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市中心醫院。
林媽媽在電話裏說的是已經在市中心醫院了,但其實還在趕過去的路上,林小驕和吳南遠到病房的時候,病房裏隻有王嘉傑一個人。
靠山馬上就要來了,王嘉傑比之前在派出所要顯得有底氣得多。
可對吳南遠還是有幾分莫名的恐懼,看到吳南遠進屋子,立刻從病**彈起身子,下一秒又在心裏不住安慰自己‘不要害怕,爸爸媽媽馬上就要來了’,於是強做淡定的又躺回病**,一言不發。
“你怎麽樣了?”立在病床邊,林小驕主動問。
王嘉傑也不看她,也不回答這個問題,就堅持道:“我要住院。”
吳南遠看向一旁的丹尼,無聲詢問。
丹尼掂量了下措辭,答道:“林小姐不用太擔心,常規檢查都做了,沒什麽問題,但令弟主動要求……留院觀察。”
聞言,林小驕點點頭,不用再過多詢問,也知道事情是怎麽一回事了,她向丹尼道謝:“謝謝,今天晚上真是辛苦你了,改天我一定請你吃飯。”
受不起受不起。
丹尼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個,忙道:“不用了,這是我應該做的。”
他當人助理,可不就是要幫吳南遠處理瑣碎的事情嗎?
王嘉傑是與林小驕有關的事情,四舍五入也就等同於是吳南遠的事情了。
說完丹尼想起什麽似的,微微俯身向著吳南遠,小聲道:“吳董,美國那邊給了回應。”
丹尼說到這就停了下來,沒有把具體的內容說下去,他不確定接下來的話合不合適在病房裏講,隻能把選擇權交給吳南遠。
擅作主張,容易犯錯。
吳南遠頷首,隨後抬腳,長腿邁向病房外,丹尼緊跟著走過去。
病房裏隻剩下林小驕和王嘉傑了。
在安靜的氛圍裏度過了將近一分鍾,林小驕開了口:“如果身體沒有不舒服,還是出院吧,住院會占著床位,真正生病的人住不到,怎麽辦?”
“那我不住院怎麽知道自己有沒有不舒服?”
“……”
“而且我不住院的話能睡哪裏?睡在大街上嗎?難不成讓我去你家睡沙發?搞笑咧你,你不把你的房間騰出來,我是不會回家的。”
林小驕的頭跟電鑽在腦袋裏作業般的疼,果然要扭轉一個人的思想觀念,並不是吃一兩次虧,在派出所待上幾個小時就能改變的。
“房間不會給你騰,一會就是你爸爸媽媽和我媽媽過來了,我也會這樣說。”林小驕的語氣很平靜,聽不出什麽起伏來,“我知道你堅持待在醫院,現在敢說這樣的話,是因為你知道他們在過來的路上了。”
被揭穿的王嘉傑目光躲閃了下,又道:“你不要說的好像你一點都不害怕一樣,你要是真的一點都不害怕,你就不會來醫院了。”
林小驕隻是無奈的搖頭,並沒有接他的話。
她說再多,王嘉傑也理解不了,隻是浪費口舌罷了。
她會來醫院,不是因為她害怕遭到家人的責罵,僅僅是因為她覺得自己什麽都沒做錯,她坦坦****,沒有什麽好逃避的。
丹尼給王嘉傑安排的是V/IP病房,林小驕在沙發區落座,不再和王嘉傑交談,安靜等著吳南遠和丹尼聊完回來。
這價格肯定不菲,她得把錢還給他。
可先推開/房門進來的不是吳南遠,而是林媽媽和舅舅舅媽。
房門一推開,那種中年婦女特有的熱鬧氛圍一下子湧了進來,耳旁都是舅媽的哭腔,呼喊著:“嘉傑,我的兒子,嘉傑啊!快讓媽媽看看,你怎麽樣了!”
在派出所見過到那一幕又在林小驕麵前上演,不過是換了角色演員,撲入媽媽懷抱裏的人,變成了王嘉傑。
林小驕心裏忽然生出幾分感慨來。
或許隻有這個的親子關係才是正常和普遍的吧,那一個做母親的不會心疼自己的孩子?
並不是每個人都會像她的媽媽一樣,指責她吵到她睡覺,掛掉她半夜痛苦的呻/吟的電話。
尤其是此刻,兩三個月不見,林媽媽進門後也是一眼都沒看她,跟著舅媽一起湧到了王嘉傑的病床邊,整張臉都是掛滿了擔憂,眉心就沒舒展開來過。
仿佛床/上躺著的,才是她的親生骨肉。
林小驕有幾分想笑。
現狀可真諷刺。
舅舅也不看林小驕,就站在舅媽和林媽媽身後,冷哼了一聲,意有所指的衝舅媽道:“你現在哭有什麽用?你們當初要讓他來A市我就不同意,乖乖在家好好讀書,準備高考,能被人打被人帶到派出所,造這些罪嗎?還差點被拘留,我們王家的臉都差點被丟光了。”
林小驕知道,這些話,其實都是說給她聽的。
舅媽啜泣著,把王嘉傑摟在懷裏,對林媽媽道:“嘉傑來A市是你不停的發誓保證,說他過來了,你家小驕會好好照顧他,吃住不愁,工作工資也不愁的,這才來了兩天,一晚住在網吧,一晚就住在醫院,我們今天要是不過來,天知道他明晚會住在哪?他才十八歲,你良心上會不會過不去?”
