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錢財開路

張伯臨搖頭道:“信才送出,哪有那樣快?”

張棟捋著胡須,在屋內踱了幾步,道:“如今隻有先行緩兵之計。”他叫張仲微近前,道:“洪員外告狀在咱們前麵,想來他也進了京,你使人去知會他,旁的不多講,隻告訴他,伯臨已去信與李太守。”

張仲微應了,當即出門,追上先前報信的兩名衙役,向他們打聽洪員外住處。不料衙役們嘴嚴,不肯透露。張仲微失望而歸,張伯臨問了他幾句,大罵他太老實:“你不請官差吃兩杯酒,他們哪裏肯說。”

張仲微恍然大悟,至此學到一招,但他摸了摸袖子,翻了翻荷包,卻是沒錢。張伯臨與張棟亦是身無分文,三人麵麵相覷。還是一旁侍候著的青苗機靈,跑去告訴了林依,取來幾百錢,這才救了急。

有錢果然好使,張仲微一路狂奔,再次追上那兩名衙役,請他們到小酒館,幾杯黃酒下肚,該打聽的就全打聽到了。張仲微這番事情辦得順利,開了些小竅,就不親自去尋洪員外,而是喚小二多切了一盤肉,央這兩名衙役去轉告。

衙役職位雖低,到底是狐假虎威之人,張仲微本沒抱多大希望,卻不料一開口,那二人就答應下來。張仲微十分驚喜,他是不曉得,這兩名兵役,先前已收過洪員外的錢,答應他去過張家,立時回報消息,因此這二人本就要去洪員外處,與張仲微捎信,不過是順路,自然爽快就答應了。

仲微順利辦完事情,高高興興回家,先向張棟匯報過情況,再回房謝林依,道:“娘子,今日又花了你的錢。”

林依道:“事情辦妥便得,講錢作甚麽,再說那錢是為爹花了,也不是你。”

張仲微歎氣道:“爹的意思,我看明白了,他是想不偏不倚,保持中立,可是,難哪。”

林依笑著安慰他道:“你那日不是說了,反正這事兒你做不了主,得爹拿主意,煩惱也沒用。”

張仲微點頭稱是,又稱自己中午吃飯時,隻顧陪張棟吃酒,沒填飽肚子,林依笑話他一陣,親自下廚,與他熱了兩個菜,再翻出青苗準備晚上拿去賣的薑辣蘿卜,偷偷扒了半碗,端去房裏與張仲微加餐。

青苗馬上就發現蘿卜少了,不過沒有生氣,特特跑來問張仲微:“二少爺,我做的薑辣蘿卜,與昨日夜市的比如何?”

張仲微道:“中午桌上不是就有這個的,老早便被他們幾個搶光了,我剛嚐出味兒來,卻沒了。”

眾人都搶,這比直接稱讚蘿卜好吃還讓青苗高興,她歡喜奔回廚房,照著鄉下的規矩,舀了一大碗出來,左鄰右舍的,一家送幾塊,分與大家嚐。她是白送的,但城裏鄰居不這樣認為,還道她是要賣,才先送點甜頭嚐嚐。因此有些好心的,想著要與新鄰居麵子,嚐也沒嚐,就道要買,讓青苗又是驚訝,又是歡喜。

她也是有些頭腦的,賣的是與夜市一樣的價,三文錢,但每份卻要少一些,人的心理很奇怪,若她一樣的份量,多賣一文,大概很多人都會嫌貴,但一樣的價錢,隻不過少了幾塊,人人都念在這蘿卜味道好,又是放過油的,就接受下來。

如此種種,青苗本是送蘿卜,結果一圈兒下來,送的是少半,賣的卻是多半,她興奮將賣得的錢捧到林依麵前,道:“除卻本錢,還賺了十五文。”

林依笑道:“再賺些,夠你一天的飯錢了。”

青苗忙道:“剩下的蘿卜,隻夠賣四碗了,二少夫人與我些錢,我趕著去再買幾個蘿卜,多做些上夜市賣。”

蘿卜便宜,才一文錢一斤,林依數出十個錢,遞與她道:“少買些,今兒先去看看行情再說。”

青苗應了,取過菜籃子,連蹦帶跳朝菜市去。

張仲微站在窗前,看著青苗遠去,自嘲道:“我們家,就數我最閑。”

林依本欲安慰他,突然想起一事,忙問:“你不是上說領官來的,是不是該活動了?爹可曾有吩咐?”

張仲微回身奇道:“你還曉得活動一詞?”

