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祁淵果然道:“去給他傳道密旨,讓他帶著禦林軍喬裝出城,清掃京郊餘孽。”
“是。”
紅蓮教的出現在前朝掀起了不小的風波。
眾臣都知道它的由來,更知道這股勢力十分狡猾,尋常極難抓到。
而且,他們手段殘酷,對裴氏皇朝有著刻骨的仇恨,但凡抓到當官的,輕者砍斷四肢,丟到荒郊野外,任其自生自滅,重則架鍋烹煮,分之而食。
所有人提起他們,都免不了心中悚然。
裴祁淵一邊處理朝政一邊安撫人心,耐心很快耗盡,脾氣比平日裏更暴躁幾分。
這樣棘手的事很快便傳到了後宮。
其他幾位貴人聽過,都隻私底下告誡宮人,要謹言慎行,免得哪裏惹得皇上不快,禍引自身。
唯有二人把此事放在心上。
一個是江知晚,而了另一處便是慈安宮了。
太後帶著抹額斜靠在**,低頭呷了口參湯道:“所以,皇帝現在是焦頭爛額了?”
劉嬤嬤謹慎的道:“皇上天縱英才,倒也不會被此等小事難住,隻是心情煩躁是免不了的。”
太後哼笑一聲,“他是什麽性子,哀家還不知道?”
她用塗著蔻丹的手指捏著湯匙,一下下攪動著碗裏的湯,清爽的參湯頃刻便被攪成渾水一般。
“若是還在府裏的時候,他大約還能耐住性子,可如今,他早沒了那時的好涵養。”
她手指一鬆,勺子墜進碗裏,“叮”的一聲清脆響亮。
“去,給哀家的母家傳個話……”
她對劉嬤嬤招了招手,在她耳邊低語幾句。
半晌,劉嬤嬤頓了個福,便快步走出去。
沒過幾日,朝中自紅蓮教之事後又掀起一波新的奏諫。
率先上疏的是禮部主事謝雲飛。
“皇上,臣有本啟奏。”
“講。”
謝雲飛雙手持著笏板,一板一眼的道:“太後自抱病以來,一直未能痊愈,聖上知道,太後萬金之軀,康泰為臣民的心之所係,而如今始終未見好轉,臣心裏實在記掛。”
“又聽聞太後病時,皇上因朝政繁忙,未得空去探望……”
他深深作了一揖,“臣請奏陛下,為天下孝之表率計,請皇上多去慈安宮走動。”
裴祁淵目光驟然一厲,冰冷的寒意勃然而出。
“愛卿的意思是,朕不孝?”
謝雲飛雙膝一屈跪了下去,“臣萬萬不敢有此意,隻是皇上如此置太後的康健於不顧,怕是要引得百姓議論。”
“皇上剛剛登基,若留此名聲在民間,怕是於皇上的聖明有損。”
裴祁淵冷冷的勾起唇,隨即掃視了所有大臣一眼,“你們也這麽認為嗎?”
眾大臣麵麵相覷,忍不住小聲議論起來。
須臾,另一位大臣也站了出來。
“臣以為謝主事說的不無道理,我朝以孝治天下,皇上乃萬民之主,該當母慈子孝才是。”
言罷,大臣中響起稀稀落落的聲音,“臣附議。”
裴祁淵刀鋒般的目光落在大臣身上,語氣毫無起伏的道:“怎麽大理寺也開始管起禮部的事了嗎?”
他微微抬起下巴,幽深的瞳仁從垂斂的眼皮間看著眾臣。
“還有你們,這是想聯起手來彈劾朕嗎?”
眾臣瞬間跪倒,齊聲道:“臣等不敢。”
裴祁淵緊抿著嘴唇,凝出鋒利的弧度。
“大理寺少卿,紅蓮教的蹤跡可有追到?”
“戶部侍郎,往邊關運的糧草還差多少?何時起程?”
“吏部侍郎,武狀元會試可安排妥當?”
裴祁淵把跪下請奏的人一一點了一遍。
隨即目光銳利的道:“你們本職的事做都未做好,還有心思來奏朕是否去了太後宮裏,朕看你們是閑的太久了!”
眾人瞬間變了臉色,忍不住冒出冷汗。
最後,裴祁淵把目光落在謝雲飛身上,卻話鋒一轉:“謝愛卿身為禮部主事,請奏此事也算盡了本分,朕自會斟酌,退朝吧。”
說罷便站起身,大步出了金鑾殿。
趙德緊趕慢趕的跟著裴祁淵的腳步,不一會便冒出了汗。
偷瞄了一眼皇上了的臉色,忍不住勸道:“皇上何必跟他們動氣,不過是文臣們平日裏無事可奏,隨便湊熱鬧罷了,您別放在心上。”
裴祁淵冷哼一聲,“你說的倒容易。”
方才他雖然用臣子們未盡之事反製了他們一番,但這樣的奏本到底給他無形中帶來莫大的壓力。
不孝——無論是秦皇漢武,唐宗宋祖,任誰都背不起這個罪名。
就像大臣說的,他是皇帝,是明君,那就必須是聖人。
他剛剛通過剿匪在民間得了美名,若馬上傳出不孝,怕是努力來的聖明要毀於一旦。
趙德擦了擦汗道:“皇上,那您是否要擺駕慈安宮?”
“擺駕慈安宮?”裴祁淵倏地頓住腳步。
他豐神俊朗的臉上浮出一抹冰冷的笑意,“朕若去了豈非隨了她的意?”
趙德還沒反應過來皇上話裏的意思,就聽他又下了道旨意。
“去給朕查查謝雲飛最近都接觸過什麽人,查到後速來報朕。”
趙德不敢耽擱,應了個“是”後,馬上下去布置。
而朝堂上的事傳到慈安宮的時候,太後果然滿意的笑了起來。
她打著扇子走到窗台前,伸手擺弄著自己精心養起來的牡丹,悠悠道:“要的就是這個成效。”
如今她在宮裏處處被皇帝打壓,若是不做些什麽,皇帝豈非太得意了些?
她總要施些手段,讓裴祁淵知道誰才是後宮之主。
劉嬤嬤擔憂的道:“可若是皇上查到了是您讓母家出手,唆使謝主事上奏,怕是會遷怒於您啊。”
太後沉下臉來,厲聲道:“怕什麽!他知道又有何妨?”
“到天到地哀家都是他母後,隻要哀家捏著‘孝’這個字,他永遠都隻有低頭的份。”
劉嬤嬤不敢再勸,隻道:“那您的病,什麽時候‘痊愈’為好?”
太後輕啟嘴唇吐出兩個字:“不急……”
而與此同時,江知晚也從孫嘉寧口中知道了這個消息。
她滿眼擔憂的道:“江淑女,平日裏就你能得見天顏,若是得了機會,還是勸勸皇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