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婆媳寶典

楊嬸還沒作答,張仲微開口道:“父在子不立。”林依不知這話是甚麽意思,問了一番才明白,所謂父在子不立,即隻要當爹的還在,兒子不管長到多大,都不必自立門戶,而父親過世前,也有義務給兒子留些家產。

瞧楊嬸和張仲微的表情,大宋是興這一套的,林依雖然不屑於啃老,但既然她必須得遵守社會規則,為何別人能不守,這也太不公平。她有意讓張仲微給張棟寫信,但想了想,還是沒講出口,隻道:“這事兒二少爺拿主意罷。”

正說著,青苗帶了郎中來,在外敲門,林依忙戴上蓋頭,請郎中進來請脈開方,抓藥煎藥,足足忙了個把時辰才得以歇下。

林依睡得晚,二日就起遲了,才剛梳頭,便聽見楊嬸來報,稱參政夫人在外吃了會子酒,要求進裏間來見見林依.

這定然是有正事了,林依看了看仍臥床的張仲微,實在不方便請參政夫人進來,便出去解釋,再隨參政夫人上她家去。

參政夫人帶著林依回家,分賓主坐下,命丫頭上茶,先問候了張仲微的病,再才談正事。問道:“上回你與我講起甚麽會員製,怎過了這些天,還不見動靜?”

林依不好意思道:“這幾日家中事務多,耽擱了。”

參政夫人端起茶盞,吹了吹,問道:“可是張翰林的嬸娘來了?我亦有耳聞。”

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竟連參政夫人都知道了,林依臉上一紅,道:“讓參政夫人笑話了。”

參政夫人擺了擺手,不以為意道:“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豐和店的事我也聽說了,與你又沒關係,不必自責。”又問:“可有甚麽難處,盡管講來,能幫的我一定幫。”

林依苦笑,不作答。

衡娘子掀簾進來,笑道:“與嬸娘不和是小事,隻怕是小兩口鬧別扭了。”她挨到林依身旁坐下,道:“我家奴仆早起出巷打水,瞧見你家嬸娘在你腳店抖威風了,這要換作我,早一頓打出去了,也虧得你能忍。”

參政夫人道:“你這暴脾氣若是不改改,再嫁一遭,還是得跑回娘家來。”這話訓得很重,衡娘子卻不以為然,撇嘴道:“我也曉得不好,可又能怎樣,難道就任由人欺負?”

參政夫人被她這態度氣到了,想對她進行婚前教育,正好張家的案例就在跟前,便想拿來一用,遂向林依道:“我仗著虛長你幾歲,欲給你些建議,不知你想不想聽。”

林依正愁不知如何處理婆媳關係,聞言歡喜道:“求之不得。”

參政夫人肩負教導女兒的職責,是真上了心,正色向林依道:“此事是你錯在先,怨不得沒法收場。”

是她的錯?林依愣住了。

衡娘子不滿叫道:“林夫人有甚麽錯,難不成由著她嬸娘胡鬧,耽誤店中生意?”

此話正是林依當時所考慮的,於是連連點頭。

參政夫人露出一抹笑容,問道:“那店隻是張翰林夫人的?張翰林沒份?”林依若有所思。

衡娘子沒聽明白,道:“那又不是張翰林夫人的陪嫁,自然是他們夫妻倆共有。”

參政夫人道:“既然明白這道理,那著急甚麽。”她講完,轉向林依,道:“這事兒從一開始,你就不該管,再遇著與婆家有關的事,躲得越遠越好,實在沒處去,就上我這裏來。”

林依還沒完全開竅,問道:“那店裏的生意……”

參政夫人打斷她道:“又不是你一人的店,到了那時,生意丟給男人去操心,隻要讓他吃一回虧,就能學乖了,待到再有這種事,他比你還積極。”說完又拉過衡娘子,道:“光給男人講大道理,是行不通的,他們聽不進去,非得讓他扛事情。”

衡娘子嘀咕道:“我就是瞧不慣婆母的行徑……”

參政夫人喝道:“再瞧不慣也得忍著,不許在官人麵前抱怨,有些話,人人都講得,唯獨你做兒媳的講不得。婆母刁難你,你不會動腦筋躲開?就非要硬碰硬撞?你給我記著,天塌下來也有男人頂著,別甚麽事情都自己扛,他的娘發難,就叫他自個兒想轍去,你隻躲到背後歇著。”

林依聽了參政夫人教導女兒的話,真如醍醐灌頂,覺得所有的難題都迎刃而解了。她忍不住喜悅,站起身來,深深拜下去,謝參政夫人提點之恩。

參政夫人笑道:“不必客氣,你小兩口和和睦睦,多騰些心思把酒樓開好,就是謝我了。”

