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鸞悠哉悠哉地觀摩二人過招,忽聞洞府外傳來一陣清脆的鈴音。

窗外,屋簷下,懸掛的幾串風鈴,無風自舞。

幾縷白霧順著窗縫,飄了進來。

在洞府中央,匯成一團。

霧團中漸漸浮現出兩個熟悉的身影,正在石崖邊的古鬆前,翹首以盼。

其中一個,是薑盈。

另一個,則讓薑鸞眼底一震。

那青年容顏俊美,五官分明與她有幾分相似,眉宇間卻藏著一股無形的戾氣。

是薑鋒——她的堂兄。

亦是和她有著血海深仇的人。

……

薑鸞與這位堂兄的恩怨,還得從她被薑家尋回後說起。

薑鋒自小便是家中“神仙妹妹”薑盈的狂熱擁躉。

即便真二小姐回歸,“假二小姐”的身份被戳穿,也絲毫無損薑盈在他心中的地位。

並且,憑著薑家人的喜愛,薑盈被收作養女,正式成了薑大少爺的義妹。

然而,在薑大少爺的心中,卻有別樣的感情暗暗滋生。

薑盈哪能不知曉。

她索性利用起這幾分見不得光的癡心,將這位義兄當惡狗一樣驅使,撲咬一切威脅她地位的人。

這首當其衝的,便是薑鸞。

自打薑鸞歸家以後,這兄妹倆暗地裏就沒停過對她的作弄。

白日裏,薑盈親親熱熱地喚她“好姐姐”,處處對她謙讓。

即使受了委屈,也不聲張,博得大家無限憐惜。

等到了晚間,薑鋒就會找上門來,替薑盈出手教訓她。

即使薑鸞壓根不曾主動招惹過薑盈。

但薑鋒向來不聽她解釋,幾步上前,揪住她的衣領,砂缽大的拳頭,便如雨點般落下——

往她頭上、臉上、身上,重重地砸。

嘴裏還念念有詞:

“誰讓你回來的!誰讓你回來的!”

“你為什麽不能直接死在外邊?”

“你可知你的存在,對盈兒來說,是多大的傷害!”

薑鸞嚐試過向大人們求救,伸張委屈。

可薑鋒每次毆打完她,都會用靈力抹去她身上的傷痕,不留下任何證據。

整個薑家沒一個人相信,外表風度翩翩,待人溫和有禮的大少爺,會在私下這般欺辱自己的堂妹!

其實,薑鸞在走失之前,也曾是薑家人的“掌上明珠”。

那會兒的堂哥,會將她架在脖子上,四處遊玩,還會攢下自己的月俸,偷偷給她買零嘴。

可等她回來後,一切都變了。

爹娘去世了,伯父伯母們對她不冷不熱,堂兄暗中欺辱她……

而她,倒是多了個眾星捧月的“妹妹”。

薑鸞那會兒年紀尚小,不太會隱藏自己的想法,迫切地想奪回親人們的關注。

小事上,她表現得不如薑盈謙遜,竟落得個“霸道”之名。

這下,薑鋒更有理由欺負她了。

他覺著自己是在為那“柔弱”的義妹,伸張正義,打抱不平。

這種境況,直到薑鸞年滿十歲,參加入門測試,展現出驚人的修真天賦,拜入玉淵真人門下,才徹底改善。

簡而言之,薑鋒再也打不過她了。

某日,薑鸞放假歸家。

彼時的薑鋒,尚不知她深淺,借著“教她兩招”的名義,非要與她比試。

他本想借此機會,痛毆這位不識眼色地搶了自己心愛之人風頭的堂妹一頓。

卻被薑鸞幾劍挑翻在地。

快到他甚至沒看清她出手的動作。

薑鋒癱倒在地,一臉茫然。

比試卻沒結束。

淩厲的劍氣呼嘯而來。

他身上的衣物瞬間化成一縷一縷的破布。

劍尖如鬼魅般直逼他的胸口。

“噗嗤——”

薑鋒的耳畔,響起了沉悶的銳器入肉聲。

血沫飛濺,染紅了與他相似的眉眼。

持劍的薑鸞,卻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劍勢不減,她的眼神,沒有一絲波瀾,像在看一個死人。

一股巨大的恐懼感撲麵而來,從腳底板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薑鸞瘋了!

她要殺了他!

她已經殺了他!

薑鋒甚至沒來得及感到痛,

靈魂已然隨著那一抹一閃而過的劍尖升空。

場邊,鴉雀無聲。

空氣中忽然彌漫起一股濃鬱的腥臊。

天不怕地不怕的薑大少爺,在眾目睽睽之下,竟然被嚇得尿了褲子。

幾十雙眼睛,不約而同地移開視線,粘在地上,都想假裝自己什麽都沒看見。

可……發生的事,已經發生了。

那一場震驚薑家所有下人的比試,被添油加醋地傳了無數個版本,終於傳到了薑長老的耳朵裏。

宛如晴天霹靂!

自己那築基了十多年,一直視作驕傲的愛子,卻打不過一個剛剛築基,入門修行不到三年的小丫頭!

薑長老隻覺自己的臉上,被人狠狠打了無數個耳光。

他連夜出宗,趕回山下的薑府,一腳踹開薑鋒緊閉的房門。

對正抱著酒壇,爛醉如泥的薑家大少,左右開弓,連甩數十個耳光。

不管薑鋒如何跪地求饒,“轟隆隆”響,薑長老的指尖迸出電光,引來數十道落雷,打得他皮開肉綻,在地上滾來滾去。

若不是薑盈及時趕到,擋在薑鋒麵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幾欲暈厥,令薑長老心軟。

薑鋒可能得再多養個十年傷,才有力氣從絕跡峰上爬下來作惡。

絕跡峰,峰如其名,地處問道宗最偏遠的南嶺,人跡罕至。

薑長老一怒之下將“愛子”打成重傷,冷靜之後,又生悔意。

無奈此子著實讓他丟臉,他左思右想,索性將他送往宗門最僻遠之處,眼不見為淨。

並且,責令他閉門修煉,未滿十年,不得踏出絕跡峰一步。

前世,十年之期將至,薑鸞雖有顧慮,但不多。

那時的她,即使成了拿不起劍的“廢人”,仍然是個宗主夫人。

薑鋒若想來尋仇,不可能不顧及宋臻。

她早已不是昔日家中那個任他欺辱卻無人撐腰的堂妹。

她大可以深居主峰不出。

薑鋒即便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打進宗主的後院。

可薑鸞忽略了一點——

若是薑鋒主動擺酒賠罪,堅持要見她呢?

更何況,還有薑盈從中斡旋——

“大兄這些年在絕跡峰閉門思過,早已悔悟。”

“都說家和萬事興,姐姐和大兄,血濃於水,本就不該因往事耿耿於懷……大兄此番賠罪,誠意十足,姐姐身為宗主夫人,理應為師兄多添一分助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