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啟之嘴角微微一抽,難得陷入了詞窮的境地。

忽然明白婁丞為何老是吐槽吃夠了奕宸和筠潼的狗糧,這明晃晃的秀恩愛,就連他,也多少被酸到了。

商啟之暗歎口氣,沒辦法,單身漢的承受能力,就是比袁青那種已經名花有主的弱一點,

他沒再說什麽,客氣地和淩筠潼道過別後,便驅著車帶著依依不舍的商宜佳離開了。

今天這一趟出門,朱雨菲過得非常充實,不僅一整天都在享用美食,還認識了這麽多性格不錯的新朋友。

最重要的是,通過今天這場聚會,她感覺自己和潘密一直停滯不前的關係親近了幾分,這是她今天最大的收獲。

回家的路上,她按捺不住內心的雀躍,高興對駕駛位上的男人笑道:“密,我太喜歡今天的聚會了!以後要是還有機會,記得一定要再叫上我呀,不管什麽時候我都是有空的!”

潘密沒回話,黑眸一言不發地盯著切前方的路況,像是沒聽到她的話。

朱雨菲心生疑惑,不覺轉頭望向他,見他眸色深沉,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忍不住問道:“你怎麽了?在想什麽呢?”

聽到她的聲音,潘密才從恍惚中回過神,扯了扯唇角,低聲道:“沒什麽。”

朱雨菲卻不信他這話,擔心道:“真的沒什麽嗎?如果身體不舒服,正好區醫院離這不遠,要不我們去看看吧?”

她的聲音充滿關心和擔憂,潘密眸色更加暗沉了,雙手牢牢地握著方向盤,嘴唇緊抿著,抿成了一條直線。

朱雨菲被他凝重的臉色嚇到了,越發不安了起來,語速都快了不少,“到底是什麽事呀?如今我們都快訂婚了,還有什麽不能互相坦白的嗎?”

潘密仍是不言不語,過了好半響,他像是終於做好了什麽決定,忽然把車開到路邊,在一個光線昏黃的路燈下停了下來。

車裏的氣氛變得凝重,朱雨菲預感到什麽,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端正坐好。

潘密望著前方空無一人的冷清街道,深吸了口氣,一字一頓,無比清晰地開口道:“雨菲,我們分手吧。”

朱雨菲驀地瞪大雙眼,滿臉錯愕地望向他。

潘密轉過頭,目光停在她驟然蒼白的麵容上,眼底滑過幾分不忍。

但一想到那個人,他的心很快重新變得堅硬,緩聲道:“對不起,我心裏早就有人了,我不能在還愛著別人的情況下娶你,這是對你的不負責任,我也不想再自欺欺人。”

朱雨菲臉色越發蒼白,腦子裏也跟著一片泛白,半天都沒回過魂來。

潘密看著她的眼睛,再次道:“我們的訂婚宴,就此作罷吧。”

“……”

“你可以怨我,恨我,打我罵我都成,需要什麽彌補也可以提出來,我會盡量補償你。”

“……”

“我知道我肯定傷了你,我很抱歉,但是……對不起。”

“……”

從知道方奇離開盛宅之後,潘密就一直在醞釀分別的話語,這會總算能一口氣說出來,他有種如釋重負的輕鬆感,一直籠罩在心頭的沉鬱憋悶,也隨之散去了不少。

朱雨菲僵硬地聽他說完,放在膝蓋上的雙手緊握成拳,渾身抑製不住地顫抖起來。

車裏陷入死一般的靜寂。

過了許久許久,朱雨菲才抖著唇,慘然笑道:“所以,這就是你一直抗拒和我肢體接觸的原因?”

