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血殘陽遍灑焦土,銀亮的運輸機殘骸深埋於坑洞中,被濃濃烈火裹挾焚燒。

當“屠神”雇傭兵團的人找過來時,這裏隻剩下一抔抔散發難聞氣味的灰燼。

一手持衝鋒槍,滿臉悲哀的青年低聲說,“老大,我們不確定墜機地點,又突破喪屍和帝國軍隊的包圍圈,等來到這裏……”

別說救人,就是從濃濃烈火中找到屍體,都是癡人說夢。

墜機坑洞前方,渾身是血的男人雙膝跪地,狼狽又麻木地望著前方一片灰燼,眼神空茫無光。

為什麽會這樣?

明明昨晚,兩人還在狹窄的機艙裏熱情相擁,耳鬢廝磨,暢想回到基地後,正式舉辦一場盛大的婚禮。

那會,大男孩含笑勾起他汗濕的長發,親吻他深邃銳利的眉骨,滿懷期待地征求意見。

“結婚是一回事,婚禮也不能少。老大你可能不喜歡太吵鬧,但我想讓兵團裏的弟兄們都親眼見證,老大你為我穿上結婚禮服的模樣。”

他被弄得有些疲憊,大腿根還在抽搐,起伏的喘息尚未平息。

“結婚快一年了,現在才想起要辦婚禮?”他語氣慵懶隨意,卻滿滿都是寵溺。

“我知道老大不喜歡這種場合,所以一直沒提。不過我從書上看到,浪漫的婚禮是每一對新人的向往。”

大男孩憋著笑,將頭埋在他頸邊,輕輕蹭了蹭。

“老大,婚禮我來準備,不用你操一點心,好不好?”

他抬手揉揉大男孩毛茸茸的頭發,胸腔裏被濃濃的愛意和眷戀填滿。

這家夥就跟憨厚又聰明的金毛一樣,每當要請求什麽事的時候,就會萌噠噠地撒嬌,軟磨硬泡,讓身為雇傭兵團首領的他招架不住。

明明剛把人撿回來時,還是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淡態度,就像受傷的小野獸,暴虐躁動,稍不留神就會將靠近的人撕咬成碎片。

在大男孩想繼續撒嬌的時候,他發出簡單的回應,“好。”

瞬間,大男孩咧嘴開樂,漂亮清澈的藍色眸子閃閃發光,就像見到骨頭的金毛一樣,渾身被熱情洋溢的光芒籠罩。

如果他真是金毛,這會身後的尾巴不知道已經搖成什麽樣了。

“老大,你果然是個好人!”

得到這種莫名其妙的評價,顧重年哭笑不得。

他還想說點什麽,大男孩卻熱情地重新壓到他身上。

“老大,再來兩次,不,一次就好!”

“喂喂喂,你夠了,不怕精盡人亡嗎?”他反射性要把人推開,酸軟的腰卻不爭氣,被大男孩一手掐住。

“老大,老大老大老大……”

大男孩一邊親昵地呼喚,一邊將他吃幹抹淨。

無數次無數次,大男孩太明白怎麽在**拿捏他了。

堂堂世界七大雇傭兵團之一——屠神的首領,顧重年有無比強悍的武力和絕對冷漠獨裁的個性,卻被這個親手撿來的大男孩吃得幹幹淨淨,連骨頭渣都不剩。

可他覺得,這不是壞事。

他也是人,是血肉之軀,會疲憊憔悴,需要有個地方,有個人,讓他能夠放心依靠,安心地閉眼睡上一覺。

美好的未來沒有到來,卻在不到十二小時以後,他們駕駛運輸機返回基地途中,遭遇帝國軍隊襲擊。

雇傭兵團跟軍方雖然不算融洽,但絕對不會不分青紅皂白就展開交戰。

他們孤立無援,又是被驟然襲擊,運輸機沒有攻擊防禦性武器裝備,很快被軍方炮火擊中。

即便竭力挽救,也無法改變墜機的命運。

在運輸機失控的最後一刻,那個總愛傻笑的金毛笨狗用身軀擋住火焰和子彈,強行將他推入唯一的逃生艙中。

烈火在機艙裏席卷,濃煙轉瞬將大男孩吞沒。

逃生艙彈出的前一秒,顧重年透過太空艙,看見大男孩站在即將墜毀的艙門前,衣衫破碎,渾身是血,碎金般的發梢隨風微搖。

機翼殘片貫穿他的胸口,血流如注。

他平靜地迎接死亡,但目光始終追隨顧重年,萬般留戀不舍。

“老大,我好想看看你為我穿結婚禮服的樣子。”

記憶定格在大男孩遺憾又耀眼的笑容上,不管顧重年怎麽回憶,都無法記起大男孩其他模樣。

滾滾沙塵暴如長龍一般,於遼闊廣袤的廢棄區湧動,無數喪屍搖搖晃晃地穿過焦土,朝雇傭兵團遊走而來。

部下焦急又擔憂地催促,“老大,伊已經沒有生還的可能了,您受了重傷,請立即跟我們離開!”

另一個部下半跪在顧重年身側,於心不忍,卻不得不開口,“老大,要走了。”

這片戈壁灘是有名的喪屍密集區,尤其等太陽下山,喪屍們傾巢而出,人類很難殺出一條血路。

顧重年彷徨了片刻,當聽見部下們的聲音後,再多的悲傷都隻能被壓抑下去,黑眸中充斥著冷光和狠戾。

因為是首領,所以不能不顧及其他弟兄的安危。

因為是首領,所以即便最愛的人屍骨無存,他也沒有片刻的時間能留在這裏,撿回哪怕一丁點,愛人曾存在過的證明。

他將泛著銀光的鋒利匕首插入腰後,接過部下扔來的衝鋒槍,拉栓上膛,一氣嗬成。

腥甜的血沫湧上喉間,顧重年閉了閉眼,艱難地將血沫吞咽下去。

不能想,不能回頭。

麵對屬下們信任的目光,顧重年抱緊了槍,厲聲嘶吼:“所有人,跟我殺出去!”

“是,老大!”雇傭兵們發出響徹戈壁的回應。

數十人坐上越野車,懷抱武器,朝出路進發。

他們將麵對茫茫廣闊戈壁,還有數不盡的喪屍狂潮,惡戰一觸即發。

宛如魔鬼哭泣的恐怖風聲在戈壁撕裂,顧重年坐在最前麵的車上,內心的空洞在一點點擴大。

他離開了,但身後,是愛人的埋骨之地。

再怎麽克製著不去回想,愛人的音容笑貌依舊浮現於眼前。

“老大,我理解老婆餅裏沒老婆,畢竟不能吃老婆。但是魚香肉絲裏,為什麽沒有魚呢?”

廚房裏,金發大男孩係著粉色卡通圍裙,左手拿胡蘿卜,右手持菜刀,糾結地問出傻氣又古老未解的問題。

伊……

“老大,你少抽煙,就算你不怕肺癌,也要考慮一下吸二手煙的我好嗎?我還要給你養老送終,或者你想白發人送金發人?”

大男孩說得溫溫柔柔,卻強硬地將顧重年手中的煙頭截過,嫌棄地掐滅。

伊……

數年相處的點點滴滴,爭先恐後地湧入腦海,令顧重年手指不受控製地顫抖。

他茫然麻木地望著前方滾滾而來的喪屍潮,鹹濕的**從眼角滑落。

伊,再等一等。

等報仇後,等兵團交接後,不會讓你一個人,孤單地待在那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