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奇一口氣說完話,而後屏住呼吸,緊張地等著那邊人的回話。

電話那頭陷入沉默中,過了好一會,才聽到一個女人的怒罵聲忽然從話筒裏飆出來,歇斯底裏地叫道:“你是方奇吧!你這個愧為人師的狗東西,你怎麽還有臉給我兒子打電話?!”

女人的聲音非常尖銳,帶著滔天怒火,如千萬根針一般,直直地刺入方奇脆弱的耳膜中,隻覺得耳朵疼得幾乎要炸開,整個人猶如墜入冰窟,渾身的血液都凍僵了。

如同潘母一耳就能辨認出他的聲音一樣,他也馬上認出了對方的身份,這是潘密的媽媽,也是當年把他打得沒了半條命,還拿他父母的安全威脅他離開江城的豪門貴婦。

淩筠潼就坐在他斜對麵,注意到他蒼白的麵色,不禁抓住旁邊男人的手,擔憂地小聲問道:“盛奕宸,方大哥臉色好像不對勁,潘大哥不會是出什麽了事吧?”

盛奕宸順著他的目光看了一眼方奇,眉頭微微蹙起。

剛剛方奇接電話的聲音這麽大,他們聽在耳中,自然知道這通電話是潘密打過來的,本以為這隻是個普通的報平安電話,可是看方奇這福僵硬的表情,明顯他們都猜錯了。

電話那邊的女人還在破口大罵,高漲的怒火,讓這個往日高高在上的貴婦完全失了分寸,像個市井潑婦般怒罵不已,什麽賤人人渣敗類衣冠禽獸都出來了,字字歹毒,句句誅心,恨不得逼方奇原地羞愧而亡。

方奇僵硬地承受著對方的炮轟,渾身都繃得跟塊石頭似的,握著手機的手抑製不住地顫抖起來。

麵對潘母的瘋狗般的叱罵羞辱,他不是不想反駁澄清,可話筒那邊的女人根本不肯給他開口的機會,幾次剛開了頭都被對方飛快打斷,完全說不上話。

知道對方這會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他索性沉默下來,泛白的唇緊緊的抿著,任由對方粗言惡語地詛咒自己。

淩筠潼見他臉色越來越難看,以為潘密回家路上出了什麽不好的事,也跟著著急起來,憂心忡忡地問道:“到底是發生什麽事了?潘大哥不會真發生什麽事了吧?”

盛奕宸沒接他的話,麵無表情地盯著方奇看了一會,輕輕地掙開淩筠潼的手,起身繞過茶幾走到方奇麵前,也不說話,直接伸手拿起他的手機。

感覺手中一空,方奇下意識地抬起頭,這才注意到自己麵前不知什麽時候站了個高大的男人。

盛奕宸本就氣勢強大,就這麽居高臨下的望著他,更是給了他一種難以言喻的壓迫感。

被這股魄力壓著神經,方奇見他麵容沉著,也不敢開口問回手機,心驚膽顫地任由盛奕宸將手機移到耳邊,看著他臉色一點點地沉下來,沉到了底子裏。

潘母狠狠的發泄了好一通,罵得喉嚨冒煙了,這才稍作停頓,端起旁邊的水喝了兩口潤了潤嗓子,盛氣淩人地繼續道:“方奇,十幾年前,你把我們潘家攪得雞犬不寧,十幾年後你又卷土重來,再次攪黃了我們和朱家的聯姻!你說說,我們潘家到底欠你什麽了,你要這麽來害我們!”

不等那邊的人回話,她不耐地命令道:“看在你曾經也給我兒子當過兩年家教的份上,這事我可以不跟你計較,但你得給我馬上滾出江城!否則,這次我一定叫人把你打死,剁碎了丟到江裏喂魚!”

放完狠話,潘母吐了口惡氣,換了邊手接電話,神情傲慢地等著那邊的人答應自己的要求。

結果話筒傳出來的,卻不是最開始方奇的聲音,而是另外一道冷入骨子裏的低沉男聲,“潘伯母,方奇是我請來的客人,你憑什麽要趕我的客人離開江城?”

