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驚遇八娘
楊升與牛夫人爭執的,正是他與蘭芝的婚事,事情很簡單,一個想娶,一個不讓。牛夫人放出狠話:“要想娶蘭芝,除非我死了。”楊升有別於一般的“孝子”,聽了這話,不是回心轉意,而是離家出走。至於去了何處,由於牛夫人正在氣頭上,並沒派人去找。
張仲微聽完看門小廝所述,心裏有了數,看來林依所料不錯,楊升成親的對象,多半就是蘭芝,為了瞞過牛夫人,才準備把婚禮放在酒樓舉行。
張仲微雖然把事情弄了個清楚,但無奈找不著楊升。還是無法,正苦惱,突然想起送喜帖的是袁六,遂問看門小廝道:“你可曉得袁六現在何處?”
看門小廝答道:“那日隨少爺一同出門,也是到現在還未歸家呢。”
這上行蹤全無,張仲微沒辦法,隻好先回家,將事情講與林依聽,二人一同商量。林依斬釘截鐵道:“舅舅要怎樣折騰,咱們管不著,但連累親戚,卻是不地道,這樁親事,不能成行。”
張仲微犯愁道:“道理我曉得,可找不到他的人,怎辦?”
林依略一思忖,道:“我們犯不著替別人管教兒子,再說是長輩呢,輪不到晚輩指教,且取筆來寫一封匿名信,送到楊府。”
張仲微直呼好主意,當即一人磨墨,一人鋪紙,拿左手寫了一封歪歪斜斜的信,請個閑人送到了楊府。
牛夫人接到書信一看,馬上就信了,她是最了解自己兒子的,背著家人成親的事,他還真做的出來。
片刻之後,楊府家丁盡數出動,四下搜尋蘭芝下落,牛夫人則親自回了趟娘家,向牛大力詢問楊升去向。
牛大力曉得蘭芝住處,但卻自詡是守信之人,要恪守那道協議,因此不肯講。牛夫人嚇唬他道:“蘭芝是有主的人,你不曉得?若我們被人告了,你們家也討不了好。”
牛大力隻知楊升離家出走,並不知他已作了娶蘭芝的準備,因此以為牛夫人指的是他自己,忙解釋道:“姑姑,我隻想把蘭芝接回來玩幾天,並不是真要收她。”
又是個不爭氣的孩子,牛夫人氣不打一處來,但麵前畢竟是內侄,比不得兒子能隨意打罵,隻得壓了火氣,好聲道:“好孩子,我曉得你講兄弟義氣,但你表弟想要娶蘭芝,這可是天大的禍事,不是你能兜得起的。”
牛大力跳將起來,叫道:“我隻當他說笑,他還真要娶?我可不要下賤的伎女做親戚。”說著,不等牛夫人發問,主動將蘭芝的藏身之處講了出來,道:“楊升沒別處可去,必定就要那裏。”
牛夫人馬上帶領眾家丁,氣勢洶洶朝蘭芝住處去,不料卻撲了個空,據房東稱,就在幾天前,楊升已將蘭芝接走了,至於現在何處,並不知曉。
牛夫人又是一頓氣,重新調配人員,四下散開去搜尋。
林依與張仲微在家,也很是焦急,時不時地遣青苗去打聽,但每次得來的消息都令人失望。林依道:“陸翰林夫人找尋蘭芝的時日不短,也是沒找著,看來在東京城尋個人,的確有如大海撈針。”她想了一想,將喜帖重新翻出來,把上麵酒樓的名字記到一張紙條上,遣一名閑人送與牛夫人。
張仲微有些不明白,林依解釋道:“舅舅既然去酒樓訂了酒席,或許留下了住址,不妨讓外祖母去試一試運氣。”
牛夫人是聰明人,接到紙條,立即奔赴酒樓中,卻不料楊升也是聰明人,除了付定金,甚麽也沒留下。牛夫人一連搜尋了三天,仍舊無果,眼看著到了婚禮這天,實在無法,隻好派人埋伏在酒樓四周,隻等楊升一出現,就將其擒獲,捆回家中。
青苗打探消息是把好手,將這些信息,一一報與張仲微和林依知曉。小兩口聽說牛夫人已作了安排,大鬆一口氣,連聲道:“這個舅舅,真不讓人省心,隻望此事之後,能讓他長些教訓。”
自牛夫人酒樓設埋伏,不到一個時辰,就將歡歡喜喜來成親的楊升,逮了個正著,當場捆了個結結實實,嘴裏塞上布,抬回了家中。至於蘭芝,牛夫人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但念及她是別家的人,不好動手,沒便為難她,隻命人將其送至陸翰林家。陸翰林夫人正愁找不到蘭芝,忽見其歸來,歡喜不已,倒謝了牛夫人好些話。
楊升的荒謬事,終於順利解決,牛夫人為了徹底斷掉他心思,迅速替他訂下一門親,隻待定、聘、財三禮行完便成親。