潘密安靜片刻,輕輕地點了點頭。

他素來不喜與人相觸,除了方奇,也就婁丞那幾個好友在他容忍的範圍內。

以前父母為了逼他對方奇死心,派人將他密不透風地看管起來,為了降低家人的戒備,恢複自由身,他故意請了人假裝談戀愛,營造出自己已經移情別戀的假象。

但即使是為了掩人耳目,他和那些假女友做過的最親密的舉動,也就是讓對方挽著自己的手臂而已,再深入一點的,他就做不到了,會反胃得想吐。

和朱雨菲交往的這段時間,他不是沒有試過勉強自己,可做不到就是做不到,每次隻要朱雨菲主動親近過來,他就是渾身不自在,仿佛渾身都被螞蟻咬著般,異常難受。

這種感覺,就好像自從他的心被奪走後,他的身體也也跟著一道淪陷了,就隻認準了這個人,也隻忠於這個人。

不是方奇,就不行。

朱雨菲看著他沉靜的麵容,眼睛一點一點地泛紅,淚水在眼眶裏打轉,隨時要滑落下來。

其實她早就該察覺到了。

交往幾個月,男朋友至今從未主動親吻過她,甚至連抱都沒抱過,他唯一對她做過的最親密的事,也就是看恐怖電影時,借給她一隻手握著而已。

她以前也不是沒有過男朋友,知道男人在麵對心儀對象時的反應,絕對不會是潘密這樣。

朱雨菲緩緩地垂下眸,嘴角不覺露出一絲嘲意,朱雨菲,你活該!這麽多年的書都白念了,腦袋也白長了!

明明早就看出人家不喜歡你,卻還傻傻地不肯死心,以為可以跟父母一樣,和潘密來個先婚後愛日久生情。

現在好了,要不了多久,圈裏的人都會知道朱潘兩家的聯姻黃了!

腦子裏閃過父母失望的麵孔,朱雨菲用力閉了閉眼,極力克製著內心的混亂,冷靜道:“我現在情緒有點糟糕,你能先送我回家嗎?”

沒如願到她肯定的回複,潘密也不急在這一時片刻,點了點頭,依言將她送回了朱家。

從朱家出來後,潘密沒有馬上回家,而是駕著車,一路開到了方奇的新家樓下。

下了車後,他仰著頭,怔怔地望著三樓那扇亮著黃燈的半舊窗戶。

夜風薄薄地拂過來,撩起他黑色的發絲,他就這麽站在那,一動不動地,幾乎站成了一尊雕像。

此時正是晚上的十點,不算早,但也不算晚,偶爾有這棟樓的租戶從外邊回家。

見樓下停了這麽一輛招眼的賓利雅致728,旁邊還站著一個俊美斯文的大帥哥,不由好奇地頻頻望過去,有幾個吃夜宵回來的女生幹脆不走了,躲在一旁興奮地討論起來。

“臥槽,我眼睛沒花吧!我們這個破小區,居然也會出現這麽極品的帥哥!”

“別說話!你的聲音擋著我舔帥哥神顏了!”

“他長得跟我初代男神裴勇俊有點像,都帶眼鏡,斯斯文文的,不過他的五官更加精致,氣質也更加溫文爾雅!啊啊啊啊!原來這世上真有這麽完美的男人啊!”

“他一直看樓上,也不知是不是在等人,真羨慕被他等的那個人。”

“要不,我們過去問問?沒準他需要幫忙呢?”

這個小區是某建築公司的退休工人單位房,一片過去全都是七層高的步梯房,雖然房屋陳舊,環境一般,但租金便宜,物業也還過得去,很受剛畢業的學生和基層工薪族們的青睞。

方奇住在三樓,出陽台晾衣服的時候,正好聽到樓下這幾個女生的吱吱喳喳。

原本他也不在意,晾好衣服後,正打算回屋,忽然聽到一個女生激動地尖叫起來,“哎呀,他動了,終於動了!這是要上樓找人嗎?!”

方奇被那叫聲弄得有些錯愕,不由探出頭望了眼樓下,隻見到一輛看起來似乎很貴的車,並沒有見到引發女生熱議的人。

目光落在車頂上,他心頭微微一動,隻覺得這個車子的顏色和車型有點眼熟,很像上次潘密開的那輛。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他馬上打住了,搖頭自嘲地笑笑。

潘密怎會出現在這裏?

他現在應該和他的女朋友在一起,或者從盛家回到家中了吧,在哪裏都好,總之,不可能出現在他的樓下就是了。

正怔怔地看著樓下的車出神,忽然,從客廳裏傳出一陣門鈴聲,提醒他門外有客人到訪。

方奇愣了一下,他今天第一天搬過來,除了筠潼這個新朋友知曉,他誰都沒說,這麽晚了,會是誰過來按門鈴?