潘母腦子懵了一下,短暫的疑惑後,很快就恍悟了過來。

兒子素來和盛奕宸關係好,大概是怕自己再次對那個賤男人出手,這才把方奇藏到盛奕宸那邊吧。

思緒及此,潘母牙關緊扣,更是氣得五髒六腑一起絞著勁兒的疼。

之前潘密答應接受和朱家的聯姻時,她當時雖然高興又欣慰,但心裏卻隱隱有一絲不太好的預感,總覺得事情不會這麽順利。

事實證明,她的預感並沒有錯,這事何止是不順利,原本要成為親家的朱家,現在因為潘密的臨時悔婚大為惱火,導致兩家關係急劇降溫不說,連原本定好合作的幾個項目也跟著停工罷休,簡直是倒了天大的黴運!

而讓他們潘家倒大黴的,正是方奇這個當初誘拐了她兒子的衣冠禽獸!

在潘密擇偶這事上,她和丈夫都堅定地站在同一條線上,他們的小兒子是天之驕子,怎麽可能跟個一窮二白的鄉下小子在一起!這個鄉下窮小子無名無背景,對潘家毫無用處也就罷了,甚至都無法給潘密生個傳宗接代的孩子!

潘母克深吸了口氣,堪堪壓下內心熊熊燃燒的怒火,勉強緩了語氣道:“盛奕宸,這是我們家和方奇的事,似乎跟你一個外人沒什麽關係吧?”

“怎麽就沒關係了?”盛奕宸眸色清冷,淡淡地反問道:“潘密是我最好的朋友,事關他的人生大事,我自然得多上點心。何況方奇如今也算是我的朋友,如果你敢對我的朋友不客氣,即使你是潘密的親生母親,我也不會對你手下留情。”

這話不可謂不狂傲,潘母臉色當即就變了,陡然暴起的火氣衝破了她的理智,咬牙道:“盛奕宸,你不過是個私生子,區區沒人要的野種而已!憑你也敢這麽對我說話!”

盛奕宸目光沉下來,從容道:“潘伯母,我到現在還願意叫你一聲伯母,是看在潘密的份上,如果你非要給臉不要臉,就別怪我不看僧麵了。”

聽出他話中的威脅之意,潘母心頭咯噔了一下,本能地生出幾分懼意。

這盛家的私生子可不是什麽好惹的,在回國發展之間,聽說他和國外的幾道黑暗勢力都有關係,得罪他的人,要麽在聲譽盡毀中破產難以東山再起,要麽,被他親手送進了監獄裏。

雖然潘家經過幾代人的努力,早已在商界占了一席之地,可盛奕宸這個後起之秀也絕不容小覷,聽說他目前旗下的所有產業全麵開花,就連原本麵臨倒閉的出版社,也因為簽了個淩筠潼這個天才畫家扭虧為盈,搖身一變成了所有子公司裏利潤率最高的產業之一。

不僅如此,她還聽說最近盛奕宸親手淩遲了他的繼母曹嬌芸的本家,用各種手段把曹氏集團拆了個七零八落,要不是盛一凡出口求情,曹氏集團估計這回已經在破產結算中了。

曹嬌芸和盛一凡,以及盛奕宸的母親藺燦年輕時的那一段,圈裏人盡皆知,作為曹嬌芸的塑料姐妹花,她自然也是清楚的,盛奕宸小時候住在盛家那幾年,還經常聽曹嬌芸嘚瑟地炫耀自己如何虐待小妾的孩子呢。

不用說也知道,盛奕宸之前之所以會處處針對曹家,肯定是為了報複曹嬌芸,隻是顧著父親的麵子不好直接對繼母下手,這才轉而踹了繼母所仰仗的娘家。

也難怪上次商老太太壽宴,幾乎圈裏所有的人都去了,就唯獨往日最愛湊熱鬧的曹嬌芸沒到場,估計是事先收到風聲,知道盛奕宸也會到現場,所以就不敢來了。

想到盛奕宸之前對付曹家的那些狠絕手段,潘母一時間心亂如麻,忽然有點後悔剛剛的心直口快了。

但說出去的話覆水難收,她也拉不下臉去跟一個從來都瞧不上眼的私生子示弱道歉,暗暗咬了咬牙,嘴硬道:“盛奕宸,你不用來恐嚇我,我不吃你這一套!這是我們潘家的事,你最好不要多管閑事,如果你非要來幹涉,我隻能辛苦一點,去請你的老子來管教他兒子了!”

