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的氣氛因為陳丹和林小驕的對話變得高漲。
最先反應過來的人是肖飛,立刻站起身來,早就備好的‘彩虹屁’鋪天蓋地朝向林小驕,“恭喜恭喜啊,我早就看出來了,小驕會是我們辦公室最早升職的,就憑小驕在工作上的那股拚勁,她不升職誰升職啊?”
說完看向果子,“果子,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果子忙不迭的點頭,“小驕工作很拚。”
“可不是嗎?而且我們小驕不僅是工作拚,在設計這一行也是很有天賦的,又有自己獨到的見解,那句話怎麽說來著?”肖飛做思考狀,隨後揚聲道:“‘老天爺賞飯吃’,典型的老天爺賞飯吃啊。”
可對肖飛已經足夠了解的林小驕,把每一句話都當成了耳旁風,她緊拽著信函,沒有接著往下看,而是緊張又期待的看向陳丹,問道:“那丹姐的升職函也下來了嗎?”
“嗯,我將成為設計部的總監。”
“太好了!”林小驕滿臉抑製不住的喜悅,要不是中間攔著個辦公桌,她真想去擁抱陳丹。
“雙喜臨門啊!”肖飛開始熱切的鼓掌,提議道:“年會過後就放假了,大家要不去慶祝一下吧?”
陳丹沒接這個梗,隻是趁機看向大家,道:“來年上班,小驕就是我們小組的組長了,很高興和大家共事,希望來年,你們能和小驕一起努力。”
煽情的話陳丹也不想說了,來年再上班,她和大家也就不會再有朝夕相處的日子了。
不過他們應該挺開心吧。
陳丹想。
陳丹話音一落,肖飛、果子、吳成都默契的看向林小驕,感慨著,之前覺得辦公室最不起眼的小女生,短短半年就要成為他們的上司了。
人不可貌相,而命運真是難以捉摸。
不愧是遭遇雷擊還安然無恙的‘錦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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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會上,和上次之前陳丹想帶著林小驕去見公司其他的領、導不同,這一回,林小驕已然是公司的大‘紅人’,從入場開始,不斷有人主動來和她交談。
甚至,董事長張有成還噙著一張笑臉,親切的問她:“身體好些了嗎?”
來自頂層的‘關懷’讓林小驕受寵若驚,繼而又想到吳南遠和張有成通話請假,臉上浮起尷尬的紅,低垂著頭,忙回道:“沒事了,謝謝張董關心。”
張有成臉上都是看自己後輩般的慈祥光芒,繼續和林小驕交談。
年會上張有成總共跟林小驕有近五分鍾的交談時間,這五分鍾林小驕如坐針氈,比跟吳南遠相處要緊張得多。
當能夠升職,自然還是開心和滿足的。
晚上回家的時候,她特意給媽媽打了個電話,想告訴她自己升職了的消息,可惜的時候,電話一直沒人接,最後她隻能發過去一條微信。
期待著能收到一句表揚或者讚賞的話,這天夜裏林小驕反反複複醒了好幾次,每次都是去摸手機,看看林媽媽回複了沒。
然而,什麽都沒有。
年會後,除了財務室,公司所有的部門都放假了,林小驕在A市多待了幾天,收拾整理出租屋,離開A市前,和陳丹母子吃了一頓飯。
地點在陳丹家裏,林小驕下廚,陳星凱吃得開心,兩個大人也都滿足。
人生的際遇就是如此奇妙,換做半年前的林小驕,絕對想不到半年後,她能和陳丹成為談心的友人。
他們之間的橋梁是陳星凱,如果不是因為陳星凱,林小驕覺得陳丹也看不見自己。
這樣說來,還是要感謝那一道雷,完完全全改變了她的人生。
晚餐過後陳星凱在羊毛毯上折騰自己的模型,陳丹和林小驕在沙發上交談。
“你是明天的車?”陳丹問:“需要我送你去車站嗎?”
林小驕搖頭,“不用不用,我沒什麽行李,一個人就可以的。”
“跟家裏人說了嗎?會來接你嗎?”
林小驕唇角的笑容有些僵硬,最後含糊的答了聲,“說了的。”
上個月發工資給家裏轉錢的時候,林小驕就說了自己過年回去的日期,但父母會不會記得她不能確定,但不會來接她,她是可以肯定的。
A市到Z市沒有直達的高鐵和飛機,每次回去林小驕都是坐上六個小時的大巴車。
她在A上了四年的大學,每個回家的寒暑假,從來都是自己從車站拖著行李回家的。
久而久之,她每次回家的行李就越來越少,最後隻會剩下一個背包了。
陳丹看出她麵色裏的躲閃,也就不再多問了,林小驕也幾乎沒提過自己的家庭,“需要我送的話,給我打個電話就好。”
“嗯啊。”
離開陳丹家的時候,林小驕和她告別,“丹姐,提前祝你新年快樂,來年見。”
陳丹頷首,唇角上揚,笑道:“來年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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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市。
因為還想著工作,林小驕帶上了電腦和手繪板,冬天的衣物也更占地方,於是她拖了個行李箱。
當她走出大巴車站,迎麵而來的除了寒冷的風,熟悉的景致裏,並沒有熟悉的麵孔。
她的父母果然沒來。
她下車前特意查看了手機,沒有漏接父母的電話,也沒有一條詢問她到沒到的信息。
她原本還以為,自己升職了,也算是活成了一回父母口中‘別人家的孩子’了吧,為什麽父母還是這樣冷漠呢?
