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惕惕然的垂著頭,心裏都打起鼓來。

太後今天這一手敲山震虎確實讓幾個新入宮的人心生畏懼。

誰心裏都清楚,這位太後看似和善,平日裏吃齋念佛,但絕不是個泥菩薩。

畢竟,能從奪位之亂中坐上後位的人,怎麽會是心慈手軟之輩?

而且她不僅讓自己的兒子坐上了太子之位,甚至還在裴陸風波之後重新贏回太子,助他登頂。

如此手腕高超的女人,誰敢怠慢半分去。

太後見她們如此馴服,便知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這才鬆了口,讓眾人站了起來。

她給劉嬤嬤使了個眼色,劉嬤嬤馬上端上一個托盤。

“這是哀家為迎你們入宮,特意備下的賀禮。”

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不疾不徐的道:“雖說你們都是妃子,位份也不算高,但進了宮總歸是喜事,各自拿回去添添妝奩吧。”

眾人連托盤上麵放的是什麽都沒敢看,隻顧著低頭謝恩。

宮女們將首飾一件件的放在各位貴人的手裏,隻有送到汪雲竹的時候,才換下了托盤,叫人端上一個四四方方的匣子出來。

眾人頓時錯愕不已。

按說,她們這裏頂數汪雲竹的家事背景最為低,她隻是大理寺卿汪東陽的侄女,還是個親戚不算嫡係,而且位份上也隻得了個選侍。

原本大家都沒把她放在眼裏,沒想到太後這賞賜,竟是給她的最為特別。

可別人不懂,江知晚卻看的明白。

正因為汪雲竹家世最低,又不是嫡親,所以背景幹淨,這樣的人太後用起來才安心。

她微微垂下眼眸,看破不說破。

待眾人謝過恩後,便一一退了出去。

江知晚剛想走,卻聽太後悠悠道:“你留下。”

江知晚腳步頓了頓,順從的轉過身來。

太後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甚至都懶得掩飾眼中的厭惡。

端著架子問:“如今,你還住在乾坤殿的偏殿?”

江知晚溫順的答:“是。”

太後瞬間就沉下臉來,眼神如颶風過境般刮向她。

皇帝果然還是心疼她,就算再怎麽擺出仇恨滔天的樣子,也不舍得讓她離開自己半步!

這和在王府時有什麽區別?!

這個江知晚就是個禍水!

太後咬著牙冷冷的道:“你就不該回來,哀家沒想到你還有臉回來!”

江知晚微垂著頭,看不到臉上的情緒,聲音卻毫無起伏的道:“罪婦知道自己罪惡滔天,也曾想一死了之,可皇上聖心垂憐,皇恩厚重,即便罪婦有萬死之由,也不敢辜負聖恩。”

太後冷笑一聲,看著她的眼神似是要殺了她一般。

“你還知道你罪惡滔天,哀家若是你,都無顏再見皇帝,想死……什麽時候都不晚。”

江知晚由自不卑不亢的道:“嬪妃自戕是大罪,罪婦縱有這個心也沒這個膽,還望太後見諒。”

太後微微眯起眼睛,冰冷的臉上浸著寒霜。

卻忽然倏爾一笑,譏諷道:“江知晚,你除了嘴硬這個毛病沒改,其他的可是讓哀家都認不出來了。”

她抬起塗著蔻丹指甲的手,一下下的撥弄杯蓋。

悠悠道:“從前你可是京城出了名的才女,一身不世俗的傲骨讓多少公子著迷,如今……”

她忍不住笑了一聲,“也不過是個依附男人而活的卑賤女子,以色侍人,用皮肉換苟活。”

“江知晚,若是讓當初傾慕你的公子看到你現在這副堪比秦樓楚館女子的樣子,不知道他們會作何感想呢?”

江知晚目光沉靜,“別人做何想,罪婦實在無力關心,罪婦身為皇上親封的淑女,伺候皇上左右是本分。”

“太後把罪婦比作紅樓的花魁,罪婦無話可說。

但皇上是萬民之主,卻不能被如此詆毀,還請太後慎言。”

“放肆!”太後一怒,狠狠拍著桌子站了起來,舉步走到江知晚麵前。

陰狠的盯著她道:“口齒倒是跟從前一樣伶俐,可惜今時今日,你江知晚再不是太子妃,而是宮裏卑賤的淑女,哀家身為太後,想怎麽處置你就能怎麽處置你。”

江知晚“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她早知太後有備而來,不會輕易放過自己,與其求情回避,還不如索性認了。

“罪婦甘願領罰。”

江知晚越溫順,太後就越生氣。

這副一拳打在棉花裏的感覺,讓她出氣都出的不痛快。

她高聲喝道:“來人,江淑女以下犯上,把她給我押到院子裏繼續跪著,沒有哀家懿旨,誰都不能讓她起來!”

劉嬤嬤伸手去拖江知晚,卻被江知晚躲了一下。

“不勞嬤嬤費心,罪婦自己去。”

說罷,便走去院中跪好。

太後微微眯起眼睛,狠狠的看著她的背影,從牙縫裏幾個字。

“江淑女不知尊卑,去給她潑盆冷水,讓她清醒清醒!”

“是。”

劉嬤嬤會意,領命退了下去。

須臾,她端著一盆帶著冰碴的水走到院中,對江知晚道:“太後發話了,說淑女認不清自己的身份,不知尊卑,讓你清醒一下。”

說罷,便把冰水潑到她身上。

江知晚瞬間從頭濕到尾,洶湧的寒氣冰的她渾身發抖。

她緊緊咬著牙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卻死死的閉著嘴不肯出聲。

劉嬤嬤冷笑一聲,又吩咐身邊的小宮女,“淑女身子弱,經不得凍,快去點上幾個火盆來,免得著涼。”

隻片刻,四個火盆已江知晚為中心點燃。

熊熊的炭火夾雜著衝天的黑煙將江知晚包圍其中。

江知晚甚至分辨不清是火盆更熱還是這暴曬的酷暑更熱。

浸透的衣裳貼在身上,被火一烤黏膩又燥熱。

嫣紅的嘴唇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幹裂起皮,迸出血絲泛著腥氣往鼻尖裏鑽。

江知晚被烤的頭暈腦脹,臉色紅的像是生了大病,她緊緊盯著眼前的方寸之間,卻覺得視線越來越模糊,耳邊忽然響起一陣嗡鳴聲。

倏地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而預料的痛楚沒有傳來,熟悉的龍涎香湧入鼻尖。

在暈倒之前聽到了那道熟悉的聲音,“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