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安頓如玉
張伯臨機靈,疑道:“怎需要這樣長時間?”
方氏裝了不高興的模樣出來,臉一沉,道:“嫡妻就要進門,你屋裏放個妾,成何體統。”
張伯臨道:“現在她還不是妾,待到嫡妻進門再擺酒,就沒問題。”說完卻馬上“呸”了一聲,道:“口誤,我才不娶李家小娘子。”
方氏明白,不論她甚麽態度,李家小娘子都是要進張家門,她為了將如玉藏起來,便不再作鼓勵張伯臨的舉動,而是站到了張梁那邊去,道:“你做出此等醜事,還好意思說不娶?依我看,你娶李家小娘子最可靠,她家權勢大,就算有朝一日你東窗事發,他李家也護得住你。”
方氏難得講出這般有道理的話,張伯臨還真聽進去了,仔細思考了一番,覺得此舉方為上策,於是便與自己尋借口,暗道,若李家小娘子不如意,就再納幾個心儀妾,也是一樣。
方氏見他不作聲,猜到他被自己說動,便繼續道:“等新婦進了門,你想怎麽納妾就怎麽納妾,她進門之前,你還是收斂些,別把如玉留在屋裏,與李家留些臉麵,不然惹惱了他們,往後事發,誰人與你作主?”
張伯臨叫這話講紅了臉,忙奔了回去,將方氏的主意講與如玉知曉。如玉不大願意,磨蹭著不肯收行李。張伯臨生氣道:“我娘講得有理,嫡妻進門前先有妾,是打她的臉,你先躲起來是正經,就算將來她進了門,你也須得小心伺候,不可逾越。”
他張口閉口嫡妻,如玉愣住,不知他怎麽突然轉了念頭,樂意娶李家小娘子了。
張伯臨氣過,又婉言相勸:“都怪我做出這樣的醜事,將來少不得還要靠李家權勢維護,不多與李家小娘子些臉麵,你日子也難過。”
原來他是為自己著想,如玉釋懷,趕忙收拾好衣裳,道:“我不連累你,這就去尋二夫人。”
張伯臨心下感動,將她手握了好一時,道:“我娘不會虧待你,你到了外麵,好生將養,待李家小娘子進了門,我親自去接你。”
如玉撒嬌問道:“你不去看我?”
張伯臨猶豫了一下,道:“若是得閑,就去。”
如玉點了點頭,朝他臉上親了一下兒,拎著包袱到方氏房裏,垂淚道:“與二夫人添麻煩了。”
方氏卻道:“為我自己孫兒打算,麻煩甚麽。”說著命任嬸搬凳兒叫她快些坐下。
打胎已成定局,方氏怎麽還待自己這樣好,如玉正驚訝,方氏已與任嬸商量起來:“將她送到哪裏養胎合適?”
養胎?如玉愣住。
任嬸想了一想,道:“山上?”
方氏不喜:“山上潮濕,又沒得屋住,如何是好?”
任嬸進一步明白,方氏是真看中如玉腹中的孩兒,便想了一戶妥當人家,道:“二夫人可還記得方大頭?”
方氏歡喜道:“自然記得,我家遠親,銀姐就是換去了他家。”
說完又猶豫:“聽說銀姐還在他家做妾呢,把如玉送去,她能不暗中使壞?”
任嬸笑道:“一輩是一輩,二夫人若送個二老爺的妾去,她使壞是一定的,可大少爺的妾,與她甚麽相幹?”
方氏點頭稱是,向如玉道:“把你送去我遠親家住著,待孩子生下來再回來。”
如玉驚道:“大少爺的前程不要了?”
方氏笑道:“將孩子月份瞞下兩個多月,便得。”
如玉忐忑,不言語。方氏道:“你怕甚麽,萬事有我呢。”
如玉心道,方氏是張伯臨的親母,怎會害他,必是有了妥當安排,於是爬下磕頭,道:“謝二夫人憐惜。”
方氏忙道:“叫你莫動不動就磕頭行禮,小心動了胎氣。”說著命任嬸將她扶起來,又去裏正家借了一副滑竿,親自送如玉去方大頭家。
方大頭領著銀姐,還在田裏忙活,家中隻有方大頭媳婦在,她迎出來將方氏等人接著,笑道:“甚麽風把二夫人吹了來。”
她家亦有個小院,卻遠不能與張家相比,幾間屋子,隻有正房是瓦房,其餘都是茅草覆頂。方氏隨她進屋去,再一看,四麵牆光光,未有粉飾,家什也僅有一張桌子,幾把椅子而已。她心有猶豫,望了任嬸一眼,悄聲道:“這般簡陋,如何養胎?”