可能……是沒看到她的微信吧。
一會回家了,她再當麵說一次好了。
這樣想著,林小驕攏了攏圍巾,拖著行李箱往公交站牌走,這條走了快五年的路線,第一次走出了些期待來。
媽媽肯定會開心的吧?
她會更努力更努力,成為林媽媽心裏想要的那種孩子。
這樣,媽媽就會更愛她一些的吧。
下了公交車,林小驕拖著行李箱走在有些老舊的水泥路,房子還是小時候父親林海強工作的工廠分配的員工房,這麽多年沒有翻新,還是老式的住宅區。
住宅區裏住的都是林海強工廠的同事,不過有些同事後來升遷又或者是子女發達了,便搬去了更好的地方,這裏的房子租給了其他人。
林家在這一住,就快二十年。
每棟單元樓都有六層,林小驕家住在四樓,沒有電梯,拖著行李箱還是費了些勁。林小驕歇歇停停,後背都冒出了一層薄汗,總算是把箱子背回家門口了。
上次回家還是大四的寒假,之後還沒有畢業她就開始找工作實習,於是林小驕已經一年沒有回過家了,停在老舊的鐵門前,忽然有些近鄉情怯,緊張、忐忑、期待各種心情都糅雜在一起。
她調整呼吸,對著鐵門兀自練習著笑臉,隨後敲了敲門。
“咚咚咚——”
回應她的,隻有在走道裏被放大的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咚咚咚——”
林小驕又敲了敲,張了張唇,試著喚道:“爸爸,媽媽?我回來了。”
片刻後,開門聲自身後傳來,隔壁王阿姨打開門,打量著林小驕,不確定的出聲:“小驕?”
聽到王阿姨的聲音,腦海裏就不自覺的浮現自己媽媽各種‘你看隔壁王阿姨的女兒’如何如何的話語,林小驕扯出個乖巧有禮的笑容,轉身問好:“是我,王阿姨好。”
王阿姨詫異睜眸,上上下下把林小驕看了個遍,隨即道:“真的是你啊,小驕,怎麽瘦了這麽多,阿姨一會半會都沒認出來!”
林小驕隻能尷尬不失禮貌的笑。
“哎,你好久沒回來了,聽你媽說留在A市工作?初入社會很辛苦吧?你瞧瞧你,都瘦成什麽樣子了,要不你還是回Z市工作吧,你桃子姐現在在公司能說上話,我讓她給你找個輕鬆點的活。”
桃子就是王阿姨的女兒。
林媽媽嘴裏那個‘二十一歲就買車的,事業有成的別人家的孩子’。
林小驕的笑容就快要掛不住,她忙又敲了敲門,“不用麻煩了阿姨……我工作挺好的,我先回家放行李哦。”
“不麻煩的,一句話的事,怎麽著你也是我看著長大的。”王阿姨一副大把貼心話想跟林小驕說的樣子,把門打開些,道:“別敲了,你爸爸媽媽不在家,下棋打牌去了,估計得晚上才回來,你沒帶鑰匙的話來阿姨家坐坐吧,這麽久沒見,阿姨和你聊聊。”
聞言林小驕連忙從自己口袋裏摸出鑰匙來,“謝謝阿姨,我帶了鑰匙的!”
去王阿姨家裏坐,於林小驕而言,那比讓她現在脫掉外套去零攝氏度的外麵坐著還要來得痛苦難受。
有些陰影果然是從童年覆蓋過來的。
因為林媽媽的數落,林小驕在王阿姨家裏時,永遠不敢抬起頭,那種自卑的感覺融入了骨血裏。
說完林小驕連忙轉過身,打開家門,如遭洪水猛獸一般,立即拖著箱子回了家門。
家裏的鑰匙她當然是一直帶著的,為什麽會試著敲門呢,大概這半年她習慣了自己每天開門回到隻有她一個人的家,所以期待著敲敲門,自己的親人打開門,驚喜迎接自己的樣子吧。
總覺得那樣才像一個家。
可她打開家的門,一室冷清。
林媽媽從去年開始,就提前退休不再上班了,而父親林海強的工廠從前天開始就放假了。
所以,她以為他們會在家的。
林小驕掃了眼自己生長的屋子,從餐桌到沙發,再到廚房的一角,和自己那間臥室的門,是熟悉的生活過的氣息,可不知道怎的,有一刹那她卻覺得,比自己每天回到那小小的出租屋還要冰冷。
他們果然不知道或者不記得又或者是不在意,她今天回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