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峰,樸華庭。

亭中央的紅木小幾前,宋臻輕輕握住坐於他身側的薑鸞的手,聲音如春風般和煦。

“鸞兒,阿盈的話,頗有幾分道理。正所謂家和萬事興,你和你堂兄,血濃於水,本就不該因些瑣事傷了和氣……”

“可不是嘛!更何況,阿兄已然悔悟,還因急著尋姐姐道歉,累倒了呢。”

薑盈雙手支頤,坐在夫妻二人對麵,亮晶晶的眼裏,盈滿憂慮。

“唉,還不知阿兄這會兒醒了沒。”

宋臻寬慰道:

“醫修已來看過,並無大礙。薑鋒年富力強,想必很快就能恢複,阿盈無須過於掛懷。”

“是呢是呢!”

薑盈揚起小臉,神情多了幾分期盼。

“姐姐若是能不計前嫌,與阿兄和好,想必阿兄會十分樂意為師兄效力,投身宗門建設。薑長老若是得知,也會欣慰不已,說不定,能就此放下心結……”

宋臻眼睛一亮。

這心結,自然是當年的那場比試。

薑長老因教子無方,徹徹底底丟了個大人兒,很難對薑鸞不生怨氣,連帶著對他這個宗主,也不冷不熱。

偏生這老家夥占據了長老團的首席,宗門大事又必須經長老團一致首肯才得推行。

為此,宋臻沒少頭疼該如何同他修複關係。

眼下,機會終於來了。

他按著妻子的手,語氣多了幾分嚴肅:

“鸞兒,你身為宗主夫人,當識大體。這些前塵糾葛,著實不能成為宗門團結的阻礙……”

兩道迫人的目光同時聚焦在一直垂首不語的女人身上。

薑鸞緩緩抬起頭,蛾眉輕蹙,神色有些憂懼:

“可…我與薑鋒,當年結下了不小的仇怨,不是輕易能化解的,我實在擔心……”

“哎呀姐姐!”

薑盈急切地打斷她的話,拉過她放在桌上的另一隻手:

“沒什麽好擔心的,那可是你的兄長!你要實在害怕,我就與你同去,在樓下守著你,有我在場監督,阿兄定不敢對你有絲毫怠慢。”

“阿盈有心了。”

宋臻微笑著衝薑盈點了點頭,攬過薑鸞的肩膀,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

“鸞兒,你是我的夫人,有什麽好怕的?何人敢對你不敬?”

再次麵對與前世相差無幾的情境,薑鸞沉默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緩慢地點了點頭。

任誰都能看出她臉上有千萬個不情願。

不過,這對宋臻來說,並不重要。

他拍了拍妻子的肩膀,算作安撫。

而對薑盈來說,則是狂喜。

自打薑鸞從冰獄出來後,行為發生改變,讓她隱隱有些擔憂。

但很顯然,這些改變的幅度並不大,還在她的計劃範圍內。

這不,她的“姐姐”,還是這麽愚蠢又輕易地落入了專門為她設置的陷阱。

心中大石,終於落地。

她竭力克製內心快要溢出的狂喜,稱讚姐夫是如此的明事理,教妻有方,姐姐又是如此的寬宏大度,事事以夫君為先,真乃宗門夫妻模範,再度收獲宋臻讚許的目光。

……

薑盈為了“保證”薑鸞的安全,甚至把薑長老夫婦也拉來樓下作陪。

三人一同目送薑鸞的身影消失在了樓梯拐角。

薑盈率先開口:

“義父,義母,你們放心好了,阿兄和姐姐,皆為明事理的人,定能冰釋前嫌。”

薑母歎了口氣,眼眶逐漸泛紅:

“鋒兒本就不是什麽衝動的人,當年還不是薑鸞仗著拜了名師,非要在鋒兒麵前挑釁,鋒兒才不得已出手,同她比劃比劃……”

“鋒兒仁善,顧念兄妹之情,點到為止,誰曾想那死丫頭半分情麵都不顧,非要叫鋒兒在那麽多人麵前丟醜!”

她的語氣陡然尖厲,手中的絹帕攪成一團,恨得咬牙切齒。

“行了!”

薑長老一聲厲喝,拐杖使勁戳了戳地麵。

“女人家家,就是囉嗦,他自己技不如人,也是活該!”

“你還好意思說!”

薑母怒目而視,手中的絹帕直顫,指著他鼻子痛罵:

“若不是你這個當父親的,如此狠心,鋒兒也不會在那荒山野嶺養了將近十年的傷,白白耽誤大好年華!”

“現如今那死丫頭,成了宗主夫人,逼得鋒兒不得不低頭,還不是你這個做父親的無用!”

薑長老被噴了滿臉的口水,煩不勝煩,拿拐杖戳了一下她。

“少提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宋臻年齡比鋒兒大,能力也比他強,按宗門定下的規矩,本就該他當宗主……”

“薑子山,你還敢打我?”

薑母宋慈欣高聲尖叫,氣得快背過去,半晌才緩過勁來。

她捂著胸口,大口喘氣,聲音也帶上了哭腔:

“我一個宋家大小姐,當年就是瞎了眼,才嫁給你這個廢物!若是嫁給薑二哥,指不定我現在的孩子就是宗主……”

薑長老聞言,氣得麵無人色,拎起拐杖就要打她。

薑盈見狀,趕緊橫在二人中間,一手拉開薑父,一手抱住薑母,急急道:

“義父義母何必因此事再起爭執?惹禍的分明是薑鸞,阿兄卻受了無妄之災……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阿兄已然犧牲自己做了讓步,義父義母當體會他一番苦心才是!”

薑長老和宋慈欣,紛紛停下了動作。因找到了共同的敵人,變得同仇敵愾起來。

“阿盈說得是。”

宋慈欣冷靜下來,拍了拍她的手:

“還是阿盈貼心。那狼心狗肺的小畜生,這麽多年,真是白替那早死的妹妹將她養大。”

薑長老拐杖一頓,冷笑:

“薑二哥若是泉下有知,想必會後悔當年為何非要拚死救下這麽一個禍害。”

這時,廂房的角落,一名一直充當背景板的圓臉少女,站了出來,柔柔開口:

“二位長輩,可否借一步說話?”

她穿著下人的服飾,相貌平平,讓人過目即忘。

偏一雙眼睛,深邃銳利,望過來,像一把出鞘的劍。

正是薑鸞身邊眾多侍女中的一員。

宋慈欣斜了她一眼,譏誚道:

“怎麽,要替你家主子打抱不平?”

那侍女搖了搖頭,唇角噙著一抹淡淡的笑:

“我家主人向來敬重長輩,特意為二位準備了一份見麵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