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吳南遠。

是那個她送了整整一個禮拜飯,卻一麵都沒見到的吳南遠。

被凍住的情緒瞬間激活,林小驕鼻子發酸,眼眶發熱,可心理再怎麽活躍,身體還是僵硬狀態,於是她開口,嘴唇發顫,嗓音發抖:“吳、吳南遠……”

情急之下,沒能稱呼他一聲‘吳董’,喚了他全名。

吳南遠的視線一一掃過她被凍紅的鼻頭和雙頰,最後重新回到她閃爍的眸光,他的麵色比漸漸暗下來的天色還要沉,最後惜字如金的吐出一個字:“笨。”

她腦袋裏到底裝的是什麽?

就算真的是打定主意今天要等到他為止,‘訊一’科技附近這麽多的咖啡甜品店,她隨便找一家都可以,一定要在這冷冰冰的公交站牌等?

“這是‘苦肉計’?”觸及她有些泛紫的唇色,吳南遠莫名的生氣,說出來的話也並不好聽,“還是你有自虐傾向?”

林小驕委屈的情緒本就到了一個頂點,再被吳南遠一出現就這樣冷言冷語的懟,眼睛控製不住的就起了霧。

不可以哭,太丟人了,林小驕。

林小驕努力的吸鼻子,想把眼淚憋回去再開口說話。

這裏是離‘訊一’科技最近的公交站牌,這個時間點已經有不少人下班過來離開,已經有人在昏暗的光線裏認出了吳南遠的身形,猶猶豫豫的,也不知道該不該打招呼。

路人:似乎是很尷尬的場麵啊,這個女生好麵熟啊?

路人:該不該打招呼啊,打招呼會不會讓老板尷尬啊,不打招呼老板會不會覺得他們沒禮貌啊?

路人:好糾結……【想哭.jpg】

吳南遠也察覺到了頻頻落在自己身上的光線,他掩唇輕咳了聲,看了林小驕一眼,長腿向右一邁,隻給眾人留下一個瀟灑的背影。

他覺得自己剛剛那一眼已經給了林小驕暗示,可林小驕專心致誌的在憋眼淚,根本沒有領會。

林小驕用凍得僵硬的雙揉了揉眼睛,擦掉眼淚,愣怔的看著突然出現罵了自己幾句又忽然離開的吳南遠,懵逼之於,突然好生氣。

於是她急急忙忙的追上去,凍僵的雙腳陡然走動,刺痛感從腳底開始蔓延開來,她步速有些慢,又怕跟丟,目光緊緊的追著吳南遠的背影,連眼睛都不敢眨。

然後她看到吳南遠上了自己的車,害怕他要開走,林小驕忍著刺痛感,麵目表情稍顯猙獰的小跑起來,一路跑到副駕駛座的窗戶旁。

好險,追上了。

“吳南遠……”林小驕敲了敲副駕駛座的車窗。

下一秒她聽到車鎖解開的聲音,但已經被吳南遠的種種行為打擊到一點自信都沒有了的林小驕自然不會把它當成是吳南遠讓她上車的信號,她又敲了敲車窗,不管他聽不聽得到,試探性的喚著他的名字。

車窗剛降下一點,林小驕立即上前一步,雙手按住車窗,唯恐它又閉合的,把頭往車裏湊,慢半拍的開始回應他前麵說的話,“我沒有自虐傾向,也沒有用什麽苦肉計,但……但你說的對,我可能就是笨。”

冷風就著半開的窗戶灌進來,吳南遠伸手把車內的暖氣調到最大,沉聲道:“上車。”

但林小驕置若罔聞,她開了口,積壓的情緒就像是打開了閘門,傾瀉出來,她自顧自的說著:“對,我就是很笨,我想不到別的辦法見你,我隻能在這裏等你,很笨吧?”

“……”

“我每天下班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菜場買最新鮮的食材,晚上要研究食譜,把食材都準備好,早上再提早一個小時起床來熬粥做飯,我每天都在忐忑,怕飯菜不合你胃口,怕你會覺得不好吃,還總是自以為能和你一起吃上飯,去的地鐵上一直在想見到你時要說什麽話,要用什麽表情,而我今天才知道,你根本就不打算吃,也不打算見我,我……很笨吧?”

她自己都覺得自己笨的無可救藥。

吳南遠側頭,再次重複:“上車。”

可林小驕仿佛聽不到他的聲音,她垂首,掩蓋住濕潤的眼眶,“我真的很笨,笨到想不通,想不通你為什麽要這樣做,讓我送飯,卻一口都不吃。想不通你為什麽突然就不理我了……”

“你就一點都想不到?”吳南遠驀地揚聲反問,探過身去,伸手去開副駕駛座的門,不經意觸碰到她垂在窗沿上冰冷的手指,他的心像被人捏揉了下,產生了不適的感覺,於是剛剛揚起來的語調又降下去,“林小驕。”

“我……”

“聽我說話,林小驕。”他強行把她從自己的情緒裏拉出來,“抬起頭來看我,林小驕。”

吳南遠自身氣場強大,在他一句又一句的‘林小驕’中回神,林小驕止住絮叨的語調,乖乖的抬頭。

這一抬頭,眼淚猝不及防的滑落眼眶,滴落在他擱置在門把上的手背上。

她又哭了。

她怎麽那麽容易哭。

又是……被自己弄哭的嗎?

