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吳南遠蹙眉看她,“你哭什麽?”

眼裏的水霧越來越濃厚,漸漸凝結成濕潤的水珠。

吳南遠的眉心越皺越深,林小驕不走出來,他隻能一直按著電梯門,“因為我叫你‘包子’?”

林小驕搖頭。

吳南遠覺得就今天發生的事情來看,實在沒有什麽值得林小驕落淚的點,畢竟她是連被人潑了一杯滾燙咖啡,都強忍淚花沒有流出來的女生,於是像個長輩般沉聲道:“林小驕,不要哭。”

一般女生要是聽到朋友這樣說,隻怕會委屈生悶氣,哭得更加起勁。

可林小驕不一樣,她就像個乖巧的好學生,聞言,立刻深呼吸,努力把眼淚壓下去,聽話的回答:“好,我不哭。”

“……”聽話得讓他都覺得有幾分委屈是什麽鬼?

林小驕抬手把袖子塞到眼睛周圍,用力的眨眼,把濕潤的水霧全部蹭到衣袖上,直到雙眼變得幹巴巴了才放下手。

目睹她這番舉動的吳南遠,覺得不知道該用什麽言辭來說林小驕,索性不再討論這個話題,“打算在電梯裏待多久?”

林小驕立刻從電梯裏走出來,後知後覺的道謝,“謝謝你,今天過來給我加油,真的很謝謝你。”

吳南遠已經抬腳朝自己的車走,轉身的瞬間,唇角微微上揚。

原來她剛剛哭是因為感動。

這個理由吳南遠還是願意理解和接受的,隨口問道:“想吃什麽?”

“我都可以。”她本來就不挑,尤其能聽到食物說話後,對吃飯這件事就更隨意了,“你決定就好了。”

吃飯的時候,林小驕顯得有些欲言又止,今天跟麗麗之間發生的事情,她並不知道怎麽處理是最好的,想要告訴吳南遠谘詢下他的意見,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更怕吳南遠聽了以後,又會罵自己是個‘包子’。

吃到一半,吳南遠開口:“你到底想說什麽?”

“啊……我、我……”林小驕眼神閃爍,嘴唇張張合合,近乎絞盡腦汁的搜尋著大腦裏貯存的詞匯,最後有些小心翼翼的詢問道:“那個……要是有人欺負你,你會怎麽做?”

吳南遠動作一頓,眸光銳利的發聲:“誰欺負你了?”

果然,吳南遠總是能一眼就直擊要點。

想否認的,可林小驕不擅長撒謊,隻能心虛的低頭,避開吳南遠的目光。

“你那個同事嗎?”之前沒怎麽在意麗麗的神色表情,現在一回想哪哪都是貓膩。

林小驕將頭垂得更低,吳南遠的聲音也更低沉,“她又怎麽欺負你了?之前她在場的時候為什麽不告訴我?”

又。

這個字眼就像一根針一般紮了林小驕一下,其實在今天得知麗麗偷換掉自己的文件想讓自己出糗被嘲笑之前,她都不覺得是麗麗在單方麵的‘欺負’自己,就像是陳丹之前說的,是她沒有拒絕,甚至主動迎合了那些看起來過分的要求。

可在僅僅見過麗麗兩麵的吳南遠嘴裏,卻用了‘又’這個字。

林小驕一直不吭聲,吳南遠就更像個嚴厲又有些失望的家長,盯著她的發頂,冷笑了一聲,“也不錯,這次還知道自己是被欺負了,嗯,有長進。”

想上次,別人都那樣欺負她了,她倒好,不僅卑微的道歉,還要維護別人。

現在,還知道別人欺負自己了。

林小驕聽得出吳南遠語氣裏陰陽怪氣的嘲諷,雙手不安的絞著,弱弱的說道:“我、我就是想問問,你被欺負會怎麽辦而已……”

她現在就很迷茫,她似乎錯過了揭穿麗麗最好的時機,接下來還提不提這回事,她也不知道。

而麗麗是她的同事,還是隔壁桌的同事,鬧僵了,以後會不會更難相處?

她的腦袋又轉不過彎來,要是麗麗再給她使絆子,她覺得自己無力招架。

吳南遠放下餐具,勺子有些重的掉到陶瓷的碗碟上,發出不小的聲音,他咬字清晰,加重了每個字眼,道:“當然是——欺負回去。”

他吳南遠的字典裏,沒有‘被欺負’三個字。

他不是什麽喜歡惹是生非的紈絝子弟,但如果有人把歪主意打到他的頭上,他會把‘錙銖必較’四個字展現得淋漓盡致。

欺負回去?

很霸氣……很吳南遠……很不適合她林小驕。

林小驕咽了咽口水,覺得自己不該就這個問題來谘詢吳南遠的,她能理解認同他的世界觀,可他的那套‘方法論’,林小驕知道自己修為不夠,無法變為己用。

欺負麗麗?