盛奕宸知道她為什麽忽然搬出盛一凡壓自己,冷笑了聲,道:“伯母,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上次我勉強放過曹嬌芸,並不是因為盛一凡求情,是我忽然改變了主意,不想讓這個女人死太快,想留著她慢慢折騰而已。我這個人護短,如果你敢做出任何傷害方奇的事,就休我無情,送你和曹嬌芸一樣的全套待遇了。”

潘母臉色一白,氣急敗壞地高聲叫道:“盛奕宸!我可是潘密的親媽媽,你居然敢對你朋友的母親這麽失禮!果然野種就是野種,一點家教都沒有!”

“隨便你怎麽說都好。”盛奕宸無視她的辱罵,直言不諱道:“該說的我已經說完了,還是那話,若你執意要跟曹嬌芸當感同身受的難姐難妹,我不介意送你一劫,正好你們陸家的斯科科技集團也有我想要的芯片技術,也算兩全其美。”

潘母氣得渾身都在顫抖,卻偏生一個字都不敢吭。

斯科科技集團是她娘家陸家旗下的母公司全稱,雖然目前已經掌握了全球最先進的芯片核心技術,可早幾年砸進研發的錢還遠遠沒回本,這會兒正是資金嚴重短缺的時刻,盛奕宸是玩轉股市的天才操盤手,他要真拿對付曹家那一套對付陸家,難保證斯科科技集團不會在一夜之間易主姓盛。

就在盛奕宸和潘母對峙之際,旁邊的方奇和淩筠潼已經完全看傻了眼,尤其是方奇,錯愕得眼珠子都不會動了。

雖然盛奕宸沒開免提,可從他剛說出的話中,他也大概猜出潘母那邊說了什麽。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簡直不敢相信,盛奕宸隻用了短短的三言兩語,就直擊要害逼得潘母節節敗退,原本還滔滔不絕咄咄逼人的高貴貴婦,現在徹底變成了連話都不敢吱一聲的啞巴。

也難怪潘密年少時老想著出國跟盛奕宸一起闖**江湖,這個人仿佛天生就帶著一股上位者的勃然氣勢,冷靜,迅敏,矜傲,讓人忍不住臣服,生出想要跟隨的崇拜佩服。

潘母一直沒做聲,盛奕宸懶得繼續等下去,抬手直接掐斷了電話。

本想將手機直接歸還給方奇,但轉念想到了什麽,他又收回手,點開手機裏的設置選項做了幾個操作,邊點著屏幕,邊解釋道:“我把你的手機設置為陌生人打不進來,省得回頭潘家的人又來騷擾你。”

方奇仍是那副呆愣愣的模樣,聽到他的話,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他幾眼,遲疑道:“盛總,你這樣直接得罪潘密的媽媽……會不會不太好?”

盛奕宸手上動作一頓,垂眸望向他,語氣淡得聽不出喜怒,“怎麽,我這麽懟潘密的媽媽,你怕對方遷怒到你這邊?”

方奇頓時被嚇了一跳,連忙擺手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擔心你這麽得罪了潘家,以後會對你產生不好的負麵影響,畢竟潘家在豪門圈裏還是很能說得上話的,萬一潘密媽媽放出對你不利的話……”

“這不是你該擔心的事。“盛奕宸打斷了他的話,淡聲道:“你還是多想想潘密吧,他的手機從不給別人碰,他媽既然能拿到他的手機,並且還給你打了這個電話,估計那邊已經知道你倆的事,剛剛匆忙喊潘密回家,很可能事先已經在家裏擺好了龍門局,就等著請潘密入甕,這會潘密也不知是不是又被囚禁起來了。”

聽完他的分析後,方奇臉上血色消失殆盡,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竄了起來,急匆匆地就往門外跑。

盛奕宸長臂一伸,及時扯住他的衣領,把人給扯了回來,皺眉道:“潘密臨走之前,囑托我務必要看好你,大晚上的,你想跑去哪?”

方奇被迫停止往前衝,顫著聲,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我要去潘家!我要去救潘密!”

盛奕宸有點意外,還以為方奇會被嚇得瑟瑟發抖六神無主,沒想到還是有點骨氣的。

他緩了聲,開口道:“你還是省省吧,就你這單槍匹馬的,能怎麽救他?恐怕沒等你挨近潘家的大門,就已經被人打個半死丟在路上了。”

“那我也要去找他!”方奇眼睛泛紅,斬釘截鐵地說道:“不管怎麽樣,我都不能置他於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