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丞顛來倒去地翻著手機,把這百十條信息反反複複看了好幾遍,直到差不多能背下來的程度了,這才心滿意足地鎖上屏幕,放下手機重新躺下來。

然而眼睛不看信息了,腦子裏卻控製不住地記起剛和白祁通話的內容,仔細想了又想,漸漸地,他也就理解了白祁為什麽會選擇息事寧人了。

小白之所以能走到今天這個位置,除了業務水平夠強之外,也得益於他為人處事的手段足夠靈活,也足夠能忍。

不然在娛樂圈這個隨處藏著危險的沼澤地,再好的歌唱天賦也隻能被埋沒了,或者最多隻能在某個小圈子裏小打小鬧。

思緒及此,婁丞忽然有些不是滋味起來,胸口悶悶的,仿佛壓了塊石頭似地沉甸,之前對白祁恨鐵不成鋼的那些不解和憤懣,全都變成了憐憫和同情。

小白剛在電話裏說的那些話,從頭到尾都充斥著一種“我早就見慣不怪”的淡定,連他自己都承認了以前沒少碰上秦國利之流的渣渣,由此可見,他出道的這些年,肯定沒少吃苦頭吧。

哎,小白真可憐。

不過好在他遇到了自己,以後他就再多關心點小白,對小白再好些吧。

因為這股悲天憫人的情緒在作祟,婁丞直接失眠了,在柔軟奢華的大**翻來覆去滾了老半天,怎麽都睡不著。

直到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鄉,但也沒能跟周公約會太久,等到了八點,就被鬧鍾吵醒按時起床,打著嗬欠去洗漱準備上班。

吃早餐時,坐在對麵的婁父不可避免地注意到兒子眼下的黑眼圈,立馬板起臉訓斥,“不是說要洗心革麵不玩了嗎?昨晚又上哪浪去了?看看你這雙黑眼圈,要不是我麵前沒筍,我都想丟給你啃了!”

這話一出來,旁邊正喝著粥的婁母一個沒忍住,差點沒直接噴出來。

好不容易把食物吞咽下去,她抽了紙巾擦擦嘴角,一臉嗔怪地瞪著丈夫,“吃飯時能不能別講你的冷笑話?我剛剛差點嗆到了!”

婁父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沒接茬,隻是默默地端起牛奶喝了口。

忽然遭了冷場,婁母有點掛不住臉了。

昨晚上,夫妻倆因為兒子擇偶問題上產生了巨大的分歧,她在衝動之下,甩了一堆狠話就直接上樓去了,晚上也沒回過房,自個去客房搞起了分房睡。

丈夫向來對她溫柔體貼,過去隻要不是超出底線的事,基本上最後都會遷就她,哪怕兩人偶爾吵架,也從來都是丈夫率先低頭認錯。

原以為這一次,丈夫也會跟過去的每一次一樣,要不了多久就會過來求她原諒,結果一覺睡到天亮,她所在的客房門靜悄悄的,一次都沒響過。

不求她原諒也就算了,就連她現在主動搭話求和了,丈夫也是一副愛答不理的態度,擺明了昨晚的事絕不會退讓。

婁母心頭一陣冒火,也酸成了李子,暗暗克製住內心裏那股子燥悶,也沒說什麽,執起勺子繼續喝粥,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

婁丞現在困得都可以隨時趴桌上睡著了,也沒注意到父母間那股子怪異的氣氛。

等用完早餐,他沒和往常一樣開車,而是蹭了親爹的禦用豪車,把自己塞進後排座,頭一歪,就呼呼睡著了過去。

等再次睜開眼時,身邊早已空了,他爹不知什麽時候下車了。

坐在前排看報紙的司機注意到他醒了,忙拿起報紙,恭敬地問道:“少爺,您餓了嗎?要不我送您出去吃個飯?”

剛補覺醒來,婁丞腦子還有些昏沉,晃了晃腦袋,皺眉問道:“現在什麽時候了?……我在這睡了多久?”