懷著滿腹疑惑,方奇走到了門後,開門之前,還是謹慎地透過貓眼看了下門外,待見到門外站著的人是潘密時,頓時就傻愣住了。

等反應過來,他手忙腳亂地開了門,一臉驚訝地望著門外的人。

潘密還是穿著白天的米色薄外套,裏麵的長袖襯衫質地精良,剪裁考究,扣子謹慎地扣到最上麵一粒,添了幾分禁欲的氣息,金絲邊鏡片後的漂亮黑眸幽邃如一潭深湖,正靜靜地回視他錯愕的目光。

四目相觸間,方奇心如戰鼓,緊張得忍不住握緊手中的門把。

他沒想到,樓下的那輛車真的是潘密的,他……還真過來找自己了。

潘密原本也不想上來的,打算著在樓下站一會就走,可好巧不巧的,方奇出來晾衣服了,看到在陽台上的身影,他就跟魔障了似地,完全控製不住自己的步伐。

他想著隻要看一眼方奇的臉就好,看完了,他也就能心滿意足地回去了。

可事實上,他真的能心滿意足嗎?

潘密望著這個比自己矮了半個頭的高瘦男人,麵上沉靜如海,心裏卻早已波濤翻湧,再難平複。

漫長的沉默過後,他終於打破了沉寂,輕聲道:“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方奇如夢初醒,忙讓開身迎他進來。

他暗暗慶幸自己沒偷懶,下午從盛家回來後,就馬不停蹄地給新家做了個大掃除,每個角角落落都清潔到位了,就連地板都拖了三四遍,澄亮得能倒映出人的影子。

潘密有潔癖,要不是打掃得足夠幹淨了,他都不好意思放人進來。

注意到潘密在脫鞋,他下意識地想去鞋櫃室內拖鞋換上,可卻發現自己初來乍到,家居用品什麽的都是他一個人的份,根本沒有備客人的。

局促之中,他摸了摸鼻子,窘迫道:“不用換鞋了,你直接進來吧。”

潘密動作一頓,抬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仍是堅持脫掉了鞋子,就這麽赤著腳踩在了光潔冰涼的瓷磚地板上,不徐不緩地走向客廳的沙發。

方奇跟在他後邊,目光盯著他的後腳跟,想象著此刻地板的冰冷,恨不得把自己腳上穿的鞋脫下來給他穿上,可又怕潘密嫌棄,一時間又是懊惱又是心疼的,心口都揪了起來。

潘密年少時體質弱,一不小心就會著涼感冒,方奇還當他家庭教師時,就陪他去醫院吊過幾次針,都是因為吹了夜風染的急症。

雖然經過這些年的勤加鍛煉外加食補,潘密現在已經強壯健康了許多,可過去的陰影太大,方奇還是習慣使然把他當成那個弱不禁風的小少爺,忍不住擔心他又要生病了。

就在他糾結之際,潘密已經在沙發上坐下來了。

他沒有馬上發話,而是好奇地打量了四下左右,見房子雖小,卻五髒俱全,被方奇收拾得幹幹淨淨井井有條的,也就安心地收回了視線。

雖然還是他瞧不上的舊房子,但至少比之前那個仿佛隨時都會鬧鬼的破旅館好多了,而且他剛在樓下也仔細觀察過了,這裏住戶大部分都是這個小區的退休職工,人員不算雜,保安亭離這棟樓也不遠,偶爾還能看到穿著製服的保安巡場,治安什麽的勉強算過得去。

方奇不知道他心裏所想,倒了杯溫開水放在他麵前,拉了張椅子,在他對麵坐下來,小心翼翼地問道:“這麽晚了,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潘密靜了一陣,不答反問,“怎麽,你不歡迎我?”

方奇忙搖頭,“沒有!我、我隻是在擔心你!”

潘密凝著他略帶慌亂的麵孔,又靜了片刻,再次問道:“為什麽不打一聲招呼就走了?”

方奇張了張口,卻啞然無聲。

他該怎麽回答?

總不能說自己被盛奕宸敲打外加警告了一輪,實在無顏繼續留下去,也不知要怎麽麵對他和朱雨菲親密的場麵,所以才匆匆離開了吧?

潘密等了一會,見他隻是麵露赧然,遲遲的不做聲,眼底漸漸泛起幾分失望和嘲意,忽然輕笑了聲,道:“方奇,你還是和過去一樣,一點都沒有改變。”

說完這話,他起身站了起來,在方奇錯愕不解的目光中離開了。

一直到最後,他都沒有碰那杯溫開水,走的時候也是頭也不回,步履沉穩透著倉促,仿佛一刻都待不下去。

方奇想下樓追人,可想到如今自己的身份,到底還是沒出門。

他跑到陽台邊上,看著那輛黑色的轎車嫻熟地掉轉車頭,疾馳而去,很快消失在夜色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