任嬸暗自腹誹,張家也已窮了,不過還有個殼子撐著而已,竟嫌棄起別個來,便故意道:“那咱們到城裏賃個屋子,再請個下人服侍……”方氏忙打斷她道:“就是這裏罷,去城裏住,可得不少開銷。”
方大頭媳婦捧上幾碗粗茶,方氏嫌棄,瞧了一眼就放下了,問道:“怎麽他們在地裏幹活兒,你卻沒去?”
方大頭媳婦笑道:“妻是做甚麽的?既有了銀姐,我就享享福。”
方氏想想自身,連個冬麥都指使不動,不禁嫉妒起方大頭媳婦的禦妾之道來。
方大頭媳婦問道:“聽說二夫人家未過門的兒媳林三娘,極是能幹,我們還在播種,她地裏的小麥就已收了,想必賺了不少錢罷,二夫人正是好福氣。”
方氏聽著此話,覺得十分刺耳,欲發作,又有求於人,隻得按捺下來,先辦正事。她到底還留有幾分清明在,沒直接說如玉懷的是張伯臨的孩兒,隻道:“我才買了個丫頭,卻發現是有孕的,正好我家缺個小子使喚,便想把她放到你這裏住幾個月,待孩子生的,養大些我再遣人來接。”
方大頭娘子奇道:“二夫人家屋子多的很,何須到我家借住?”
方氏一時語塞,任嬸忙救場道:“看著又不能使喚,叫人堵得慌,因此送到你這裏來,眼不見為淨。”
方大頭娘子還是奇怪:“你家有錢,還怕買不起小子,自小養大,費錢費事。”
方氏已回過神來,忙道:“我們與大房分了家了,你竟不知?田少了一半,屋子也少了一半,正愁沒地方給下人住呢。”
任嬸順著她的話道:“小子可比丫頭貴多了,買不起。”
她們你一言我一語,方大頭娘子聽了個迷迷糊糊,便不再追問詳細,轉道:“我家窮,可比不得二夫人家,恐怕沒得多的口糧與這個丫頭吃。”
方氏命任嬸取出交子來,道:“這是一貫的,管兩個月,須得日日與她燉雞湯。”
兩個月,一貫錢,吃飯有多的,喝雞湯卻是遠遠不夠,方大頭娘子不樂意,將頭搖了一搖。方氏看了看如玉的肚子,咬咬牙,道:“那這算一個月的。”
方大頭娘子勉強點了點頭,道:“我是看在親戚的份上。”
正說著,方大頭二人從地裏回來,聽說了如玉借住的事,也道:“一貫錢住一個月,還要吃雞,是我們虧錢哩,不過既是親戚,虧些就虧些罷。”
銀姐跟在他後頭,見了方氏,暗自咬牙切齒,恨不得撲上去咬她一塊肉下來,她在旁聽見了他們言語,譏笑道:“二夫人真是賢惠,要幫二老爺養三個兒子。”
方氏唬著臉道:“休要胡說,這不是二老爺的。”
銀姐見她生氣,愈發信了,不再理她,轉頭打量如玉,暗自琢磨心事。方氏曉得她誤會,偏又不能講出實情,勉強與張伯臨惹麻煩,隻得暗自叮囑如玉提防銀姐。如玉並不曉得銀姐身份,很是奇怪,任嬸與她附耳講了幾句,方才明白。她與張梁沒得幹係,與銀姐無瓜葛,又自詡還算玲瓏,便道:“二夫人放心,我不怕她。”
方氏聞言放了心,將她安頓好,與任嬸離去。
回到家中,張梁見著她,問道:“伯臨回來了?他若還是不願意,拜堂那日就綁了他去。”
方氏得意道:“我已將他勸服了,你趕緊準備下定禮罷。”
張梁不曾想過她有這樣的本事,驚喜讚了她幾句,自去與張棟商議。張家兩房都無錢,商議也得不出其他結果,一切隻能從簡。過了幾日,定禮籌備妥當,八個彩色包袱,擱在了張家二房堂屋上,隻等媒人送往雅州。
青苗跟著眾人瞧了會兒熱鬧,回來與林依道:“三娘子,你也瞧瞧去,那幾個包袱包得倒好看,卻聽人說,裏頭都是不值錢的物事。”
林依才賣過小麥,正忙著撥算盤算賬,頭也不抬,道:“休要胡說,小心二夫人聽見,我可沒功夫救你。”
青苗湊到她身旁看了一會兒,道:“三娘子,我想幫你,可你這畫的彎彎曲曲,活似蚯蚓,誰能認得。”
她在林依教導下,已很認得幾個字,但林依賬本上記的,乃是阿拉伯數字,難怪她不認得。林依編了個理由,哄她道:“我是怕別人把賬瞧了去,知曉了咱們家底,因此才寫的暗記,你當然不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