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 心靈上的痛苦，竟是這樣的感覺。
原來……他害怕的，竟然是這樣的畫麵。
Doctor.R無聲地勾起嘴唇, 隻是此時此刻他臉上的笑容, 不再像以前那樣，帶著一種掌握全局一般的自信自若，漫不經心。
他靜靜地看著江引風, 眸色一眨也不眨。
真討厭啊……這些堪稱是能吃人的話。
——會懷疑嗎？
——怎麽可能不會呢？
本身惡鬼的本能就是貪婪的，敏感多疑的，Doctor.R也許會交出百分百濃稠到極致的愛與惡, 但是，他不可能交出絕對的信任。
因為……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有多麽的不堪。
憐憫、善良……他都沒有。
如果不是江引風, 他也許很樂意看見, 深淵之中的怪物入侵整個人類世界……像一個高高在上的第三方一般，看他們互相廝殺的場麵。
就像是津津有味地看一場不同物種間, 維護自身利益的遊戲。
——這樣的他……W會喜歡嗎？
就算他感覺到, 剛剛W已經沒有那麽排斥他的觸碰，被他親昵地環抱著, W的身子，尤其是腰處緊實的肌肉, 微微軟了幾分。
——這絕對不是抗拒的表現。
但是，W可沒有親口承認過, 他會喜歡上他。
就算說了……又代表一定是真的嗎？
這完全是有可能的。
如果靈異調查局並不信任他，如果人類對他這個僅僅次於主神之下的3S級別怪物帶著濃烈的忌憚的情緒……W會不會也順理成章地偽裝出對他產生了好感的模樣, 僅僅是為了……殺死他？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 Doctor.R就感覺到, 仿佛有一隻細小的螞蟻鑽進了他的血管，慢慢爬到了靠近心髒的位置，一點一點地啃咬著心頭最脆弱的地方……
這種疼痛，竟然比他小時候，在深灰精神病院中被作為前任院長，盛放惡意的“容器”帶來的痛楚……要強烈百倍、強烈千倍。
——W永遠都不會愛上他。
——作為人類潛在的領袖……他們永遠都會是敵人。
這幅畫麵……真是告訴了Doctor.R一種無比殘忍的可能性。
而他最害怕的是——
在不遠的未來，
它真的會發生。
——————
另一邊。
血色的幻境裏，地上是無數密密麻麻的屍塊，死去的人，數不勝數，甚至還有很多很多的熟麵孔。
除了袁冰涼等永遠都會衝在最前線的作戰人員，江引風還看到了一些現實世界中和他關係不錯的人。
以前他經常會去光顧的餛飩攤位的張阿姨……那個兩鬢花白，卻總是和藹地看著他，親昵地喊他小江，讓他多吃碗餛飩，不要餓瘦了的老人；
雖然總是會因為遲到早退這樣的原因給他扣工資……但是又會暗搓搓幫他加很多很多的獎金，並且很關心他的老板宋覺……
還有很多很多……在現實世界，活生生、真實存在的人。
江引風抬頭，看著那坐在一地猙獰骸骨上，穿著幾乎染成血色衣袍的男人。
他就像是天生隻會殺戮的殺胚……操控著世間的一切亡靈為他哀嚎。
“ W，你壞透了。”
“——作為對你的懲罰，我也要毀掉這個世界。”
江引風深深吸了口氣。
對，其實對於怪物來說，這再正常不過。
他們殺人就像是那些剛學會玩水的孩童，看到了螞蟻窩後用水衝螞蟻似的，帶著一種天真稚氣般的好奇。
始於本能。
沒有鬼怪會去約束，也不會有同類會去批判。
但是，現在的Doctor.R都會說出……我不喜歡人類，但我喜歡你。
萬一他們以後真的產生了矛盾，萬一江引風厭倦了和Doctor.R之間充滿糾葛的關係……
誰知道那個喜怒無常的怪物……會不會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遷怒所有的人類，遷怒整個世界？
江引風能夠感覺到，自己的心，似乎有些亂了。
四周的血色似乎察覺到了黑發青年已經不複往常一般的冷靜，那些可怖猙獰的畫麵越發清晰和真實，那些哀嚎的人聲也像是快要破碎——
黑發青年定定地看著他，選擇往前走了一步——
象征著能夠撕裂所有怪物的黑霧……也慢慢纏繞在他的戒指上。
仿佛隨時緊繃著，要給予那道幻影致命一擊——
…………
…………
血霧空間的夾縫之中……主神，這個更高維的生命體、深淵的主宰者，看著這一幕，嘴角牽起了一絲隱秘的笑意。
所以說……好感、喜歡、愛意……都是不應該出現的產物。
尤其是怪物和人類之間。
尤其是對他最滿意的作品——W之上。
看看他們啊……
主神愉悅地想，祂都幾乎沒有用任何激烈的手段，任何特殊的方式，就輕易地讓兩個人的心，陷入了動搖和懷疑之中。
趁著他們心思最搖擺不定的時候……差不多是該下場了。
如果，他們真的深深地受了刺激，選擇對這些幻影出手……這些傷害，會悉數反彈在他們自己的身上。
主神想，祂要懲罰他們。
對於Doctor.R這個不聽話的怪物刺頭……正好他真身在這裏，這真是個難得的好機會……能夠徹徹底底地消滅他，防止他成為自己心頭一根永恒的刺，進一步的成長……甚至威脅自己的地位。
而對於江引風——
主神想，他恐怕是舍不得殺死他的。
祂會輕柔地玩弄他的靈魂。
直到把W身上那些屬於人類的柔軟情感，全部拆卸清除，將他徹徹底底變成跳動著黑色心髒的厲鬼——
到時候，他甚至會成為自己一手打造的親昵伴侶——