林小驕承認自己包子,她的腦細胞不允許她做這樣‘複雜’的事情。

顯然吳南遠對林小驕的反應並不滿意,於是又重複了遍,“如果有人欺負你,你就欺負回去,知道了嗎?林小驕。”

林小驕很是乖巧的點頭。

知道是知道了,但是做不到。

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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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飯過後林小驕是自己坐車回公司的,又蹭了吳南遠一頓午飯,加上之前聽到他和助理說,下午兩點半見,她實在無法厚著臉皮讓吳南遠把自己送回公司。

好在這次霸道的吳南遠並沒有強行要送她的意思,點點頭,兩人就在餐廳門口分別了。

林小驕是坐公交回的公司,下站後還需要步行五分鍾的樣子,這五分鍾的路程裏,她滿腦子想的都是:麗麗回公司了嗎?一會碰到麗麗要說什麽?而先回公司的麗麗跟其他同事說什麽了?同事會不會對她產生誤會,她要解釋嗎?麗麗做的那些事情,如果她說出來,會有一個人相信自己嗎?

林小驕一直埋頭苦想,腦子就像一團漿糊。

而下一秒,一個人影攔在了自己麵前,林小驕被迫停足,下意識的抬頭就看到讓她焦慮的主人公出現在自己麵前。

是麗麗攔住了她。

麗麗臉色並不好,和早上的精神狀態一比,簡直是判若兩人,她還背著包,看樣子並沒有先回公司。

林小驕下意識的屏住呼吸,抿唇看著麗麗,這一次,她沒有主動開口。

麗麗瞟了眼不遠處的奶茶店,“我們談談吧。”

一觸及奶茶店,不久前麗麗和肖飛背地裏對自己的那些評論全部湧入林小驕的大腦,她下意識的往後退了退,並沒有要跟她去奶茶店的意思,防備的回問道:“談什麽?”

麗麗環顧了下四周,陸陸續續有公司其他部門的同事經過,於是建議道:“我們去奶茶店坐著談談吧。”

往常都是聽從意見的林小驕,第一次固執己見道:“就在這裏談吧。”

那家奶茶店,她不願意和麗麗一起踏進去,至少此時此刻是不願意的。

雖然最近林小驕已經不再是她說什麽就照做什麽了,但連去個奶茶店的提議都不答應,這讓麗麗非常的不爽,有些咄咄逼人的問道:“你跟那個什麽吳董是什麽關係?”

中午林小驕和吳南遠離開後,麗麗回過神後第一反應就是去打探吳南遠的資料,但她備受冷遇,無人搭理,根本沒問出什麽所以然來。

林小驕:“朋友。”

“什麽朋友?以前怎麽沒聽你提起過?你們怎麽認識的?”

林小驕條件反射的張唇,可問題的答案又被自己生生咽了回去,她看著麗麗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忽然有些恍惚,不知道造成現在這樣的結果到底是誰的錯。

或許就如陳丹和吳南遠所言,是她林小驕自己的錯,才讓身邊的每一個人,無論是麗麗還是肖飛都高她一等的俯視她。

想要改變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強烈。

林小驕不回答麗麗的提問,她看著麗麗,兀自開口道:“麗麗,你換我文件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被揭穿的麗麗並沒有半分愧疚,反而麵有薄怒,和林小驕一對比,她更像個被害者一般,道:“所以,文件是你拿回去的?你知道我拿著的是空白的文件,你不僅不告訴我,發言的時候我站起來你也不拉住我,林小驕,你誠心讓我出糗是不是?想看我笑話是不是?”

什麽叫做‘倒打一耙’,林小驕此刻算是見識到了。

“你說話啊,林小驕!”麗麗伸手揪住林小驕的領口,憤憤道:“你太過分了!”

林小驕不住的回想著吳南遠和自己說的那些話,就像在給自己打氣一般,調整自己的呼吸,片刻後,她揚手,按住麗麗揪住自己領口的手,很緩慢卻很認真的說道:“麗麗,明明一開始拿走我的文件,想要看我出糗,在會議上出風頭的人是你。而我隻是拿回我自己的東西而已,我什麽都沒有做錯,為什麽你此刻卻來責問我?”

麗麗沒見過這樣的林小驕。

麗麗不知道怎麽麵對這樣的林小驕。

林小驕把麗麗的手拿開,緊繃著一張臉,道:“麗麗,做錯事情的人是你,你應該跟我道歉。”

這一句‘對不起’對林小驕而言很重要,她如果要反抗,就得讓別人知道,不是出了任何事情,都是她林小驕的錯。

“我跟你道歉?”麗麗滿臉的不可思議,“林小驕,果然是有人撐腰了就是不一樣,你現在很囂張啊。”

當一個人一直低聲下氣逆來順受展現著‘好脾氣’時,突然間發一次火,哪怕隻是稍稍沉著臉大聲說一次話,別人就無法接受。

人類就是這樣奇怪的生物。

麗麗無法接受這樣的林小驕,“我就不道歉你要怎麽做?林小驕,你會把我做的事情告訴其他人嗎?”

林小驕雖然脾氣好,但在辦公室的人緣並不如麗麗,麗麗吃準了膽小的林小驕不敢把事情說出去,畢竟說了,同事們不僅不會信她,還會孤立她。

林小驕的答案,出乎麗麗的意料,“我會。”

林小驕知道自己做不到吳南遠說的‘欺負回去’,但她現在能做的,是撕掉貼在她身上的‘好脾氣’標簽。

沒人生來就是好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