司機笑道:“午時十二點了,您睡了差不多四個小時。早上到公司時,老爺看您睡得太沉,不忍心叫醒您,就叮囑我留下來照看您。”

原來是這麽一回事。

雖然從小到大沒少享受這份如山的父愛,不過婁丞這會還是有些動容了,輕舒了口氣,道:“不用。你回家去吧。”

說完便推開門下了車,直接邁向不遠處的電梯口。

正等著電梯下來,就接到了淩筠潼的電話,說是目前在婁氏集團大廈附近的一家川菜館裏,問他吃飯了沒,要不要一起出來吃個午餐什麽的。

婁丞揉了揉肚子,咧著嘴角拒絕了,“下次吧,我這正忙著呢,沒空去吃飯。”

在車裏補了這麽久的覺,他早上吃下去的食物都還沒消化。

而且曠了這麽半天班,不用想也知道,此刻他辦公桌上肯定堆了不少等著簽字審閱的文件,得趕緊把工作進度補上去才行。

聽說他沒空出來聚餐,淩筠潼有點小失望,不過也表示了理解,遺憾道:“既然這樣,那就下次吧,我就不耽誤你工作了。”

婁丞嗯嗯了兩聲,正要掛斷電話,就聽到淩筠潼仰頭對對旁邊的人道:“白祁,婁大哥說他現在很忙,沒空過來呢。”

白祁正給他倒著茶,聞言隻是回應地點點頭,並沒說什麽。

前幾天他接受了淩筠潼的邀請,約好今早兩人一起去市中心的圖書館看畫展,剛從畫館出來時,正好也到飯點了,就選了這家據說很有名的川菜館準備解決午餐,想到婁丞的公司就在附近,淩筠潼征詢過他的意見後,就給婁丞打了這麽一個約飯電話。

倒好茶後,白祁也給自己倒了一杯,端起來喝了一口暖呼呼的茶,溫熱的**順著喉嚨滑下去,空空如也的腸胃瞬間舒服了許多。

他愉悅地翹起了嘴角,心情一陣大好。

其實淩筠潼剛提出要邀請婁丞過來聚餐時,他心底是不歡迎的,也就是不忍掃了淩筠潼的興,這才沒提出反對的意見。

現在婁丞工作忙來不了,正好中了他的下懷,巴不得那貨再忙一點才好。

白祁隻顧著竊喜,沒注意到淩筠潼那邊的通話還沒結束,等他回過神來時,就聽到淩筠潼高興地對他笑道:“白祁,婁大哥說他又有空了,現在就過來,讓我們把招牌菜都先點了!”

白祁笑容一滯,轉頭望向淩筠潼,忍不住失望地問道:“……他又不忙了?”

“還是忙的。”淩筠潼放下手機,臉上笑意不變,“不過婁大哥改變主意了,說就算工作再忙也得吃飯,所以還是過來了。”

白祁嘴角抽了抽,都無力去吐槽這個吃貨了,

也對,他剛剛高興得太早了,對婁丞這種資深吃貨來說,有什麽事比幹飯更重要的?就算是祖傳家業,估計也抵不上他填肚子重要吧。

雖然白祁打心裏抗拒想見到這個人,但事與願違,菜還沒上桌,婁丞身影就出現在他們的包廂門口,舉起手隨便和淩筠潼“嗨”了一聲,大長腿直往他這邊奔,拉開椅子,非常自然地挨著他坐下來。

白祁忍了忍,又忍了忍,還是沒忍住開口道:“我說,這裏明明這麽多把椅子,你就非得坐我旁邊嗎?”

之前進包廂時,他為了方便待會夾菜,雖然很想和淩筠潼緊鄰而坐,但還是非常克製地隔空了一個座位,這婁吃貨線條倒是足夠壯碩,一點規矩都沒有,進屋就直接侵入了他的安全領域!

聽出他話中掩飾不住的排斥,婁丞看了眼兩人間隔了半個手掌的距離,半點都沒有挪位置的意思,還滿不在乎地說道:“有什麽關係啊,坐近點代表我們感情親密,飯才吃得更香!”

白祁心說誰特麽跟你感情親密啊,被你這麽個糟心的牛皮糖黏著,別說飯吃得有多香了,他簡直都要難以下咽了好麽?

正要開口駁斥婁丞的謬論,那邊的淩筠潼露出恍悟的神色,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馬上起身挪了位置,非常配合地挪了個位置過來,挨著白祁右手邊坐下來。

對上他望過來的疑惑視線,淩筠潼燦然一笑,臉頰上陷了個天真的小酒窩,心無城府地讚同道:“婁大哥說得對,坐近點吃飯熱鬧,飯也會變得更好吃!”

