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所有人都各懷鬼胎地沉默。

“怎麽會有……”池寄夏試圖偽裝一下正常人。

易晚:“能穿越吧, 大概是能時間穿越吧。”

“……”

眾人再度沉默五分鍾。

易晚:“能穿越吧,大概是能時間穿越吧。”

“從表情、動作、到語言內容都一個字也沒變啊喂。不要再試圖用這種像是從媽媽的嫁妝盒裏掏出的老錄像帶卡帶一樣的方式開啟下麵劇情了啊!”池寄夏吐槽,丁別寒在旁邊點頭。

黑發黑眼的年輕人:“哦。”

……完全沒有一點感情的回複。

眾人:……

“所以大家覺得易晚說得有道理嗎?”一直沉默的薄絳開口,“世界上存在時空穿越這種事。”

除他以外, 剩下三個人都開始各自咳嗽、摸喉結、打噴嚏。

安也霖眼神飄忽:“我覺得是存在的, 我有一個朋友, 他好像就遇見過一次……”

係統在腦內推了一把池寄夏, 池寄夏不情不願地說:“啊, 我也有一個朋友, 他好像遇見很多次……”

丁別寒被易晚黑漆漆的、仿佛蘊含好奇又仿佛蘊含看熱鬧眼神一盯,轉過頭艱難道:“我也有有一個朋友,他夢見過幾個異世界……”

一時間整個團擴張成兩倍大,大家都有很多人脈。易晚說:“既然大家都認可這一點,那就讓我們進入下一步……”

“可是他居然能回到過去,而不是隻能遵循時間的線性, 穿越至未來。”

在所有的紛雜中, 薄絳的聲音如一句輕輕的歎息。他沒能觸動任何人,除了易晚。

易晚看了他一眼。一種稀薄的涼感紮根至他的心髒深處,由縫隙間生根發芽,最終展開成一片荊棘。

易晚知道這種感覺。

這種感覺名為不祥征兆。

……

穿越茲事體大。四人誰也不同意向公司上報此事。

“會被當成神經病的吧。”池寄夏評論。

易晚從工作人員手裏搞了幾台電腦和一個靠枕進來。他回來時看見四個人坐在一起,神情凝重,隻是氣氛依舊尷尬。

誰也不願意讓其他三人先知道自己是超能力者。

易晚在心裏“……”了一下, 把幾台電腦一台一台地分發至四人麵前。他弓下腰至安也霖處時,聽見對方的聲音:“易晚。”

“你是不是也有一個朋友, 曾經穿越過?”

安也霖逼視易晚。他像是壓抑了很久, 在不願對將自己帶離深淵的唯一的朋友開口、與被欺騙隱瞞的懷疑、與因此碰撞帶來的對兩人友誼的懷疑與強烈的不安感。

易晚能明白他的感覺。

同時他也理性到近乎冷酷地知道一點。

無論他的動機是否陰暗冷酷, 安也霖都會原諒他, 都會繼續把他當朋友。但與此同時,安也霖依舊會因為他的回應受到傷害。

或許安也霖從看見絲線那次就開始懷疑他了——可他為什麽突然也能看到絲線?但這不是再多添一個麻煩的好時機。

“我有四個朋友。”易晚回複。

安也霖垂下眼眸,不再說話。易晚知道他受到了傷害,一點點。

剩下三個人倒是因為這個冷笑話咳嗽了起來。在這短短時間內,幾個人又做了一個新曲子進行測試。隻有池寄夏嚷嚷著弄不出來。

易晚在安也霖急得和他吵架時說:“要不池哥睡一覺休息一下吧。醒來就有靈感了。”

池寄夏:……

他在易晚關切的眼神中老實地爬起來幹活了。

無論是迅速接受穿越事實,還是以此為根據進行行雲流水的合作,他們都知道自己的反應實在是太過異常了。

然而因為每個人都心懷鬼胎,一種微妙的平衡感就這麽被建立了。每個人都心安理得地這樣勸自己:

“有穿越能力確實很正常不是嗎?你看,另外幾個正常隊友也覺得這很正常。”

易晚掐著表,在十分鍾後再次打開了藍光公司的網站。

他們的新歌再次出現了,在三天前。

安也霖狠狠地將易拉罐砸到了地上。

“不要臉。”他咬牙切齒地說。

薄絳愈發沉默。池寄夏在腦內和係統聊了幾句,突然靈機一動般地扯過安也霖剛作出的第三首曲子和編排,改了幾句什麽。

丁別寒探頭:“這是什麽?”

池寄夏胸有成竹:“十分鍾後你就知道了。”

易晚掐了個表。

十分鍾。

時鍾一分一秒地流逝。十分鍾後,易晚打開藍光網站。

沒有新的視頻出現。

“我就說我的方法有效。”池寄夏得意洋洋,“看吧。我就不信他們敢偷!”

