時有一個念頭浮現出來——誰說蕭祐是奪了前任門主的位?諛

他,他分明是在為他賣命!

時至此刻,我就是再傻,也明白為什麽會在這裏見到陸箋,以及蕭祐為什麽要捉我來了……

指揮顧朗殺陸箋的人是蕭祐,而蕭祐又是受陸箋領導,陸箋沒死,這件事並不奇怪。

奇怪的是……他們居然能瞞過連夜的眼?

我皺起眉,想不通,緊接著,腦海裏忽然又是一根弦輕微顫動,我猛然間想到楊樂心在藥王穀裏抓到我時說的那句,“我們隱門的易容術怎樣?”

強。

此刻我終於能夠給出回答——很強。

被人欺騙的憤怒令我忍不住瞪了倚在一旁的白衣男子一眼。

蕭祐看到我的眼神,唇角勾起,盈出一抹苦笑,笑得虛弱而又蒼白。他動了動唇,想要說話。

“凰兒。”

陸箋卻在這個節骨眼上出聲,他明明喚的是我,眼神卻看向了蕭祐和楊樂心,嘴裏說,“我能不能和你聊一聊?”

我想說不能,我想說和你有什麽好聊的,可沒等我開口,蕭祐和楊樂心已經明白了過來,他們齊齊朝陸箋點頭施禮,作勢要告退。

我禁不住朝蕭祐邁了一步,楊樂心卻是白衣一閃,躥到了蕭祐的身邊,軟語說了一句,“門主可還好?”

蕭祐低聲咳嗽起來,臉色泛白,一具身子裹在雪白衣衫之下,羸弱得很,眼看著搖搖欲墜一般。

我看得不忍,到了嘴邊斥責的話終是沒能如願地說出口來。

楊樂心小心攙扶著蕭祐離開,離開時,他眉眼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很複雜,我看不明白。

“坐吧。”

二人徹底從小徑盡頭消失,陸箋讓我,我沒有動。

他抬起嫵媚的眼睛看著我,看了半晌,歎一口氣,“凰兒可是還在恨我?”

我禁不住勾起一抹冷笑,淡淡地道,“你有什麽值得我恨?”

陸箋眉梢微挑,升調“哦”了一聲,視線卻掃向了我的小腹,眼神微動,翹唇一笑,“有了身孕?”

“你管不著。”

“誰的?”他一副很是感興趣的模樣,身子略略從軟榻上直了起來。

我冷下臉,還是那句,“不歸你管。”

“唉……”他忍不住抬手撫額,苦笑著歎,“你一定要和我慪氣,才覺得舒坦?”我剛想反駁,就聽他鄭重其事地加了一句,“你不累,孩子會累,不如還是坐下來談。”

我想了想,也對,卻又不想那麽聽他的話,一時便在原地站著。

想來是看出了我的固執,陸箋低頭笑了一聲,轉頭去喚侍女,吩咐送些水果來,我瞅準了機會,裝作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扶著欄杆在離他很遠的地方坐了下來。

陸箋轉過臉來,看我一眼,見我落了座,他秀眉一挑,問出口的居然還是孩子的事,“連夜的?”

我抿著唇,冷著臉。

他嘖,“真是作孽。”嫵媚妖嬈的眉眼間,卻盡是調笑,看不出是真是假,是實是幻。

我依舊是麵無表情,以不變應萬變。

他又看了我一眼,終於覺得無趣,身子往後一仰,潑墨般的烏發如同湖水般從肩頭傾瀉了下來,勾出一幅驚心動魄般的美景,他朝我笑,“不想和我多聊?”

我冷冷道,“你費盡周折把我弄到這裏,想來不會是為了關心我的孩兒。”

“呀呀呀!”陸箋做出一副很是受傷的模樣,蹙起眉尖,做作地道,“凰兒說話還是這麽不留情麵……”

我冷哼一聲,最後一遍催促他,“你講是不講?”

“講。”他很果斷,收起了那副造作的表情,嫵媚的眼眸裏盡是算計的光芒,一字一頓地朝著我道,“我想請凰兒幫我個忙。”

我聞聲冷笑。

“你不要笑。”他用墨玉般的眼眸睨我一眼,柔聲開導,“此事我必不會讓你白做,你得到的好處絕對

不少。”

我忍不住反唇相譏,“殺人放火還是坑蒙拐騙?陸箋,”我緊盯著他那雙魅惑人心的眼,冷笑著道,“你處心積慮地設計連夜他們,這就是要‘請’我幫忙?”

陸箋顯然並沒有計較我話語間的敵意,他媚笑著,一條腿悠然搭在另一條腿上麵,徐徐介紹,“不必殺人,也無須拐騙,你隻需隨連夜回到連國宮中,便好。”

我聽不明白,嘲諷他道,“我可是聽錯了?你是要……撮合我們?”

陸箋並不居功,立刻否認,“錯。是讓你,撮合,我們。”

他把“我們”二字咬得字正腔圓。

我愣了愣,心頭依稀有一種模糊的預感,卻生硬道,“我不明白你什麽意思。”

“簡單。”他頓時笑了起來,那雙嫵媚的眼眸微微眯起,誘人得很,他索性朝我開誠布公地攤開來講,“齊後鳳體不適,我想見她一麵。”

隻是見一麵那麽簡單?我愣了愣,下一秒,忍不住泛起惡毒的笑容,瞪著他道,“你想與她破鏡重圓?”