林依重新坐下,欲提會員製的事,參政夫人卻先把衡娘子支了出去,再才示意她講話。

林依在那世,見過的會員製太多,可謂是信手拈來,形式上的事,沒甚麽可操心的,唯有簽訂不退款契約,還要仔細斟酌,至少打點官府的錢,得計算到會員卡的成本中去。

參政夫人沉吟片刻,道:“你隻管把成本先算出來,契約的事,等張翰林病好後,去衙門問問,讓他們給你個實價。”說完又低聲補充道:“我會提前讓人過去打招呼的。”

林依聽張仲微講過,現任開封府府尹,也是歐陽參政的門生,所謂人熟好辦事,想來不用擔心。

二人談好會員製的事,林依滿懷著喜悅心情回家,見了誰都是笑眯眯的,甚至還在店中陪幾位熟客吃了一杯。

當她回到裏間時,張仲微已起床,正在披衣裳,稱自己病好了,要去翰林院當差。林依三兩下扒了他衣裳,將他按到床上,捂上被子道:“一,我不想當寡婦;二,你去了翰林院,也隻能領到五貫錢,還不如替咱們店裏辦點事賺頭更多。”

張仲微留神林依的表情,不像是還生氣的樣子,眉眼間甚至流露出喜色,他不禁暗自奇怪,林依怎去過一趟參政夫人家,回來就大變樣了。

林依忙著取賬本,計算會員卡的成本,轉頭一看,張仲微還愣著,便道:“回神,趕緊把病養好,上衙門打聽紅契蓋章的價錢去。”

張仲微問道:“甚麽紅契?”

林依講了會員卡一事,道:“你得把打點官府的錢,和契稅的錢問清楚,我才好算出總成本,以確定一張會員卡賣多少錢。”

張仲微從昨天到現在,一直沉浸在方氏事件的後遺症中,經林依這一提醒,才記起他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不禁生出幾分羞愧。

林依算好大略成本,遞與張仲微看時,狀似不經意地,輕聲講了一句:“此事是我錯在先,以後不會了,你放心。”

張仲微沒想到林依會先道歉,心裏埋藏了許多話,都不好意思再講出來了,也低聲承認錯誤道:“昨日我性急了,不該給你臉色瞧。”說完又難過起來:“嬸娘是怎樣的人,待你如何,我哪會不知,但她畢竟是我親娘……我……我……”

林依已在參政夫人處得了婆媳相處寶典,再不懼方氏挑釁,便大度道:“我明白,也理解,我答應你,以後任嬸再娘怎麽鬧,我都不會有半個‘不’字。”

哼,就把人見人嫌的方氏,丟給張仲微自個兒去操心罷,林依暗暗笑著,甚至盼望著方氏早些再來,好讓張仲微也吃吃苦頭,才曉得林依的難處。

林依還記著參政夫人講的那句話,天塌下來也有男人頂著,使隻如實向張仲微報出資金缺口,稱急需印製會員卡的錢,卻並不提供任何意見,隻默默坐在一旁,等張仲微拿主意。

張仲微裹著被子,側躺在床上看過賬本,道:“家裏還有大嫂和嬸娘所借的二十二貫,拿來印製會員卡,待得會費收齊,新酒樓的裝修就有著落了。”

林依道:“馬上就要交房租了,這二十二貫不頂用。”

房租等事,向來是林依操心,這回她打定主意要躲清閑,便推了個一幹二淨。張仲微頭一回真正為家事操心,想了許久,覺得自己除了賣酸文,再也沒甚麽其他掙錢的本事,可賣酸文,才能賺幾個錢,根本不頂用。他想來想去,沒甚麽好主意,便與林依商量道:“要不咱們寫信,向爹娘借錢?”

眼下正是個難關,大宋又沒有銀行貸款,除了借錢,確是沒有二條路走,林依很是讚同這建議,但卻謹守參政夫人的勸解,凡是與婆家沾邊的事,都不發表意見,遂道:“我一婦道人家,知道甚麽,你拿主意便是。”

林依陡然萬事不理,張仲微就覺得肩上的擔子重起來,準備翻身下床去寫信。林依按住他,摸了摸他額頭,覺著不怎麽燙手,這才取過衣裳與他穿好,許他下床去寫信。

張仲微鋪好紙,準備下筆,林依擔心張棟的日子也過得緊巴,怕與他們添麻煩,便問道:“衢州知州的俸祿如何?”

最窮的是京官,外任官員個個富得流油,更何況是富饒的衢州,張仲微道:“十個翰林編修加起來,也頂不上一個知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