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傻家夥,嘴上威脅泄密就咬死她,行動上卻不遺餘力的保護她。

甚至不惜豁出大半條命,從魔窟裏救下與父母失散的她,千裏迢迢送她回薑府,自己卻躲到不為人知的地方養傷。

當然,也沒忘記偶爾來“騷擾”她。

那時的薑鸞,過得很不好,成天被薑盈和薑鋒欺負,但對上阿菲,她片語不提,隻撿一切好事說給她聽。

夜深人靜的夜晚,二人肩並肩,坐在屋頂上看月亮。

小薑鸞支著頤,咂了咂嘴:

“回去後天天大魚大肉,我都吃膩了!唔…真懷念和你一起逃命時吃糠咽菜的日子……”

阿菲憤憤地點了點她的腦袋:

“死丫頭,別身在福中不知福!在外麵漂泊一點兒都不容易,我都好久都沒吃上肉啦!”

小薑鸞的眼裏隱有淚光閃爍:

“那你倒是回來啊!我屋裏一直給你留著位置呢!”

阿菲歎了口氣:

“唉……你以為我不想回來?我這不是怕傷沒養好,萬一泄了妖氣,連累你嘛!”

小薑鸞怔住了,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辦法。

二人一齊耷拉著腦袋,一臉頹喪。

阿菲喪著喪著,猛地支起身,衝空氣揮了揮拳,大喝一聲:

“世人真可惡,什麽都要分三六九等!”

“憑什麽低階修士生來是奴婢,管他們是不是被偷被騙被搶來的,憑什麽妖魔生來是邪物,管他們有沒有做過壞事……”

小薑鸞的聲音悶悶的:

“既然世人這麽敗壞,你又為何要下山,一心融入他們呢?”

“誰說我是要融入這些惡人了?”

阿菲瞪大了眼:

“世人有好亦有壞,我向來隻想融入那些善良純潔的人……”

她微微揚頭,眼中流出向往的光彩:

“就比如薑府門口那個賣糖人的老頭,之前每次給你買糖人,他都會多贈我一個小的,讓我也嚐嚐味……”

“還有府裏負責抓藥的小楊哥,知道你怕苦,特意尋藥師商討,改進了口味,讓你補身體的時候不再皺成苦瓜臉…”

“哎,說到這些,我突然發現自己已經好久沒見到他們了,他們還好嗎?”

小薑鸞緩緩搖頭,眼睫輕顫:

“糖人爺爺去年不小心阻了某個來府上做客的世家子弟的路,被他的護衛一腳踢死了……”

“小楊哥抓得藥莫名讓義妹的病情加重,審都沒審,直接被處死了……”

她抬眸,目光落在阿菲霎白的麵容,艱難開口:

“阿菲,雖然我很舍不得你,但我還是想勸你回去……”

她的臉上露出與年齡不相符的沉肅:

“世人的汙濁,從來都不曾改變。多少年過去了,修真界仍奉行弱肉強食,強者視弱者為芻狗,而弱者往往揮刀向更弱者……”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身在濁流之中,無一人可以幸免……”

她的聲音越來越冷,冷到自己都開始發顫,直到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正因如此,我才更要想辦法融入世間,與汙穢抗衡啊!”

鼻端籠罩著令人安心的馨香,耳畔的聲音,溫柔又堅定:

“因為…有想守護的人,便無所畏懼,隻想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慢慢改變周圍的環境,讓她能在純淨的地方安然綻放……”

“小阿鸞,別怕,縱然這世間汙濁橫流,我會一直陪著你……”

……

薑鸞的眼前逐漸模糊。

阿菲,縱然這世間瘋狂,腐敗,沒人性,你卻一直清醒,溫柔,一塵不染。

如果我亦不遺餘力,讓這世間的汙濁消散一些,待有朝一日,你魂歸來兮,能否在我身邊安然開出花?

望著一臉惶惑的侍女們,薑鸞頓了頓,開口道:

“你們誤會了,我並不是要趕你們,而是想把決定自己命運的權力,還給你們自己。”

“拿回賣身契後,我會給你們每人一筆靈石,你們可以自由支配這筆錢,或下山做做生意,亦或周遊九州……”

不少年齡較小的侍女,眼睛亮起。

他們自幼被販入問道宗,基本沒出過遠門,最遠也不過陪主子到山下的蓉城溜達一圈。

年齡小點的孩子們,心思更活潑,不向往山門外的世界,是很難的。

“當然,不想下山的也可以繼續留在我身邊。但我以後不是宗主夫人了,隻是一名女修,身邊不需要什麽伺候的人……”

好幾個年長些的侍女,目露迷茫。

她們這些低階修士,從小學得就是怎麽伺候人,不讓她們伺候主子,她們還能幹啥?

薑鸞微微一笑:

“你們可以為我,亦是為你們自己,做些更有意義的事。”

她目視前方,神色堅定,聲音悠悠:

“我想開一個義館,將我改進過的一套劍法教給你們,再由你們,教給同你們一樣有靈根但無法築基的孩子們……”

“這套劍法,雖很難越境對抗築基五層以上的修士,但好好修習,對抗築基五層以下的修士,應該不成問題……”

“隻要大家能團結在一起,守望相助,再麵對擄掠時,至少不會毫無還手之力!”

侍女們聞言,倏然一驚。

通常,在凡間行走的邪修散修一類,很少有能突破築基境的,要不然也不會被宗門拒之門外。

也就是說,薑鸞教她們的這套劍法,能為她們帶來與絕大多數邪修散修一戰之力!

以後在凡間行走,再也不用擔驚受怕了!

一名叫“紅棗”的侍女,當即激動得眼眶通紅,上前一步,膝蓋一彎,欲給薑鸞跪下,被一股大力牢牢托住。

薑鸞無奈地笑了笑:

“我剛才怎麽說的?又忘了?”

紅棗一頓,顫抖地開口:

“我願意留在小…阿姐身邊!我被擄走的時候,雖年幼,但尚能記憶…我清楚地記得,那幫散修上門時,我爹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刀捅死。我娘舉起鋤頭,剛砸中其中一人的頭,就被放倒了……”

她的聲音哽咽,拳頭緊緊攥起:

“隻因她反抗,觸怒了這幫畜生,他們就用刀子一點一點挖下了她的眼睛、鼻子、嘴巴…滿,滿地都是娘的血……”

“他們還逼我吃一種藥丸,說什麽吃了心就不疼了……但我沒吃,那藥會讓我記憶模糊,我藏在喉嚨裏,趁他們不注意吐了!”

“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娘慘死的模樣,更不會忘記那幾個人的臉……”

“我一直恨自己弱小,毫無回擊能力……隻求阿姐教我劍法,我定要手刃仇人,為爹娘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