“對。”陸箋倒是個真小人,連虛偽都懶得虛偽。

我拂袖而起,直接拒絕,“讓我為你和別的女人牽線?你想也別想。”

陸箋苦笑,媚眼裏卻盡是輕蔑,“凰兒,你母君同你並無感情,你無須為她打抱不平。”

我提醒他,“你也一樣。”

“我當然是不一樣。”

他失笑出聲,拍了拍手,一旁假山後瞬間閃過一條黑影。

黑影逼近,雙手托起向他遞過了什麽東西,陸箋握在手裏,朝我示意,勝券在握地微笑,“凰兒,別忘了,你在乎的人……可都在我手上。”

他手裏握著的,是一片緋色的衣角。

我遏製不住地眼角跳了一跳,卻背過手,竭力做出毫不在乎的模樣,冷漠一笑,“用連夜來威脅我?不怕你的心上人知道了心痛?”

陸箋微笑,“是你在逼我,君凰。”

他叫我君凰,他有什麽臉叫我君凰!

我轉過身,惡狠狠地死瞪著他,毫不掩飾自己對他濃鬱至極的厭惡及反感,“我逼你?你喜歡齊太後,喜歡到變態!你為她殺妻棄女,喪盡天良,如今卻說是我逼你?陸箋,辜負你的是那個姓齊的女人,有能耐你就去找她算賬!”

陸箋的笑容徹底斂了起來,他攥緊手掌,那片緋色衣角被揪扯得不成模樣,嫵媚眼眸裏盡是寒芒,他死死盯著我道,“你以為我不想?”

我恍然大悟,冷笑一聲,以一副看乞丐的模樣憐憫地注視著他的臉,“是齊太後不肯?”想到此處我忍不住哈哈大笑,“她看不上你?還是她忘了你?陸箋,你……哈哈……你……你可真是可憐,可笑!”

陸箋惱羞成怒,一掌將一旁的石椅劈倒,他寒聲朝我喝道,“她病重已久,我想見她一麵,這麽小的一個忙,你都不肯幫?”

我冷冷地注視著他的臉,“我憑什麽幫?”

“憑我一聲令下就能將連夜碎屍萬段!”

“好啊。”我看著他,笑起來,眯著眼,一字一頓,一字一頓地說,“你碎碎看。”

四目相對,我不知道自己和陸箋僵持了有多久,我隻知道,我的腰背漸漸地有些酸。

但我沒有動,也沒有坐,我不想在他麵前示弱。

一對父女,闊別多年,可我和他的眼裏,沒有溫情,隻有分毫畢現的敵對,和反感。

我看他就像是在看一個死人,而他,也確實從來不曾活在我的心裏麵。

微風拂過,刮得假山上青翠的枝葉嘩啦啦地響,最終,是陸箋先服了軟,他歎了口氣,坐了下去,仰臉瞪著我道,“你若答應,我不僅會放了連夜他們,還會給你顧朗的解藥。”

顧朗,哦對,可憐的顧朗!我眼珠一轉,隱隱有了些鬆動之意。

陸箋何等精明,趕緊不失時機地補充道,“不僅如此,我也保證,會把你和連夜的關係講明白!”

我心中一動,忍不住瞥了一眼他那張分明盈滿了迫不及待的臉,反駁他道,“你會有這麽好心?”

陸箋立刻舉起一隻細長優美的手來,信誓旦旦,“我隻想挽回蕊兒的心,這些於我,又有什麽重要?”

我仍是警戒,“你手段通天,要潛進皇宮易如反掌。”

他苦澀一笑,“潛進皇宮又能如何?我要的不僅是接近她的人,更要接近她的心……”長睫微顫,這個對自己的妻女毫不容情的男人一臉的悲愴,“蕊兒心中想些什麽,我不知道,我的心意又是如何,她不肯聽……”

聽到這裏我忍不住插嘴道,“你想讓我做傳聲筒?”

陸箋倒是真不要臉,他看向我,直白露骨地說,“我要你替我在蕊兒麵前美言……”

我簡直像是聽到了這世上最好笑的笑話,忍不住抬起手來反指住自己的臉,“我?你不知道齊太後有多討厭我這張臉?”

陸箋眸中劃過一抹傷痛,卻居然凝視著我,說出一句更令我站不住腳的話來,“我自然知道。但……但有一人的話,她是聽的。”

我呆了呆。

陸箋朝著我故意揚了揚那片緋色的衣角。

我又是片刻的怔忡,緊接著,才恍然明白了過來,哦,哦,他其實並不是要求我,而是……要求連夜?

我真的好想一口狗血吐上他的臉!

陸箋看出了我眉眼間的鄙夷,以及譏誚,他沒介意,而是捏緊了緋色衣角,提醒著我,“蕭祐體內的熱毒,隻有我能解;顧朗所需的解藥,同樣在我手中。哦,還有莫老頭兒……藥王穀那兩個小孩兒,你真想讓他們就這麽死掉?”

最後,他第N次朝我揚了揚手裏那片緋色的衣角。

我看著他,看了好久,末了,磨著牙,咬牙切齒地說,“陸箋,你死後不怕下地獄嗎?”

“你答應了?!”他並不理會我的咒罵,而是欣喜而又滿意地笑。

我咬牙切齒。

他朝我一勾唇角,眼睫微顫,羞澀地道,“乖凰兒,此事你……你須做得高明一些,切莫直接說與連夜聽!”

我呸!還讓老娘幫你維護形象?!

我氣得幾乎要笑,“那我要怎麽說?說我就是賤,特別特別想撮合我爹和他娘?”

陸箋想都未想,直接點頭,“也好。”

好你喵了個咪,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