剩餘三人麵麵相覷。

就這麽簡單地解決了?

“大作戰勝利!!”池寄夏比了個耶。

在安也霖纏著池寄夏問方法時,易晚手指刷新了一下界麵。很快,一個新的視頻出現。

他點開視頻,悠揚的樂聲響起。池寄夏聽了一會兒說:“不是我們寫的這首啊。”

“不,這首是……”安也霖的臉一白。

這是他尚未在這一世拿出的上一世的另一首曲子!

他隻能含混地表示了這個事實,謊稱這首曲子也是他曾經的靈感。剩餘三人互相看了一眼。池寄夏說:“是巧合嗎?”

薄絳說:“事情沒那麽簡單。”

他抓過池寄夏改過的內容詳細地看。丁別寒則皺著眉頭問池寄夏:“你改了什麽?”

池寄夏說:“藏頭,我在曲子裏加進了支持政府的涉政內容……”

丁別寒:……

他沒控製住力道把池寄夏的頭砸進了地板裏。池寄夏“嗷嗚”一聲慘叫,腦袋卻在被砸進去前落進了一個柔軟的靠枕裏。

池寄夏:……

這個靠枕怎麽看都像是被仿佛大預言家的易晚剛才推過來的。

他在靠枕裏艱難地轉臉去看。易晚此刻正抱著熱茶,神叨叨地盤腿坐著。見他看過來,易晚看向他“?”了一下。

池寄夏:……

“……用腦子想想都知道這樣的曲子不可能被發行出來。”薄絳無語,這事兒放他那個年代可是要被殺頭的文字獄,“公司的審核部門一定會在未來阻止我們的。”

池寄夏甕聲甕氣:“然後呢?”

“……既然被審核阻止,就不可能發行。所以在發布那天,我們一定使用了新的第四首曲子。”薄絳耐心解釋,“這就是這首曲子沒有出現的原因——隻要它沒有辦法夠格地、安全地、不傷害我們自身利益地上線,它就不會被看到並被偷竊。換言之。”

“隻要是合格的曲子,都會被偷竊。”易晚幽幽地說。

“是的。”薄絳道,“所以不要再嚐試與之類似的方法了。”

進行分析的薄絳冷靜理性,且耐心。就像屬於他的好的那一麵複活了似的。

幾人再度沉默。池寄夏又不幹了:“如果我用別的有現實意義的方法呢?比如我說,隻要我發現歌曲被抄了,我就殺掉SEAL的成員……”

他說著鬧著,大談十幾種殺死SEAL成員的方法,聲音響徹小黑屋。池寄夏沒有注意到他身後的安也霖的手指已經握緊2B鉛筆,直至發白。

“可你真的會殺嗎?”易晚輕輕說,“隻是幻想可改變不了未來。”

“……”池寄夏爭辯,“可是……要不然這樣!”

他眼睛一亮:“我們試試第五首曲子……”

啪。

筆尖斷了。

“別在那裏說你的白日夢話了。”

誰也沒想到安也霖會突然爆發。他抬起發紅的眼睛道:“如果不能確定勝利,能不能不要這樣隨便地嚐試?就是為了寫一首就被偷一首?當個軍師的感覺很爽是吧?好玩嗎?”

“你發什麽脾氣啊?”池寄夏無語,“我們都在想辦法……”

“是,你們都在想辦法。但你們知道我的感覺是什麽樣嗎?這四首歌,每首歌,都是我嘔心瀝血寫出來的。尤其是後麵那三首……”

那是他前世自尊淪喪的歲月。

他身敗名裂,窩在總裁的囚籠裏,哪裏都去不了。他的才華在這個世界、這個劇情裏是毫無意義的。他在所有的抑鬱裏創作,做一個匿名的音樂人賣一點小曲子維生。

他甚至不署名,對於他而言,能聽到自己的曲子被傳唱已經是最大的奢侈了。罪人還能要求多少呢。

直到後來他打開電視,聽見安也雲在唱他寫的曲子。

爆火。

傅總買下一首曲子送給安也雲。傅總甚至感動於自己做了安也霖匿名的買主,感動於自己為安也霖的貢獻。

惡心的感覺又上來了。

從那一刻開始,他就發誓,他不會去奪取別人的任何東西。但屬於他的東西,他都要一點一點拿回來。

坐在這裏的其他三個人根本不會明白。他們都是事業流男主,哪裏懂感情流男主曾經的遭遇。他們漠不關心他的世界觀,他們根本不理解這樣看著自己的曲子一首首被偷掉、是種怎樣的感覺。

……可僅剩的理智仍然給他澆了一盆當頭冷水。安也霖強行命令自己冷靜下來。他重重地出了一口氣,對幾人道:“你們先想想別的方法吧。我去陽台上冷靜一下。”

“喂你……”

池寄夏不想服輸。他繼續爭辯。安也霖垂下眸,劉海遮住額頭。他冷冷道:“像你這種人,什麽都不懂。”

“我不懂什麽?”

