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學習竇義

張仲微很矛盾,一方麵,他認為機會難得,出於成本考慮,應該將楊家娘子店盤下;另一方麵,他卻擔心由此會讓人誤會張楊兩家的關係,畢竟王翰林一派已開始懷疑了。

林依聽過張仲微的疑慮,斬釘截鐵,替他作了了斷:“咱們不租,楊家娘子店是自楊府後院隔斷出來的,我才不願和牛夫人離得那樣近。”

張仲微便將那招租啟示揉作一團,丟到一旁去,道:“就聽娘子的,咱們不租。”

林依自己不願租,還是留意了楊家的動靜,心想,不知哪個有運氣,低價將那座宅園租了去。她卻是想錯了,從商者,大都愛討個好彩頭,而楊家娘子店自開張以來便事故不斷,他們都認為該店風水不好,對牛夫人招租一事,要麽不屑一顧,要麽趁機壓價。

落到最後,竟無一家將生意做成,牛夫人無奈之下,隻好又將酒店重新改回了楊家內院,可惜了那些豪華的裝飾。林依瞅準機會,托牙儈出麵,將牛夫人低價拋售的貴重桌椅和精致酒器盡數買下,撿了個大便宜。

酒器是銀的,擱到裏間,桌椅板凳擺不下,便搬到下等房藏起。青苗一麵幫忙,一麵笑得歡快:“牛夫人的店不曾盤出去,這回虧大了。”

林依道:“她再虧,咱們也賺不著,宅園還是沒著落。”

青苗不作聲了,良久,道:“二少夫人別急,咱們慢慢賺,總有攢夠錢的一天。”

青苗的性子才是最急的,卻反過來勸林依,惹來眾人一片笑聲。青苗抱怨道:“城裏就是麻煩,這要是在鄉下,隨便哪裏尋一塊地,就能蓋房子,根本不消花錢去租。”

祝婆婆是土長土長的東京人,對城裏的情況更了解,反駁道:“你這話卻差了,蓋房子,跟城裏還是鄉下並無關係,隻要有錢,在哪裏都能蓋。”

青苗歎道:“說的是,可不就是沒錢,若咱們手裏有錢,也能在東京買一塊地,想蓋甚麽樣的酒店,就蓋甚麽樣的酒店。”

林依聽她們講買地,突然想起在雜書中看過的一則小故事來,那本雜書,還是在鄉下時,自張家小院一角落撿到的,她猜想張仲微大概也讀過此書,便叫青苗帶著眾人繼續搬桌椅,自己則拉了張仲微回房,問道:“仲微,你可曉得前朝富商竇義?”

張仲微撓著頭想了想,道:“略知一二,他蓋房租屋起家,不到四十便為長安富。”

果然張仲微也是知道的,林依興奮起來,奔到書箱前一陣猛翻,卻一無所獲,失望道:“那本書不曾帶到城裏來。”

張仲微疑惑道:“娘子,不過一本雜書而已,自然不會帶到城裏來,你特特尋它作甚麽?”

林依道:“我記得竇義當年隻花了極少的錢,就買下了一塊地皮,但卻忘了他是如何做到的。”

張仲微記性好,略想了想就記起來,道:“他之所以花費少,是因為買的地,乃是個廢棄不用的糞池,雖然足有十幾畝,但根本沒人要,他隻花了不到八十萬的錢,便將其買了下為,雇人填平,再蓋店鋪,租與波斯人做生意,由此了財。”

林依聽著聽著,兩眼放光,恨不得立時奔住東京大街,也尋個廢棄的糞池買下。

張仲微瞧出她心思,好笑道:“若錢這樣好賺,人人都去了,你想想,朝廷可是不許布衣百姓大量囤地蓋房的,竇義卻為何能做到?”

林依並不知朝廷有如此規定,愣了,道:“我隻記得竇義是買地建了馬球場,送與當場太尉,討了他的歡心,從此才飛黃騰達,卻不知裏頭有這樣的原因在。”

張仲微見她蔫蔫的,似霜打了的茄子,問道:“娘子,你突然提起竇義作甚,難不成你也想買地?”

林依趴到桌上,道:“我想學竇義買糞池。”

這話太過逗趣,張仲微大笑不止,林依沒好氣白了他一眼,道:“怎麽,許竇義買糞池蓋商鋪,就不許我也蓋個酒店?隻是我沒他那樣的好運氣,隻能想想罷了。”

她半開玩笑,張仲微卻認真思考起來,道:“娘子,你若隻是想蓋酒店,何須十幾畝,一畝地,甚至半畝地足矣。”

林依猛地直起身子,來了精神,急急問道:“你有辦法弄到地?”