林依心道,中國上下五千年,變化的事很多,唯有“關係”一詞,亙古不變。她白了張仲微一眼,道:“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

張仲微道:“此事爹已有計較,他想等洪員外一事處理妥當,與李太守一派劃清界限,再帶我去見他那些昔日同僚。”

張棟這樣安排,很是有些道理,林依笑道:“爹久經沙場,自然是都懂的,我不過白問問罷了。”又走到張仲微身旁,倚著他輕聲道:“若是有要花錢的地方,盡管與我講,別不好意思開口,莫耽誤了大事。”

張仲微低低應了一聲,握住她的手。二人不再講話,隻默默依偎著,直到青苗買蘿卜回來報賬,這才慌忙分開。

青苗此時表情,比剛才賣了薑辣蘿卜還興奮,掏出五文錢還給林依,道:“二少夫人,原來晚上的菜價,比早上整整便宜一半,那蘿卜都是一文錢一個,任挑。”說著舉了菜籃子到林依麵前,道:“我買了五個這樣大的蘿卜,才五文錢,比咱們早上買的四個重多了,卻還便宜三文錢。”

林依心道一聲慚愧,她那世是上菜場買過菜的,也曉得晚上的菜價更便宜,可惜來北宋時日一久,就忘了。

張仲微見她麵露尷尬,連忙來解圍,道:“咱們以前住在村裏,又不用上菜市買菜,二少夫人哪裏曉得這些。”

林依見他替自己說話,心裏甜絲絲。青苗卻不解風情,提著籃子朝外走,嘟囔道:“我還不是不曉得,又沒怪二少夫人。”

她走出大門兩步,又回轉,小跑到裏間,神情緊張:“二少爺,二少夫人,中午來過的那兩名衙役,又來了。”

林依被她帶動得也緊張起來,忙看向張仲微。張仲微猜想是衙役與洪員外傳信有了結果,忙講與林依知曉,叫她放心。

林依鬆了口氣,問道:“下午把你請他們吃酒的錢,可還有剩的?”

張仲微摸了摸荷包,搖頭道:“東京酒貴,沒了。”

林依便轉身開了放日常用度的錢匣子,抓了一把錢與他,道:“不管事情成與不成,人家都是幫了忙的,多把幾個賞錢,以後好再辦事。”

今日中午,張仲微才從張伯臨那裏學了一招,此時見林依也懂人情世故,也暗暗記在心裏。

他接過錢,又照例講了些花費娘子的錢,怪不好意思等語,再袖著錢出去見衙役。

青苗道:“二少夫人的錢,不就是二少爺的錢,他還這般客氣。”

林依心道,這想法可是錯誤的,賢惠體貼是應該的,財產界限卻一定要劃分清楚。她看了看青苗,年紀也不算太小,便與她講起女子陪嫁與夫家財產的關係來。

她在屋裏與青苗提前進行婚前教育,張仲微已在外與兩名衙役稱兄道弟,暗道錢財開路,果真好使。衙役稱,洪員外收到消息,進去不知與誰商量了片刻,再出來後就去見了府尹,要求延遲開堂,至於延遲到甚麽時間,卻是沒有明說。

張仲微隻聽了個七八分明白,送走衙役,便去向張棟轉述。張棟道:“洪員外定是與他女婿商量過了,要等李太守的回信到,再做打算,看來他們還是明白大郎在李太守心中的份量的。”

張仲微這才明白了十分,問道:“那咱們暫時還不用為此事操心?”

張棟點頭道:“靜候李太守來信。”

張仲微高興起來,連忙又問:“爹,那你明日就帶我去見你同僚?”

張棟奇怪,又帶了些不悅,問道:“你這般性急是為哪般?”

張仲微實話實說道:“一日不上任,一日沒俸祿養家,總花娘子的錢,好生過意不去。”

張棟如今花的也是林依的錢,卻沒覺得過意不去,隻道兒媳奉養公婆,乃天經地義,他特別看不慣張仲微事事以娘子為先的態度,但到底不是自己親兒,不好打罵教育,隻能袖子一拂,背過身去不理他。

張仲微猜不出張棟是甚麽意思,隻得原地垂手站著,一動不敢動。還是楊氏聽見外麵悄無聲息,才出來嗔怪張棟:“你既是無事吩咐,就叫二郎回去呀,老讓他站在那裏作甚麽?”

張棟無奈揮手,叫張仲微退下,待他一走,便向楊氏道:“夫人,過繼的侄兒,到底還是沒得親生兒子好。”

楊氏道:“二郎與二郎媳婦,都很是孝順,哪裏不好了?”

張棟背著手不作聲。楊氏曉得他心思,隻好問道:“老爺待要如何?”

張棟斬釘截鐵道:“我要納妾。”

楊氏明曉得是這答案,但真從張棟口中聽到,心裏還是不舒服,頓了頓才道:“東京的人口是甚麽價格,你又不是不曉得,咱們手中無錢,怎麽買?”

張棟道:“待我出仕,得了俸祿就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