“你不懂創作是什麽。因為你的一切都來得太輕鬆了不是嗎?你生來就是天才,演戲也就是看看劇本的功夫。你得到什麽都是輕而易舉,從來沒有尊重過其他人是怎麽努力地走到這裏。我對你不爽很久了池寄夏。你隨隨便便就說拿我的歌做一個實驗,你以為你是什麽?”

“我……”

“安,別太過分了。”開口的居然是一向事不關己的薄絳,“我們的編排劇本是池寄夏寫的。他對我們也有貢獻。而且演戲也需要付出和努力。”

“我們的敵人是藍光,不是自己的隊友。我知道你委屈,但別忘了。”

安也霖眼圈紅了紅。他臉色更差,頭也不回地走向陽台。

薄絳又看向池寄夏,可他沒想到,池寄夏的臉色比安也霖更難堪、也更白。他想了想,拍拍他的肩膀說:“別往心裏去,我們知道……”

“我沒有。”

薄絳臉色緩和。不知道為什麽,池寄夏,他的祖先轉世卻讓他想到自己年幼時的弟弟,這讓他恍惚間有了種當大哥的感覺:“我知道你沒有那個意思。”

“我沒有努力。”池寄夏冷淡地說。他像是臉上的麵具掉下來了,露出了單調慘白的屬於塑料模特的內裏。

安也霖說得沒錯。他的確是什麽都能輕易得手的天之驕子。他甚至不是天之驕子,他的一切都是係統給的。

是係統陪伴他,是係統造就他,是係統給予了他。

“我去另一個陽台冷靜一下。”池寄夏說。

池寄夏也走了。小黑屋裏隻剩易晚、薄絳和丁別寒三人。三人麵對麵沉默。半晌後,一直沉默的丁別寒終於開口了。

“如果是時空穿越,應該有一個對應的能力者才對。”他說,“我們能知道那個人是誰麽?”

薄絳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在他開口前,他聽見易晚說:“你想做什麽?”

薄絳更詫異了。

因為易晚幾乎不會開口。

可這一刻他發現易晚盯著丁別寒。丁別寒則說:“有些事我可能可以做到。”

“不行。”

易晚這次拒絕得斬釘截鐵。

他說不行,卻沒有解釋任何原因。丁別寒不解。薄絳則盯著丁別寒,開始開天花板上的腳印,並懷疑他的身份。

這麽熟練……丁別寒不會是哪個穿越過來的古代暗衛吧?

那種七歲就會和120個其他小孩關在島上,隻有自相殘殺到隻剩一個才能被放出來、最後還會被3歲的絕色王妃撿到的暗衛……

他最終總結開口道:“其他先不管,我們的確需要先知道,那個針對我們的能力者是誰。”

說著,他用電腦打開網頁道:“這個網站的發布者應該就是那名能力者。這個頁麵像是一張用於挑釁的戰術,如果我是他,我不會錯過這個親自向我們下戰書、激怒我們的機會。所以,這個發布者隻能是他。”

薄絳坐在小黑屋裏,卻像是回到城牆上指揮攻城的大將。他將鼠標指向發布者的名字。

“Reborn”。

“這個名字讓你們想到什麽?”他問剩下兩人。

丁別寒的回複很離譜:“借屍還魂。”

易晚的回複更離譜:“一個穿著西裝戴著禮帽含著奶嘴的嬰兒殺手。(來自動漫《家庭教師》)”

薄絳:………………

他覺得壓力好大。

“我覺得應該都不是。”他艱難地說。

易晚回複很快:“我也覺得。”

“Reborn,重生……”薄絳絞盡腦汁地解密這個文字遊戲。易晚卻說:“我們這裏有沒有天才黑客?”

他看向丁別寒。丁別寒縮了縮:“我隻會冷□□。”

易晚:“哦……”

思路被打斷的薄絳:……

冷□□是什麽鬼。而且易晚怎麽就“哦”了。

“薄絳你呢?”易晚說,“你高考不是第一名……”

薄絳:“……高考不考黑客技術,而且我是文科生。”

易晚:“要是咱們是六人團就好了。”

六人團,怎麽你還想找個天才黑客?

易晚:“黑客也是鍵盤手嘛。”

……不要再講冷笑話了!!

“如果他們感覺不到真正的威脅,他們就不會停手。”薄絳說,“隻有這點,我們很確定。所以我們隻能威脅那個人。”

他繼續翻閱這個屬於藍光公司的網站,卻發現這個賬號除了他們的幾首歌曲之外,還在,也隻在八年前發布了二十幾首歌曲。

歌曲的內容都很不錯。

“難道……”薄絳頓了頓,一個奇異的想法浮現,“除了我們,他還找過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