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雲竹不由得把入宮後的所有事都在腦子中過了一遍。

第一次見到江知晚,就是在太後宮裏。

彼時她滿身狼狽,被太後罰跪的眼看就要暈過去,卻一直強撐口氣不肯倒下,李心婉要找茬,都被她不軟不硬的頂了回去。

太後罰完她,自己竟然緊接著就被皇上禁足。

她當時聽到消息的時候,根本不信。

太後可是整個後宮的第一人,誰敢罰她?

可皇上身為一國之君,身為人子,竟真冒天下之大不韙禁足了自己的母親。

汪雲竹消息得到證實的時候,震驚的連膳都沒用進去,滿心疑惑皇上到底跟太後有什麽矛盾,竟引得他不惜冒著被百官口誅筆伐和百姓議論的風險,也要軟禁太後?

現下一想,可不就是江知晚被罰之後嗎?

她被罰之前,皇上隔三差五還來慈安宮請安的。

還有李心婉,那可是太傅的女兒,是皇上的老師,在朝中勢力盤根錯節,門生更是遍布天下,可謂是朝中舉足輕重的人。

但她前陣子聽說,皇上險些要降了李心婉的位份,連口諭都頒了。

最後卻雷聲大雨點小的平息了。

而李心婉自進宮以來,雖然仗著家世不俗,小姐脾氣大了些,可怎麽也不至於降位份。

唯一鬧大了的錯處,就是當日仗著位份,欺負江知晚。

所以,皇上才想降她的位份?

聽說昨晚江知晚犯了大錯,惹得皇上連弓弩隊都帶上了,親自出宮去拿人,可她回來時竟毫發無損。

坐的還是皇上的座駕!

外麵都傳江知晚罪惡滔天,皇上把她安排在偏殿是為了時刻折磨她。

但如今細想來,皇上寵幸最多的不也是她嗎?

若按傳言所說,皇上既然恨透了她,直接把她關進天牢,把所有刑罰都過一遍,豈不是更能泄憤?

為何還會寵幸呢?

這樁樁件件,每一條線都能串聯起來,最後牽扯的隻有江知晚一人!

所以,皇上並不是真的厭棄江知晚,隻是想留她在身邊!

汪雲竹不由得惱恨。

她進宮後提防這個,結交那個,沒想到最得皇上在意的,竟然是自己完全沒放在心上,恨不得離的遠遠的江知晚!

可皇上為什麽對江知晚會那麽特別呢?

汪雲竹腦中忽然靈光一閃——江知晚是昔年的太子妃,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啊!

她終於想通了所有關鍵,不由得長出一口氣。

還好現在一切都來得及。

太後說得對,這樣一個重要的人,自己怎麽能不結交呢?

而江知晚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成為別人的目標。

因著前一晚被裴祁淵拉著侍寢,她根本沒有安眠,故而今日直至日上三竿才醒。

青杏盡職盡責的守在床邊,雖然臉上看上去淡定了許多,但紅透的耳根昭示著,小丫頭對夫妻同房的事還是羞澀的。

江知晚感覺自己一身骨頭都快散了,下床時還伸手讓青杏扶了一把。

啞著嗓子問:“幾時了?”

青杏還沒等開口,便聽門口傳來了那道熟悉的聲音。

“未時一刻了。”

他語氣平靜,難得的麵對她時沒有怒色。

江知晚愣了愣,沒想到自己竟然睡到這麽晚。

趕緊請罪道:“是罪婦躲懶了,睡覺忘了時辰,沒伺候皇上晨起。”

裴祁淵大刀闊斧的坐在椅子上,一邊喝茶一邊道:“還能趕上晚膳,起來吧。”

江知晚不由得赧然的低下頭,輕聲道:“青杏,替我更衣。”

青杏對外麵守著的宮女使了個眼色,桃紅帶著人走了進來。

要站起來時,江知晚羞赧的往裴祁淵的方向看了一眼,正對上他淡漠的目光,不由得臉又燒了起來。

而他完全沒有要移開目光的意思。

江知晚咬了咬唇,閉著眼睛站了起來,隻想快點穿上衣服,好掩住一身的靡靡之色。

裴祁淵平靜的目光卻愈發幽深,直到她最後一件荼白色的煙羅綺雲裙穿好,才起身站了起來。

江知晚睜開眼睛,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裳,隨口問:“香囊呢,拿過來。”

青杏趕緊把角架上的香囊拿過來,蹲下/身子準備幫她掛好。

江知晚卻接了過來,“我自己掛吧。”

裴祁淵邁出去的腿頓在原地,平靜的臉上驟然陰沉下去,緊抿著嘴角冷冷的看著她。

隨即腳尖一轉,大步向外走去。

桃花從進殿那一刻起,就眼珠子亂轉,開始找香囊,準備趁他們不注意把它藏起來,拿去給太後邀功。

卻根本就沒下手之機。

正在懊惱的時候,看到皇上忽然轉變的態度。

皇上好像一看見這個香囊就不大高興,難不成這個香囊裏真有什麽秘密?

她不動聲色的又瞟了一眼,心裏暗暗下了決定。

江知晚也覺出裴祁淵的不對,方才還好好的,怎麽說變就變?

自己並無錯處啊。

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隻聽裴祁淵在外麵不耐煩的道:“你還要磨蹭到什麽時候,難不成讓朕等著你用膳?”

江知晚抬手,隨便挽了個簡單的發髻就出去了。

桌上已經擺滿了各色小菜。

走進一看,竟全是自己曾經喜歡的,不由得心裏泛起酸澀。

頭頂那道冰冷的視線如有實質的落在身上,和昔日鍾愛的菜色形成強烈的對比,讓她忍不住心裏戚戚。

“還愣著做什麽,怕朕下毒不成?”

裴祁淵的目光落在她腰間刺眼的香囊上,不由得出口譏諷。

“你隻管放心,向來隻有你給朕下毒,朕何曾做過如此喪盡天良之事?仔細吃了便是。”

說著,又頓了頓,滿眼戲謔的道:“還是說,你又要跟朕擺什麽君臣不可同桌而食的大道理?”

他嗤笑一聲,“別忘了霍肆還在京城,朕想他死,可比捏死隻螞蟻都容易。”

江知晚緩緩閉了下眼睛,呼出口胸中的濁氣。

她想解釋自己並不是要說什麽規矩,更沒有想到霍肆。

她整顆心都沉浸在前塵往事!

可這樣的話,她怎麽說的出口?

又怎麽能讓他知道呢?

於他而言,她所有的念想都是笑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