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玉,還不快來給李嬤嬤見禮。”教習嬤嬤扯了扯她的衣角,轉過頭笑著討好地看向李嬤嬤。

無他,李嬤嬤是國公府老夫人的管事嬤嬤,很得重用。

溫洛才回過神來,到現在,她都覺得無法適應這十分接地氣的名字。

“見過李嬤嬤。”女子聲音溫婉,身量苗條,容貌十分出挑。

李嬤嬤上上下下打量著溫洛,見她低著頭,恭順溫婉,不似以前桀驁不馴,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規矩學得不錯,老夫人讓你明日過去榮福堂,去給世子爺掌個眼。”

溫洛點點頭,知道話外之音。

規矩學好了,就要被送給那短命活不過二十六歲的世子,顧晏之。

被送去做他的通房丫鬟,一個不入流的玩意。

見她又出神,李嬤嬤心存不滿,提醒道:“蓮玉啊,我也是看你是個伶俐的,才多提點你幾句。”

“你呀,從前心氣兒高,明眼人都看得都真真的。”

李嬤嬤頓了頓,聲音更加嚴厲:“可是一個丫鬟,能給世子爺做通房,那是多少人都求不來的好事,你要是爭氣些,一舉得子,有的是潑天富貴。”

說完,卻見,人隻是低著頭,也沒個反應。

落水之後,人怎麽成了個榆木腦袋?

想起老夫人吩咐自己的話,這個蓮玉要送到世子爺麵前,可得好好搓搓她的性子。

“多謝嬤嬤提點,這份恩情,自然不敢忘記,我會好好服侍世子爺的。”溫洛垂首,順著李嬤嬤的話,不然又免不了被體罰。

聞言,李嬤嬤臉色好看了許多,“那還有什麽要收拾的嗎?如果沒有,那便隨我走吧。”

教習嬤嬤連連搖頭,“都好了,沒有什麽要收拾的,近日來吃喝都嚴格管著,腰肢訓得軟的很,到時候,世子爺會受用得很……也不是她葵水來得日子。”

聽著二人時不時交談發出低笑,溫洛繃直的後背壓抑著憤怒,憤怒之後卻是無力。

從她穿過來那天,就稀裏糊塗明白自己成了“蓮玉”,是牙子手裏的貨,都算不得是個人。

蓮玉,是被哥嫂賣給了人牙子,一共三兩。

就三兩,主宰了一個女子的一生。

“妹子,你得謝謝俺們,沒有給你賣到髒地方去……”想起哥嫂兩人拿著銀子離開時的樣子,溫洛歎了一口氣。

這原主,經曆親人背棄,又落了水,氣急攻心,一下子才去了。

而自己,則是出了車禍,但是她沒有死,二人恐怕置換了。

蓮玉去了現代,溫洛,也就是她,穿回了古代。

之後溫洛被賣進了國公府,一眼就被國公府老夫人相中,送去給自己短命,且不近女色的孫子。

“這般的好模樣,晏兒會喜歡的……送去教習嬤嬤學些規矩去。”老夫人上上下下打量著她,為她命運做了鋪墊。

溫洛為了不被看出自己換了個人,努力學所謂的規矩,而規矩,是些伺候人的規矩。

伺候的,還是男人。

諸如下跪,如何給男主子更衣、如何在床榻間伺候男人,於是給她們看避火圖,活春圖,如何在服侍之後,更好受孕……

溫洛便明白了,這分明是把她們當成暖床丫頭來培養了,不然誰家正經丫鬟需學這些?

溫洛不服訓,挨板子,打手心,不給飯吃,都是家常便飯,單這些也罷了。

跟著一起學的,還有十幾個女子,都是花一樣的年紀,有的被轉賣,有的被哭著絕望帶走。

她才覺得,除卻生死,再無大事。

不就是要和一個男人那事嗎?就當狗咬了。

生孩子?她是醫生,就是懷了,也有的是辦法弄掉。

想通了之後,溫洛妥協了,換來教習嬤嬤滿意點頭。

溫洛收回心神,跟著李嬤嬤進了老夫人富麗堂皇的榮福堂。

她站在屋裏的角落,隔著幾層的丫鬟婆子,隻看見一個清冷而高大的男子背影,身形挺直,像一把淩厲出鞘的劍。

“來,晏兒,這是蓮玉,你可要見見模樣如何?”

溫洛低著頭,跪在那人的下首,這是一個多月培訓的結果。

要嬌羞,不能直視主子,第一次見主子要跪下行大禮。

就在她裝死的時候,隻聽見一道冷冽無比的聲音:“這般的贗品,哪裏夠得上蘭蕤半分。祖母還是趁早打發了吧,留著不過平添笑話。”

茶盞磕碰發出清脆聲音,冷冷的:“祖母要是年紀大了,心慈見不得血腥,那麽孫兒倒是可以送這贗品一程。”

之後是老太太捶胸口,奴婢婆子們圍上去勸慰的聲音。

“孫兒前頭還有事,不勞祖母相送。”

之後,一雙掐金紋的靴子從她麵前走過,留下一股淡而冷冽的寒竹之氣和藥香。

這算怎麽一回事?她好不容易才做好心裏預設……結果,他心裏有人了,瞧不上自己。

自己這是?慘遭退貨了?