消息傳到張仲微耳裏,他徹底放下心來,笑讚林依:“幸虧你想出匿名寄信的法子來,不然就算我出麵阻攔此事,也要得罪舅舅。這下可好,皆大歡喜。”
林依有些感歎,驚世駭俗之事,到底是不長久,楊升自詡部署周密,卻被牛夫人輕輕鬆鬆就破壞掉了。經過此事,林依對自身也有感歎,沒想到她也有學會彎彎道道、背地裏行事的一天,果然是環境造就人。
危機解除,張仲微又開始催促林依,希望她忙雇一名幫工,別讓自己那樣累。林依得官人體貼,欣然從命,將張仲微親筆書寫的招工啟示,貼到了廈門旁,她開出的工錢,隻能算中等,但張家腳店店麵小,意味著事情少,活少輕鬆,加之貴婦盈門,在這裏做工,哪怕隻是小二,都覺得有麵子,因此廣告貼出去不到兩天,前來應聘的人,幾乎把門檻踏斷。
林依對店小二的挑選,十分嚴格,相貌端正、手腳勤快自不用提,除此之外,還得家事清白;識文斷字為佳;最好是東京本地人,免得出了事,找不到人。在這苛刻的條件下,一連挑了數日,都未招到合適人選。
張仲微覺得林依要求過高,林依卻認為,張家腳店幾乎每天都有官宦夫人光臨,若挑選的店小二不合適,衝撞了貴人,可是天大的損失和麻煩,因此寧缺毋濫,一定要挑個好的。
這日,林依忙完廚房的事體,照常朝店中角落裏坐了,挨個詢問應聘者。忽然,門口的楊嬸輕呼一聲,林依沒有在意,繼續低頭,查看應聘者的指甲縫是否幹淨,過了一會兒,有一人朝林依桌前站了,輕聲問道:“三娘子,我來你店裏幫忙,可使得?”
這聲音,林依再熟悉不過,抬頭一看,驚喜叫道:“八娘?”張八娘神情憔悴,風塵仆仆,勉強笑道:“還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張八娘出現在此處,林依本就驚訝,再聽見這不對勁的話,愈發覺得奇怪,忙叫那些應聘者改日再來,挽起張八娘,將她帶進裏間。
在外麵,張八娘是硬撐著,一進屋,就抱住林依哭開了。林依安慰了她好一陣,才叫她勉強止了淚,問道:“你怎地進京來了?可是你家公爹改任?”
張八娘雙眼紅腫,含著淚,哽咽道:“我,我被休了。”
這消息太過震驚,林依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急問:“好端端的,為何要休你?”
張八娘的淚,又流了下來,轉眼泣不成聲,林依從她斷斷續續的話語中,聽出個大概——張八娘的舅舅兼公爹,與李簡夫的關係越來越惡少,他三番五次想拉攏外甥張伯臨,都是未果,一怒之下,便指使兒子方正倫寫了封休書,將張八娘趕出了家門。”
張家已舉家遷往京城,張八娘無處可去,幸好李舒有家仆留在老宅,打聽到城中有一位娘子要北上進京尋夫,便叫張八娘與之結伴,這才使她順利到了東京。
林依還有許多疑問,但見張八娘實在哭得傷心,不好開口,又得知她還餓著肚子,便去廚下親自炒了幾個菜,端過來與她吃。
張八娘滿腹愁苦,根本吃不下,經林依再三勸說,才勉強吃了半碗飯。林依暗歎一口氣,撿那不打緊的問題先問著:“你怎麽曉得我們家住在此處?”
張八娘露出些許笑容,道:“是我運氣好,與我同行的丁夫人,就在這隔壁租了一間房,我本來打算到她那裏先住下,再慢慢找尋,卻不想在店門口瞧見了楊嬸,這才曉得你們就住在這裏。”
林依忙道:“丁夫人是鄰居?那我備一份禮,過去謝她。”
張八娘低頭扭手指,不好意思道:“進京的路費,我還沒還她,三娘可有餘錢,先借我使一使,我到你店裏做工抵債。”
林依嗔道:“一家人,計較這些作甚麽。”
她問過張八娘路費的數額,取出錢來,本想立時備禮過去道謝,但見張八娘的精神狀態實在不佳,便叫她在房內休息,獨自朝隔壁去,報上姓名,將錢還與丁夫人,萬福道:“多謝丁夫人帶我家八娘上京,還替她墊付路費,這裏先將錢還上,改日再來拜謝。”
丁夫人回禮道:“林夫人太客氣,我與張八娘,都是苦命人,相互幫扶是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