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 她迷了心
“小姐……”
秋月手忙腳亂地跑了過來,蹲在我的麵前,她的嘴唇顫抖,一張小臉更是煞白煞白的。悌
很顯然,那些人方才所說的話,她也聽到了。
抬眼看著秋月,眼見她眼中是淚,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擔憂,我心中一澀,原本想要朝她笑一笑示意我無事的,卻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瘋了似的爭先恐後地砸了下來。悌
我越是極力要忍,它們就掉得愈發的凶。
我死死地咬住嘴唇,抬手捂住眼睛,恨不得把手指探進去,把眼淚逼回,可它們卻壞心眼的直往我的指縫裏鑽,我惱了,抬手就要去摳自己的眼珠。
我的瘋狂舉措,幾乎要把秋月給嚇壞。
“小姐!”
她用哭聲焦急喊我,身子更是不管不顧地撲了過來,按壓住我往眼眶裏正塞手指的那隻手,她慘白著臉朝身後喊,“來人,快來人!”
緊跟在後的侍衛蜂擁過來,其中一人點了我的穴,諸人把我控製了住,火速送回了太師府中。諛.
爺爺聽聞我在大街上不惜自毀眼睛的所作所為,當即就是臉色一痛,他抬手就想要甩我一個巴掌,卻終是不忍下手,硬生生僵在了半空當中。
氣氛凝滯,房中包括醫者在內的所有人都大氣不敢多喘,爺爺滿麵漲紅,定定盯著我看了許久,許久,末了,許是我的臉色太過慘白,他終是不忍再朝我怒喝,便氣憤不已地轉過了頭,朝秋月吼道。諛
“好生看著小姐,若是她再有絲毫閃失,我,我,我唯你是問!”
話音落定,他猛咳了幾聲,身子幾乎一個趔趄,像是生怕在眾人麵前氣昏似的,他甩門而出,背影,分明已經顯出了佝僂的意味。
我看著他,看著他一步快過一步,一步也亂過一步的飛速走開,我心中一揪,像是真的被他扇了一個耳光似的,倉皇閉上了眼睛。
接下來,醫者為我診脈,開了藥方,說是我被氣迷了心,服幾帖藥先穩定住心性,再慢慢調理即可。
秋月命人將藥煎了,一口一口地喂給我喝。
我眼神空洞,雙眼大睜,嘴巴全然是下意識地一開一合,藥汁下肚,我卻根本就不知道是什麽味。
秋月擱下藥碗,抱住我的身子掉下淚來,她失聲道,“小姐,小姐您醒一醒吧!陛下他,他對顧家已然全無眷念之恩,少爺又成了那般樣子,您若是再有什麽好歹,可,可讓太師還怎麽活?”
爺爺?我的眼睛終於動了一動。
她摟住我哭得越來越凶,“雪,雪月姐姐說,昨個兒夜裏,太師睡夢中便嘔了血,醫者看了,隻是搖頭。您,您若是再出什麽事,他……他怕是就不行了!”
我禁不住渾身一繃。
“小姐……”秋月抬手晃著我的手腕,她哭得雙眼紅腫,強忍住淚,吸了吸鼻水,哀哀地道,“您不知道,打從顧歡小姐回來之後,這府裏就一日不如一日,陛下討厭這裏,他再也不來,太師聽說您死,在咱們暖苑裏站了整整一夜,第二日便染了病……”
“小姐,若是不想讓這太師府就此沒了,您……您實在該振作起來的啊!”
振作?
對,振作。我該振作起來,我不能就這麽失魂落魄下去。
顧家不可以沒有顧朗,也不可以沒有爺爺,我必須好好兒的,才能照顧好他們。
心中有了信念,眼睛裏頓時就有了光亮,我朝秋月笑了一下,“扶我起來……”
她還掛著淚滴,愣愣問我,“您要起來?”
我虛弱地點了點頭兒。
她看了看我蒼白的臉色,頓時由方才的苦口婆心,變成了憂心忡忡,“您,您要作甚?”
我道,“去看看爺爺。”
她先是一怔,下一秒,瞬間破涕為笑,歡呼著道,“太好啦,小姐,您,您想通啦?”.
無所謂想不想通的,氣迷心並不是什麽大病,那陣子不可遏製的情緒爆發之後,就什麽都沒有了。
我去看了爺爺,如秋月所說,他很虛弱,病痛把他的臉染成了紙一樣的慘白,饒是有千年人參等日日補著,氣色也再難同往日相比了。
病榻之前,我握住了他的手,信誓旦旦地說,“顧府就交給我吧,您負責好生養病。萬事萬難,您別掛心,還有孫女替您擔著呢。”
爺爺沉默了好久,眼圈漸漸地紅了,他伸出瘦骨嶙峋的手來,朝我微笑。
“丫頭?”