這一唱一和的,就把林小驕罵得像是個馬上應該被人道毀滅的人渣敗類。
大概一切都在意料中,也可能是因為一顆心早就涼透了,林小驕還是很平靜。
終於林媽媽抬眸看向林小驕,眼睛裏都是升騰的怒火,“林小驕,你馬上給我解釋清楚,再當著你舅舅舅媽和嘉傑的麵好好的道個歉,不然我跟你沒完。”
林小驕依舊坐在沙發上,並未起身,口吻平淡的回道:“我沒有什麽需要解釋的,在電話裏,該說的我都和你還有舅舅提過了,如果你們還需要我當著你們的麵再說一遍,也不是不可以。”
林媽媽被噎住,三人都不可思議的盯著林小驕。
雖然之前在電話裏就感受到了林小驕和往常的不一樣,但就近在眼前的感受,還是要震撼得多。
沉默的氛圍下,林小驕接著道:“而今晚的事情,我不清楚嘉傑跟你們說的版本是什麽,但事實上就是他在網吧偷人家前不成還毆打別人,最後去了派出所,偷竊是犯法的。”
舅媽:“小驕你話可不能這麽說,你怎麽能說我們家嘉傑是小偷呢?他都傷成這樣了。”
林媽媽實力演繹什麽是‘大義滅親’,立刻拔尖音量指責道:“你好意思說!那還不是因為你沒有給他安排好住宿?你讓他安心睡在家裏,他至於睡在網吧,你給夠他錢,他至於去拿別人的錢嗎?林小驕,你可是當姐姐的!”
林小驕是真的想笑。
這樣的邏輯全部源自骨子裏的偏見,林媽媽在‘重男輕女’的家庭長大,非但沒能對自己的女兒多些關愛,反而潛移默化的,把自己也變成‘重男輕女’的人。
每每掛在嘴邊的都是‘娘親舅大’、‘小傑是我們王家唯一的男生’。
是啊,因為她是女生,還因為她姓‘林’,她於母親而言,就是個外人。
捂不熱的親情。
王嘉傑在這樣的偏愛中,長成是非不分的大人,也並不是例外。
王嘉傑:“姑姑,表姐不讓我住她家裏,是因為她在家裏藏了個男人,所以就把我趕出來了!”
說完,王嘉傑給了林小驕一個挑釁的眸光。
林小驕蹙眉望向王嘉傑,壓低了嗓音,“你不要胡說八道。”
王嘉傑委屈的嘟囔著:“媽媽,姑姑,表姐凶我。”
舅媽一邊輕撫著王嘉傑的頭,一邊道:“小驕,你也是大姑娘了,要戀愛是很正常的事情,既然和男朋友同/居了,早點跟我們吱一聲,我們也不會不識趣的讓小傑過來找你了。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雖然你們年輕人現在思想開放,對男女關係不如我們那輩認真嚴謹,但同/居這種事情,總歸是女孩子吃虧,以後分手了,免不了要聽到些閑言閑語,指不定還會被人說‘不檢點’。”
一長段話聽起來像是在為林小驕考慮,但字字句句的是不顧林小驕剛剛的否認,認可了王嘉傑捏造的事實。
林媽媽:“什麽男人?你怎麽從來沒跟我說過?讓你和舅舅介紹的相親對象好好處,你不見麵,和梁宇也搞砸了,現在別給我整出個什麽不三不四的男人出來丟人現眼。”
有這樣的親人,才是最大的丟人現眼。
林小驕壓下心裏的話,但她無法忍受別人用‘不三不四’這樣的詞來形容吳南遠,她倏地站起身來,嚴肅認真的道:“第一,她不是什麽不三不四的男人,他是我的朋友,在我很多無助的時刻,都幫助過我,今天要不是他,王嘉傑能那麽輕鬆的離開派出所嗎?要不是他,現在王嘉傑能躺在這間病房裏?第二,我從未跟人同/居,不存在把王嘉傑趕走,是他自己不願意睡沙發離開的。”
林媽媽的重點已經跑偏,立刻追問道:“他多大年紀了,家裏做什麽的?工資高嗎?開的什麽車?要是比不上梁宇,我是不會同意的。”
“……”
“不過他能把嘉傑從派出所帶出來,這病房條件也蠻好,他工資應該不低,家裏有錢吧?”
“媽——”林小驕一個字眼都聽不下去,她是真真切切的覺得丟人,幸虧吳南遠不在這,沒聽到這些話,“你用不著去管別人什麽條件,也輪不到你來同意不同意,你放心,我這樣的家庭,我配不上他。”
別說是吳南遠。
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任何一個男人,瞧得上她這樣的家庭吧。
林小驕小時候因為得不到父母的喜歡而自卑。
現在,她為有這樣的父母而感到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