張仲微緩緩踱著步,道:“識字的人不多,就算識字,也少有人會去看雜糞池也能蓋房財的人,定是極少的。”

林依聽得一頭霧水,問道:“別人不知這事兒,與咱們有甚麽關係?”

她講這話時,張仲微正好走到她旁邊,見她雙眼懵懂,煞是有趣,忍不住伸手敲了敲她腦門,笑道:“既然大多數人都不曉得,或許京城說不準還有廢棄的糞坑遺漏也不定。”

林依不顧他的手還擱在自己頭上,跳將起來,拽了他就朝外走:“咱們上街瞧瞧去。”

張仲微從未見過林依這般性急的模樣,好笑道:“瞧甚麽?看哪裏有糞坑不成?”

林依一頓足:“你少笑話我,難道你有更好的主意?”

張仲微拉了她重新坐下,道:“其實咱們大宋,同竇義一樣買地蓋房出租的人,不在少數。”

林依點頭道:“那是,東京城遍地出租的房子,總是有人蓋的,那些人,想必不是大商賈,就是高官。”

張仲微道:“不隻這些人,你忘了咱們這兩間房,是向誰租來的?”

林依脫口而出:“樓店務。”

張仲微卻輕輕搖頭,原來樓店務隻管出租,負責蓋房子的,另有部門,稱為“修完京城所”,這“修完京城所”,本來隻負責修築城牆和宮殿,等到城牆修得差不多,宮室也蓋得夠豪華,便奏請朝廷劃撥地皮,蓋房出租,林依他們所租的房屋,就是這樣來的。

張仲微講完,又道:“朝廷劃撥土地,都是成片成片,我就不信其中沒有廢棄用不著的地方。”

林依一下一下敲著桌子,道:“有肯定是有的,但不靠關係,肯定弄不到。”

張仲微的那篇話,本是講解與林依聽,沒想到把他自己的信心也提了上來,道:“管他呢,先尋到地再說,說不準‘修完京城所’正為無用的地愁也不一定。”

此話有理,若真好運如同竇義,能尋到眾人都不願要的地,林依也有信心將其買下來。

夫妻倆從前朝富商處得來啟示,說幹就幹,林依取過蓋頭,張仲微抓了把銅錢,二人到巷口租了一乘雙人轎,同處坐了,方便低聲細語,免得被旁人聽了去。

東京城極大,這時天色已晚了,兩人不敢走遠,就在州橋附近轉了一圈,隻見處處繁華,別說廢棄糞池,連竹席大小的無用之地都找不出來。

林依略顯沮喪,道:“竇義的運氣,果然不是人人都有的。”

張仲微頗不認同這句話,駁道:“虧你還算聰敏人,怎麽悟不出來?竇義那不是運氣,而是眼光。”

林依登時汗顏,慚愧不已,虧得她自詡穿越人士,見識卻不及本土男張仲微。慚愧之餘,又深感幸運,這位見識不凡的男子,不是別人,正是自家官人,終身的依靠。她這樣想著,心中甜蜜,就不知不覺朝張仲微身上靠去。

轎簾還掀著呢,張仲微唬了一跳,卻舍不得將林依推開,便飛快地伸出一隻手,扯下簾子,將路人的目光隔在簾外,再把林依緊緊摟了。

夫妻倆有了共同的目標,感情格外濃厚,兩人自外麵回來,直到上床就寢,還在聊個不停,意猶未盡。林依蓋上被子,抱住張仲微,合眼微微一笑:“還有大半個東京城沒逛呢,一定能找出一塊廢棄的空地來。”

二日,夫妻倆早早起床,精神抖擻地準備再次出,接著尋找廢棄不用的荒地,不料才出臥房門,就見牛夫人端坐在店中,麵前擺了四、五隻酒壺,還有一整套四時花卉的酒杯。

牛夫人這時節,這時辰,到張家腳店來作甚麽?林依一眼看出,牛夫人麵前的酒壺和酒杯,都不是張家腳店之物,想必是她自己帶來的,她不由得暗自生疑,這是唱得哪一出?

時辰尚早,店中別無其他客人,隻有牛夫人靜靜坐在最中間的位置上,張仲微也看出了異狀,輕拉林依的袖子,悄聲道:“娘子,別理她,我們悄悄溜出去。”

林依好笑道:“這是咱們的店,又不是她的,作甚麽要跟做賊似的。再說我行事向來問心無愧,心裏有鬼的人,是她。”

張仲微見她停下了腳步,問道:“那咱們不出去了?”

林依道:“反正你幾日都不用去當差,咱們待會兒再出去也是一樣,且等我去會她一會,看她又想出了甚麽花招。”

牛夫人雖然是外祖母,張仲微卻極不放心她的為人,提醒林依道:“小心著點,她雖是長輩,卻隔了好幾層,別盡讓著她,也該讓她曉得咱們不是好欺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