我也笑。傾過身去,生平第一次,把這個將我撫養長大的老人,擁在了懷中。
他瘦得令我心疼.
接手了顧府的一切事務,我變得繁忙了起來,日日要看帳本,要聽管家匯報大小事情,還要斟酌處理京城之中各位王公大臣家的人情來往事宜……
我忙到根本沒空再去想那日的那對父子,抑或是……
刻意不再去想。
爺爺在我的悉心照料之下,氣色漸漸有了好轉,天氣好的時候,雪月會推他到花園裏坐坐,我就拿了要處理的事情到他不遠處陪著——八年以來……唔,或許該說是九年?我們從未像今日如此平等,他再也不把我當作一個孩子。他看我時,眼神裏偶爾竟會流露出依賴。
我知道,我成了整個顧家的支柱。
天成二年春,三月十一日,君國同舜國長達數月的戰事,終於告終。
舜國皇帝病重,士氣自然低迷,我聽說,卿安幾乎將軍隊開到舜國的州境裏去,是舜國的大將早早掛了降旗,他才沒有下令屠城。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原來,君國並不是任人蹂躪的軟柿子。
卿安一戰揚名。
秋月不知從哪裏打聽來了這些消息,跑回來說與我聽之後,她察言觀色地覷著我的表情問,“君國贏了,小姐您……可有覺得高興?”
正在看帳本的我不由地怔了一怔,“高興什麽?”
“君國一戰揚威,日後再也沒人敢看輕啊!”
我不由地冷笑一聲,“那是卿安在乎的事情,不是我。”
相反,舜國的戰事結束,意味著,卿安終於騰出了時間,來捉我回去——此事哪裏值得高興?
我沒料到,戰爭結束,卿安竟沒立刻來捉我回去,而是駐軍於舜國國境線上,放出話來,說要他們交出舜國的王子。
秋月對此事的猜測是,“會不會是……他聽說了舜國王子為他父皇求親?”
我不置可否,緊接著,就聽到另一條小道消息,舜國王子早已下落不明!
卿安哪裏會信,少不得兩軍又要糾纏些時日,我對此十分滿意,秋月卻是貫徹自己愛猜測的脾性,再度猜道,“難道……是咱們陛下搶先把他給捉了去?!”
這是個人類未解之謎,我也並不想多聽,轉身離開,聽到秋月在我身後碎碎念著,“陛下會怎麽處置那個笨蛋王子?揍他一頓?封住他嘴?唉,誰要是能進宮打探打探,就好了哦……”
我嘴角一抽,加緊腳步,趕快離開當地.
沒有想到,千躲萬躲,很快的,我又見到了連夜。
那一日,三月十七,是爺爺七十五歲生辰。
我居然還有心情為爺爺操辦壽辰?
有的。——顧朗雖然依舊昏迷不醒,但我畢竟還在,何況爺爺近來身體好了不少,自該為他大操大辦一番,也算一並慶祝。
當日,顧府張燈結彩,喜氣洋洋,一派和樂融融的氣象,我也終於換下了各種素淨衣裙,穿了一件粉色的,對鏡將發束了起來,拜托不知從哪裏學來易容之術的秋月替我把臉作了改變,鏡中頓時出現了一個五官不過秀麗而已的陌生女子。
我轉頭讚秋月手巧,她卻是癟一癟嘴,悶悶地道,“小姐姿色無雙,竟要因為個假死的謠言而刻意扮醜?未免太不公平!”
我忙得很,實在沒工夫同她談論這些瑣事,於是隻笑了笑,便去前廳迎賓。
太師壽辰,全京都的達官貴人幾乎都登門來賀,滿朝文武也來了不少,偌大的太師府幾乎放眼便是人。
見到自己往日裏的同僚,爺爺很高興,我也很高興,幾位和爺爺相熟的大臣問起我時,爺爺隻介紹說,我是顧府的一門遠親,若論,該是他的表孫女那輩兒。因為我習武長大,算不得什麽閨閣女子,再加上自小沒見過太大的世麵,所以被父親送來京城跟著他曆練曆練。
這個解釋也算說得過去,眾人並未起疑,立刻寒暄“表小姐好”,我一一回了禮,堪堪從那番官場客套裏麵抽了身,就見管家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見到我便皺著眉道,“小……表小姐!”
我走近他,壓低聲,“何事?”
他一張臉皺得像苦瓜似的,“陛下來了,不肯進,說什麽都要您親自去迎……”
我心頭“咯噔”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