該死,心裏這種越來越不舒服的感覺是因為……愧疚?

“不要哭。”他的回應還是同一句話,“你要一直保持這樣的姿勢和我說話?”

林小驕搖頭,模糊的視線裏她看不清楚吳南遠的表情,“我隻是……擔心你走掉……”

她的話還沒說完。

“……我不走,不想被人圍觀,就馬上上車。”

林小驕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此刻的姿勢有多引人注目,大半個身子探入車裏,而下、半身還立在車外,於是立刻收回身子,上了車。

吳南遠也坐回身子,他眉目裏透著些煩躁的情緒,薄唇微抿,沒有關心的詞句,卻默默的把暖氣的風口全部調向林小驕,隨後啟動了汽車。

這裏離公司太近,許多人都認識他的車,吳南遠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久違的副駕駛座,林小驕雙手緊緊拽著安全帶,趁著情緒還在,吳南遠還在,想要一鼓作氣把自己想說的話說完,“我知道自己真的很笨,可是你為什麽要把我當成小醜呢?你說要看我的誠意,其實是想看我的笑話對嗎?”

“……”

一開口眼眶就忍不住潮濕,林小驕抬手擦眼淚,卻發現怎麽擦都止不住,“我就是接受不了你這樣做,你認真的教過我怎麽對待人和事,你給我過了生日,你說過要做我的朋友的……”

如果這樣‘捉弄’她的對象是麗麗或者肖飛或者其他人,林小驕覺得自己都不會這樣的難過和委屈。

因為是吳南遠,讓她覺得被關心過,被重視過,被真誠的對待過的吳南遠啊。

教會她不要去垃圾桶撿朋友的吳南遠啊。

“如果你討厭我了,你可以跟我說,覺得我煩了不想繼續跟我做朋友了,也可以告訴我,我保證不會打擾你的。”林小驕的聲音逐漸低下去,“你不想吃我做的飯,可以告訴我,如果這是你感受我誠意的方式,我給整個秘書室送飯也是應該的,但為什麽要讓我一直誤以為是你在吃呢?”

那種真心被踐踏的感覺,林小驕不知道該如何形容。

吳南遠一直任由林小驕說著,沒出聲打斷,直到她聲音停下來好一會,他方向盤往右打,停到了臨時停靠點。

已經駛離了‘訊一’科技不少的距離。

吳南遠停車掛擋,動作一氣嗬成,隨即側頭看向林小驕,“你說完了?”

“……”林小驕也不知道自己說完了沒,她提前打過草稿的,可隨著吳南遠的出現又全部被打亂了,她想到什麽說什麽,說得混亂沒有邏輯。

下一瞬,視線裏出現紙巾盒,“擦眼淚。”

出院後的第一次偶遇,林小驕去接陳星凱放學,當時突然下了雨,那是她第一次坐他的車,當時她光顧著給陳星凱擦雨水,吳南遠也是這樣,遞給了她紙巾盒。

他一直就是這樣,外冷內熱,雖然說的話不好聽,但動作總是細心體貼的。

記憶翻湧上來,林小驕忽然又死灰複燃,她擦幹淨眼淚,抬頭看向吳南遠,帶著三分忐忑三分期待和三分惴惴不安以及一分推測,問道:“是我做錯了什麽對嗎?”

吳南遠從鼻子裏逸出一聲冷哼。

“你在生我的氣對嗎?”

“……”

“對不起,吳南遠,我跟你道歉,你能不能直接告訴我,我做錯了什麽?”他突然的冷淡和轉變一定是有原因的,因為他以前的溫暖,是那樣真切的存在啊。

“……自己想。”

這三個字也就是默認她剛剛說的話了。

林小驕語氣很軟,很是無力,“我是笨蛋,我想不到。”

“……”

吳南遠握緊了方向盤。

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完全沒有力道。

在氣他這件事上,她的表現可一點都不平凡平庸啊,頭幾次的見麵,她就在拚命撇清和他的關係,仿佛他吳南遠是什麽洪水猛獸。

而之後,每當他斥責她軟弱慫包時,她會低著頭說自己就是‘慫包’,就如此刻,說自己是個‘笨蛋’。

“林小驕。”吳南遠眯眸,“‘自黑’是你慣用的‘自保’手段嗎?”

總是先把自己貶低,好讓別人的‘攻擊’無處下手。

林小驕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的開口:“我要是會用手段就好了……”

一會‘自黑’一會‘苦肉計’的,他似乎對自己有很深的誤解,可她一時之間不知道從何說起。

吳南遠左手擱置在方向盤上,側過大半個身子,盯住她泛紅的眸子,沉聲道:“既然你說完了,輪到我說了。”

“……”

“你想不到是吧?想要一個理由是吧?好,那我慢慢跟你說。”

看她笑話?

把她當做小醜?

他倒要跟她好好算算賬,到底是誰有錯在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