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6哭泣的趙構
剛剛升起的月亮傾瀉下一片清輝,給窗戶披上了一層銀綠色的薄紗,房簷下因寒冷而凝結起的冰霜,在月光下變幻著色彩,若隱若觀地閃爍著,與月光形成完美的統一。
平涼城中,一片歡愉,皇上嘉獎的聖旨,連同剛剛伊始的新年,每個士兵的心頭,都洋溢著溫暖。大家歡聚在一起,享受著勝利後的喜悅,也享受著皇上的嘉獎,和自己官位的提高,那種開心,誰也無法取代。
三年來,在西北的邊陲,經常飽受西夏軍欺淩的大宋,還是頭一次取得如此重大的勝利,七萬西夏大軍,幾乎全軍覆沒,京師為之震動,皇帝和群臣為之歡呼,就連最為普通的老百姓,也都歡欣鼓舞。
重和元年的春節,是美麗的,同時也是令人興奮的。
正月初九,平涼城北端三十裏處的一處小高崗下,夏伯龍、趙構帶著平涼軍的一些官員,一同前來送行。
“大人,回去吧,這天寒地凍的,萬一凍壞了殿下和大人,那怎麽了得?”花甲之年的種師道,穿著一身粗布棉袍,腰中係著一根布帶,朝夏伯龍和趙構等人揮揮手,大聲喊道。
“老將軍,就再讓我們送送你吧!”夏伯龍拱手說道。
種師道嘿嘿笑了笑,說道:“送君千裏,終須一別。大人已經送出了三十裏,難不成還要將老夫送到京師不成?西夏軍剛剛遭受大敗,如此奇恥大辱,西夏人絕對不會善罷甘休,還請大人回去好生提防。”
夏伯龍道:“老將軍,你放心,我一定讓大軍戒驕戒躁,好生守衛大宋的邊疆。此去京師路途遙遠,老將軍年事已高,恐怕受不了這鞍馬勞頓,晚輩特意給老將軍準備了一輛馬車,請老將軍乘車回京。”
種師道看了一眼停靠在路邊的一輛大棚馬車,笑了笑,便將夏伯龍拉到了一邊,低聲說道:“大人想的真是周到,今日一別,還不知道何日才能見麵,西北是苦寒之地,也是戰略要地,大人如今統帥西軍半數兵馬,隻怕宣帥那裏有所妒忌。宣帥嫉賢妒能,如果做起事情來,恐怕會不擇手段,還請大人多多提防。”
夏伯龍道:“老將軍放心,皇上已經給了我密旨,凡事可以專權專斷,不必奏報宣帥。老將軍,天色不早了,看這天氣,似乎又要下雪了,還請早些上車吧!”
種師道點了點頭,被夏伯龍親自扶上了馬車。
“謝公公,沿途道路難走,謝公公一路辛苦,這裏是一點意思,還請謝公公笑納。老將軍身體不好,這一路上就麻煩謝公公和諸位公公照顧了。”夏伯龍扭頭對謝進說道。
聲音剛落,張俊便拎著一個袋子,走到了謝進的身邊,將那一個袋子遞給了謝進。
謝進接過那個袋子,覺得十分的沉重,以他對錢財的了解,足以掂量出那袋子裏裝著多少銀子。他估算出銀子的數目之後,心中一怔:“夏伯龍竟然出手如此闊綽,這五百兩銀子別說伺候一個種師道,就算是再來十個八個,我也能將他們伺候的好好的,而且自己還有盈餘。看來,夏伯龍和種師道的交情非淺。既然他前途不可限量,那我就應該好好巴結巴結他,以後我的錢途也就更加不可限量了。嘿嘿,嘿嘿嘿!”
夏伯龍見謝進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以為他嫌少,便暗自叫道:“他媽的,五百兩還嫌少?”
他心中如此的想,嘴上卻不敢這樣說,隻聽他笑眯眯地對謝進說道:“謝公公,西北苦寒之地,你自京師來,想來也知道我的第一樓被查封的事情,所以我也隻能拿出這麽多,還請謝公公不要見怪。不過,這禮尚往來的,以後自然不會虧待公公。”
謝進回過神來,他聽出來了夏伯龍的意思,那是以為他嫌少。他怎麽會嫌少呢?雖然說他是皇上身邊的人,跟隨皇上左右也有些年頭了,但是他始終不如梁師成,不如童貫,加上他又沒有什麽才學,也隻能任由皇上呼來喝去的。平常的時候,他看見別的朝臣巴結童貫、巴結梁師成,他就眼紅,因為沒有人巴結他,就算有人偶爾給他一個小費,也不會多出五十兩。這一次夏伯龍一出手就是五百兩,他怎麽會嫌少呢?