他是發自內心地認可婁丞的話,以前淩家還沒破產時,他父親常年在外出差,養姐淩巧晴也很少待在家裏,大部分時間,他總是一個人坐在擺滿豐盛美食的大餐桌前,食之無味地獨自用餐。

現在他有盛奕宸了,還有了這麽多朋友,總算不再是一個人了,每一次的聚餐,都讓他倍感溫暖,心情愉悅,飯菜自然也就變得地格外可口美味了。

淩筠潼喜歡朋友間的這份熱鬧和親近,但白祁卻並不喜歡,正確來說,他隻喜歡淩筠潼的親近,至於另外一邊的婁丞,他隻想一腳踹遠點。

為了不破壞淩筠潼的笑容,白祁還是發揮了高度克製的精神,把注意力和視線都集中到右手邊的淩筠潼身上,強行忽略了左手邊的婁丞,勉強擠出一絲微笑道:“你高興就好。”

淩筠潼用力點了點頭,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

看得出他是真的很高興,白祁笑容真誠了點,鬱悴的心情也總算得了些安慰。

算了算了,隻要筠潼開心,別說被婁吃貨緊鄰而坐了,就是並肩而坐,他也忍了!

沒多久,服務員推門送菜進來了,看到這三個男人都擠到了一塊時,不由就有些奇怪,暗暗嘀咕了起來。

現在的有錢人越來越奇怪了,這包廂裏要是人多,迫不得已要擠那麽近也就算了,可這裏這麽多張空椅子呢,散開坐不是舒服點麽,幹嘛要湊成一堆啊。

不過疑惑歸疑惑,他沒敢亂瞄這個豪華包廂的客人,送完菜後就出去了。

婁丞轉動著轉盤,把盛著湯的陶瓷瓦罐轉到自己這邊,拿了個空碗舀了兩勺三鮮片湯進去,還刻意往裏麵多放了些蝦仁海參,轉手就遞給了白祁。

白祁也沒多想,遞過來就放到了淩筠潼麵前,得了淩筠潼一個燦爛的笑容。

婁丞餘光瞧見了,撇撇嘴角,又盛了碗肉更多的湯,正要遞過去,白祁卻冷淡道:“我自己來。”

說完就轉動餐盤到自己麵前,拿起一個空碗,而後無聲地望向婁丞,用眼神管他要湯勺。

婁丞本想懟他兩句的,不過沒能扛住白天王過於嚴厲的視線,到底還是乖乖把湯勺遞過去了,而後端起自己剛剛舀的那碗加量又多肉的湯,忿忿地喝了兩大口!

哼!

嫌棄他舀的湯是吧!

他自個兒喝!

雖然心裏不太爽,不過夾菜時,他偷瞄了眼白祁麵前空寥寥的菜碟,還是心憤體正直地執起公筷,默默地夾了些好菜放進白祁的碟子裏。

白祁看他又開始擅自做多餘的事了,皺了皺眉,毫不掩飾地嫌棄道:“你吃自己的!我不喜歡吃別人夾的菜!”

淩筠潼正好也夾了塊水煮牛肉片想給他,冷不防聽到這話,動作頓了一頓,就默默地收回手,把牛肉片放進了自己碗裏。

白祁立即察覺到了,萬萬沒想到自己竟誤傷了淩筠潼,心頭一慌,忙解釋道:“筠潼,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別誤會!”

淩筠潼搖了搖頭,回了他一個理解的笑容,放下公筷,改為用自己的筷子,把那片牛肉吃了下去。

雖然他什麽都沒說,也沒有任何受傷鬱悶的跡象,但白祁還是被陡然爆棚的愧意和自責弄得十分難受,整顆心都在滴血。

極度鬱憤之中,他猛地瞪向了婁丞,還沒說什麽,感覺到他殺氣的婁丞立即拿過他的菜碟,迅速和自己的對調過來,嘴裏還自以為是地歎氣道:“行了,別嚷了,我知道你就是嫌棄我,這菜我自己吃還不成麽?我的菜碟還沒用到,換給你總成了吧。”

他的語氣甚是無奈,透著滿滿的失落,仿佛自己付出極多卻完全不被理解似的,而白祁就是那個讓他蒙受委屈,極其不懂事的人。

感覺到淩筠潼正目不轉睛地盯著這邊看,白祁這下給氣的,拳頭都硬了。

他現在完全有理由確定,這貨忽然改變主意過來吃飯,其實就是為了專門給他添堵來的!

這才過來多久啊,就頻頻在他的忍耐邊緣反複橫跳,要不是筠潼在場,他都想把這貨吊起來抽一頓鞭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