一時之間,溫洛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卻聽老夫人惋惜道:“晏兒這是徹底惱了我啊,我不讓他娶蕭蘭蕤那個下堂妻,難道還是我錯了嗎?現在竟連那丫頭的模樣都沒有瞧上一眼,便拂了我的麵子……”

溫洛聽著,本就低著的頭更低了,盡量在一眾鬧哄哄中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怕遷怒於她。

穿越過來這兩個月,仗責發賣,哀求乞憐,她看了太多可憐的女子。

當務之急,還是得想個辦法,出這座妖怪洞府一樣的國公府,讓自己恢複自由身,再找回去的辦法。

就在這時,隻聽一個婆子提議道:“世子爺肯定是沒有瞧這丫鬟的模樣,若細細瞧了,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又怎會……”

後麵的聲音很低,溫洛聽不太清。但她喝了一杯茶水之後,又在迷迷糊糊中,任人擺弄著,換了衣裳。

她悠悠轉醒,支起身,扶著酸痛的額頭,隻覺得天地都在旋轉。

奇怪,這裏是哪裏?她又怎麽會在這?她穿的這衣服是玩意?

都遮不住肉。

就在此時,門被打開。

順著聲音看過去,隻見在燭火搖曳中,映出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一襲月白色長袍襯得他麵色慘白而妖冶。

顧晏之隻一霎,就弄懂了事情原委。薄唇微抿,透出一股冷峻之氣。

目光淡淡掃過她,眸中毫無波瀾,仿佛眼前的不過是一件無關緊要的物件。

“誰讓你來的?”他的聲音低沉而冰冷,像是冬日裏的寒風,刺得她心頭一顫。

溫洛張了張口,卻不知該如何回答,聲音細如浮絲:“我……我也不知道。”

她扶著櫃子起身,顧晏之才看見來人竟穿著一襲薄如蟬翼的紗衣,衣料下的肌膚若隱若現,更添幾分柔弱而無助。

確實是個美人。

他冷笑一聲,目光中卻帶著幾分嫌惡:“原來是祖母送的丫鬟,我收下了。”

其餘人皆是一喜,以為世子爺終於通竅了。

轉頭,卻聽他冷聲道:“愣著做什麽,將人丟到廚房做個燒火丫頭去。”

他轉過身,語氣淡漠得不帶一絲溫度,對身側高大的屬下道:“先給她澆兩桶涼水,人中了藥,別死這了。”

龐屹應是。

顧晏之冷哼一聲,“回去稟告祖母,這丫鬟服侍得不盡心,我十分不喜,已打發了出去。”

溫洛聽得也是迷迷糊糊,摸上自己的臉頰,卻覺得整個人都在發燙。

不一會,那男子又複返,她能察覺到一道視線在瞧著自己。

想到自己穿的衣服,和沒穿一樣,不由得有幾分羞赧,雙手抱在了胸前。

那男子冷哼一聲,丟給了她一件衣服,溫洛連忙披上。

和白天世子顧晏之身上的寒竹冷藥香怎麽一模一樣?中了藥讓溫洛反應十分慢。

不等她說感謝的話,那男子冷聲斥道:“還不滾出去!”

話語間,滿是厭惡。

龐屹聽見這一聲怒喝,叫了兩個丫鬟進來,連忙將人架著出去。

又在燭火微微跳動中,看見大公子那張蒼白而冷峻的側臉,在明明滅滅的燭火中得顯加疏離,一副怒意未消的模樣。

“大公子,大夫說了,莫要動怒,不然毒發隻會更快。”

“恩。”他冷冷道,語氣淡漠如冰,卻含嘲諷,“這是知道我快要死了,忙著給我留個後。”

龐屹鼓起勇氣,勸慰道:“您才二十三歲,還有三年……”

“我活不到三年後。”不等他說完,顧晏之將人打斷,“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估計撐不過明年。”

說完,咳嗽了起來,那雪白的帕子上,已滲出了鮮紅的血。

龐屹連忙打開藥瓶,給他服下。

堅毅的麵容間,滿是憂心,“大公子,虛延大師說,隻要找到那穿越而來的異世人,您的絕症,就會迎刃而解。”

顧晏之臉色蒼白如紙,唇角還掛著一抹刺目的血跡,襯得本就俊美至極的臉龐,更添幾分妖冶。

他的手指緊緊攥住胸口,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指縫間,卻滲出了鮮血,順著他的手腕滴落在地,綻開朵朵血花,他卻毫無所覺一樣。

“異世人。”他輕笑出聲,“你真覺得,有這種人?”

龐屹不說話,他不知道,隻能沉默。

顧晏之拿起桌上的公文,不在意的擦去嘴角的血跡,冰冷得道:“不管我何時死,隻要還活著一日,那該查的案,該辦的事,該殺的人,便都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