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悅如無奈的笑著搖頭,圓潤的指尖捏著茶杯蓋撇了撇浮沫。
隻是她的手不同於其他嬌養的女子,像男子般帶著一層薄薄的繭,一看就知道是拿慣了兵器的。
“我就知道你們都會這麽想。”
她把杯蓋放到桌上,看向江知晚,“但我和皇上素絲無染,連頓晚膳都未曾一起用過,又何來的皇子?”
江知晚錯愕的微微張開嘴,“你們……”
趙悅如笑了笑,拿起茶喝了一口,聲音更清亮了些。
“我知道,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但皇上與我隻是下棋談戰,從未有過親近之舉,與其說是皇上嬪妃,倒不如說是君臣更恰當些。”
“但我還是要感謝你舉薦我的一片心,往後有用得著的地方,請不要客氣。”
江知晚是真沒想到,裴祁淵竟“自律”至此,守著如花似玉的美人不寵幸,居然硬生生處成了君臣。
難怪她從未聽說過內務府記檔。
原還猜測是趙悅如在情事上不開竅伺候的不好,所以裴祁淵沒留子息,哪成想是連事都沒成。
她不能說把裴祁淵推到別的女人那裏自己毫無觸動,隻不過為了璃國的千秋萬代著想,這是必然之路。
且裴祁淵是皇帝,本就該臨幸三宮六院。
在成就他的無上聖明上,自己這點兒女情長簡直不值一提。
可如今知道裴祁淵除了自己,跟別人從未行過周公之禮,她不知為何心裏既鬆了口氣,又忍不住擔憂起來。
江知晚為難的笑笑,“才人客氣了,我也就是在皇上跟前提了兩句,算不得什麽人情的。”
趙悅如似是看透了她和皇上之間的牽纏,諱莫如深的笑了笑,卻沒多說,隻站起身道:“時候不早了,江淑女早些安置,我先回宮去了。”
江知晚心不在焉的把她送到門口。
前腳剛送完她,後腳就接到了小太監的通稟。
“娘娘,皇上晚些時候要來這用晚膳,您先準備著。”
江知晚呐呐接旨。
而裴祁淵確實被大臣們堵的脫不開身。
今年的酷暑邪了門,京城悶熱的喘口氣都不痛快,可在不遠千裏之外的柳陽郡卻鬧起了水患。
老天爺像是分撥不均似的卯著勁的在柳陽郡下雨,似是天上漏了個窟窿,電閃雷鳴的連著下了半個月的雨。
柳陽郡靠著西海,天上一下雨,海水便漲潮。
這一下衝散了多少百姓家宅賠了多少人命,又損了多少良田,簡直不敢計數。
好在當地衙門的知府還算體恤百姓,把衙門騰出地方來,收留被衝毀家園的流民。
雖然能救的人數不多,但卻實打實的安了民心,不至於鬧出民變的事來。
但在洪水麵前,他這點措施到底杯水車薪。
知府無計奈何,隻能一封接著一封的奏疏送到京城來,巴望著聖上指點個法子,或者能派個能人下來。
裴祁淵性情陰晴不定,但在社稷民生上從不含糊,仍舊是那個愛民如子的聖君。
拿到折子後,他第一時間下旨,著牧北軍緊急趕往柳陽郡救災。
牧北軍興起於裴祁淵危難之時,是他從地獄業火中走出來後,自己親帶出來的一支鐵血部隊。
他們跟隨裴祁淵南征北戰,一路衝殺,劍鋒直指京城,最終大勝裴陸,是裴祁淵的嫡屬部隊,在他踏上皇權之路上,可謂是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對他的忠誠之心可堪日月。
他調他們去,一來牧北軍離柳陽郡最近,調防迅速,二來,這些將士會把他的旨意當成天命來執行,在救災上不會賣尖耍滑,他也安心些。
事實也確如他所預料一般。
那些才及束發之齡的將士拚著一身血肉之軀,不惜己身跳進大海之中築成人牆,在潑天的雷雨中,硬生生在大海和郡縣之間豎起一道屏障,似是堅不可摧的堡壘,保一方百姓安寧。
多少將士被吞噬在大海之中,又有多少人被海水悄無聲息的淹沒。
可憐家中妻女和爹娘抬首北望,卻再也盼不來那熟悉的身影,計起來可堪一句滄海壯歌。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裏人。
禦書房內一時間陷入壓抑的沉默。
半晌,裴祁淵把奏報放回到龍案上。
“既然現在雨勢已停,便盡早讓工部擬個重新修建堤壩的折子來看,若無異議就馬上派遣人去柳陽郡建起來,這樣的災患不能出現第二次。”
工部侍郎拱手:“是,臣這就去辦。”
裴祁淵目光一轉,看向戶部,“雖說水患過了,但災後百姓流民的安撫和生計不能鬆懈,該撥糧就撥糧,該給銀子也別吝嗇,銀錢上短缺就跟朕說。”
朝廷自裴陸之亂後,國庫已經被戰火消耗的捉襟見肘了,賬上能挪動的錢並不多。
裴祁淵禦極後雖勵精圖治,但銀子卻不是一時半刻就能多起來的。
戶部尚書當的不容易,更體恤皇上的難處,故此咬咬牙站出來道:“陛下放心,臣就算砸鍋賣鐵,也把柳陽郡的事安置妥當,必不讓一個百姓餓死。”
裴祁淵點了點頭,隨即道:“給牧北軍已故將士的撫恤也不能漏下……”
他食指不自覺的敲擊著龍案,發出“咄咄”的聲響,這是他沉思時一貫的小動作。
“宮中的庫房裏還有些物件,”他轉頭對趙德道:“回頭你去帶幾個人去挑挑,撿一些不太貴重的換成銀子,撫恤將士家眷吧。”
趙德一聽就心酸的眼睛發紅,“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哽著嗓子道:“奴才知道了。”
大臣們更是羞愧的無地自容,跟著跪下用力的磕頭。
“臣等無能,不能為聖上分憂,臣等罪該萬死啊!”
能讓皇上掏家底,這是哪朝哪代也沒有過的事。
君辱臣死,他們這些肱股之臣真該自裁謝罪了。
裴祁淵卻不以為然,他接手這個江山時是怎樣個狀況,自己比誰都清楚。
他本就是不喜奢華之人,庫裏藏的那些東西都是死物,怎比得上活人。
不過,光他這“出血”決計是不成的,那些瀆職的蛀蟲一個都別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