然而，下一秒，主神的目光微微一頓。
祂發現，似乎有什麽不可轉變的意外，悄然發生了——
…………
…………
江引風的黑霧，並沒有幻化成尖銳的刺刀，刺下去。
在離對方脖頸的肌膚隻差毫厘的位置，他停下了手。
因為……他突然想到那家夥曾經是那麽主動地撞上了他的刀，冒著分身慘死的結局，僅僅是為了換得一個淺淺的親吻。
他不應該懷疑Doctor.R對自己的感情……
亦或者說，他不應該覺得，自己沒有辦法成為拴住他的鎖鏈。
那個怪物願意為了他，收斂全身尖利的刺，張開柔軟的懷抱，主動、乖乖地獻祭上一切——
江引風想，他不應該因為這個幻境……不應該因為現在還沒有發生過的事情，就對Doctor.R起了疑心，就將他義無反顧的推到另一個陣營——
這對Doctor.R來說，太不公平。
他的心，莫名軟了一截，就像是塞進了棉花一般團團的溫軟棉絮——
江引風歎息了一口氣，緩緩抱住了那個身影。
他想，按照主神的陰暗心思，如果這個時候他說了什麽傷人的惡語……這個時候的Doctor.R，絕對是聽得見的。
那也許會硬生生在Doctor.R的心上撕扯出一道口子……再撒上層鹽。
他不願意這樣做。
他有點舍不得。
“我相信你……”
黑發青年低低地說。
“這是幻覺，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他不知道自己薄唇輕抿，低垂下頭的模樣看起來有多溫柔……多誘人。
也多想讓人把他弄髒。
“其實……你說過，你不喜歡人類，但你喜歡我。仔細想想……我又不是這樣呢？”
那一刻，一種莫名的衝動在江引風的心頭蔓延。
就像當時Doctor.R咬在他耳垂上、親吻在嘴唇上帶來的酥麻癢意……他很想說些什麽，很想也給出一些回應。
不再讓這個瘋狂的怪物，一直患得患失地停留在原地。
“我厭惡所有的惡鬼……但是也許，你是例外。”
“我不反感你的觸碰……我不反感你的親昵，甚至，有一點點動心——”
“Doctor.R，你聽到了嗎？”
“我對你……有一點動心。”
而被抱住的人，此時此刻竟然輕輕的顫動了一下手。
溫熱的呼吸吞吐在了江引風的脖頸之處。
對方回抱住了他。
那股力量用的很大，雙手那似乎要將他的腰肢硬生生的折斷似的……就像是要將他拉入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帶著一種孤注一擲一般的投入。
“我聽見了……W。”
江引風的瞳孔微微放大。
無論是回抱他的力度……還是說話人的語氣，都無一不在說明——
現在站在他麵前的似乎並不是一個幻覺……而是Doctor.R本人？
怎麽會……什麽時候換的？
那之前說的那些話他都聽到了？？
還沒等他思緒有著短暫的放空，江引風的雙耳微微抖動了一下，開始沾染了一些帶血一般的殷紅。
他聽見Doctor.R輕輕的在他耳畔邊說道。
“我很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W，喜歡的快要徹底分掉。”
甚至可以說是超越本能的喜歡。
比起人類的愛……更真摯、更決絕、更扭曲的喜歡。
恨不得無時無刻都在一起……讓W硬生生的融入到自己的骨血之中，讓他們永遠都不要分開。
就是因為這一份濃烈到幾乎要注入脊髓一般的喜歡…… Doctor怎麽會真的舍得因為那一分幻境之中陰暗揣摩的可能性，真的遷怒於W？
…………
時間，倒退到剛剛5分鍾前。
白發男人冷冷的看著站在他麵前的幻境，那個模仿著W的幻覺。
“我要聽到他親自說。”
“聽到他親自說……對我的一切都隻會是利用，我永遠都沒有機會和W在一起——”
“除非他親自說，我永遠都不會背叛W，永遠都不會站在他的對立麵。”
“他不希望我傷害人類，那我就不殺，永遠都不。”
在提到W的時候，這個最可怕最強大的怪物竟然是輕輕的側了側頭，英俊的臉上竟然帶著一絲融化了初雪一般的天真和明媚。
“隻要他願意喜歡我……不用其他的手段，我也能自願在脖子上戴上鐐銬，成為他手中的瘋犬……為他而戰。”
說完這一切之後，幻境不攻自破，徹底的潰散，剩下的一切血色被Doctor.R手中的血線悉數融化——
於是，真正的Doctor.R，就站在了真正的江引風麵前。
白發男人抱著黑發青年。
聽到了那一句幾乎能將他的心徹底救贖的話——
“—— Doctor，我對你……有一點動心。”
這真是Doctor.R這混亂扭曲的一生之中……聽過最甘美的話。
甜蜜如□□。
直到所有的血色退散之後，在這個特地被分離出來的精神世界裏，主神陰沉到極致的臉顯露而出。
真是動人到極致的告白啊……
與此同時，
還有一縷縷帶著濃重怨氣的黑色的血，
從主神的嘴角緩緩的溢出。
祂看起來狀態似乎有些糟糕。
幻境被迫，投入了太多想要把他們吞沒的深淵中的靈魂能量……
——讓祂，被深深地反噬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主神：【單扣一個6】不僅被狠狠的塞了一口狗糧，還掉了半層血……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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