謝進將夏伯龍拉到了一邊,笑著說道:“夏大人,您現在是皇上跟前的紅人,這專權專斷的事情,我還是頭一次見皇上頒發給朝臣,可見皇上對你的喜愛。大人日後前途不可限量,要是發達了,可別忘記老奴,老奴甘願聽從大人的吩咐,一旦京師裏有什麽不利於大人的消息,老奴會立刻派人傳達給大人的。”
夏伯龍聽後,嗬嗬笑道:“這個自然,在朝中,那在下就拜托謝公公了。”
“好說好說,大人的事就是老奴的事,給大人辦事,老奴高興還來不及呢。對了大人,宰相大人讓我給大人帶個話……”謝進道。
“宰相大人?王黼?他讓你帶什麽話?”夏伯龍打斷了謝進的話,急忙問道。
謝進道:“宰相大人說,讓大人在西北好好做秦鳳路的經略安撫製置使,希望大人不要忘記了宰相大人對大人的栽培!”
“栽培?我呸!我還需要他栽培?不對,這話中有話,難不成我這官職的來曆與他有關?”夏伯龍心中暗暗地罵道。
想到這裏,夏伯龍急忙問道:“謝公公,我有一句話要問你,請公公如實回答,不可隱瞞。”
謝進見夏伯龍突然一臉正經的,便道:“大人請問,隻要老奴知道的,就一定轉告。”
“公公,我這個秦鳳路的經略安撫製置使是不是宰相大人在皇上麵前保奏的?”夏伯龍問道。
謝進搖了搖頭,說道:“大人的官職是皇上封賞的,沒人保奏。不過……不過……”
“不過什麽?”夏伯龍急忙問道。
謝進環顧了左右,又將夏伯龍拉遠了一點,說道:“不過大人的專權專斷卻是宰相大人再皇上麵前求來的,當時老奴在場,聽宰相大人的口氣,似乎是想利用大人來對付宣帥,想把宣帥擠出西北,也是在竭力拉攏大人!”
“果然如此,王黼在皇上麵前保奏我專權專斷,就是想拉攏我,打壓童貫,然後等童貫勢力消失了,再以同樣的手段打壓我。哼!王黼……不對,應該是王黼、蔡攸、梁師成這一夥人才對,我是絕對不會屈服你們的。老子官照做,兵照帶,老子如果真的能夠將童貫擠出西北,到那個時候,老子絕對要和你們這一夥人抗爭到底。老子……老子……老子日!”夏伯龍最不喜歡被人擺弄了,更不喜歡被人利用,所以聽到謝進的話後,心中便很不舒服,胡亂地在心中發出了一通怒喊。
漸漸地平息了胸中怒火,夏伯龍轉身對謝進說道:“公公,朝中的事情就拜托給公公了,天色不早了,請公公啟程吧!”
謝進走到了馬車邊,上了馬車,在馬車上向夏伯龍和趙構等人告別,之後和其他幾個公公一起走了。
看著遠去的馬車,夏伯龍心中暗暗地想道:“你們想利用我?那我就將計就計,老子以後利用利用你們。”
“師父!”
趙構從後麵的雪地上走了過來,拉了一下夏伯龍的手臂,問道:“師父,你的捷報裏,沒有把我立功的事情寫上去嗎?”
“嗯?你怎麽想到問這個了?”夏伯龍扭過臉,看見了趙構沮喪的臉,便問道。
趙構自從聖旨頒下的這兩天裏,神情總是很恍惚,不僅如此,就連精神也很萎靡,此次送別,本來是不想來的,架不住夏伯龍的又拉又哄,這才來了。
趙構鬆開了夏伯龍的手臂,垂下頭,聲音有點哽塞,淡淡地問道:“師父,我是不是很沒有用?從小到大父皇都不喜歡我,無論我做什麽,父皇從來沒有用正眼看過我。父皇愛寫字,我也就偷偷地去學寫字,經常一個人描著父皇的筆跡練字,可是拿給父皇看的時候,父皇卻從來不看一眼……後來,父皇喜愛看趙桓練武,我就想娶學武,可是趙桓他們不讓我學。直到我遇到了師父,師父收我為徒之後,我苦練武功,專門去找趙桓他們比試,將他們都打敗了,可是父皇看見了不但沒有高興,卻怪罪我好勇鬥狠……此次跟隨師父出來,我力求上陣殺敵,斬將立功,我連殺了西夏軍的三個都頭,十二名士兵,可是捷報寫了,為什麽父皇還不開心?師父,你知道嗎,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讓父皇能夠肯定我,能夠讓父皇對我好一點……可是,為什麽我所做的一切,父皇都不聞不問,難道我真的就那麽惹父皇討厭嗎?師父……你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麽嗎?這到底是為什麽,是不是我真的不夠好……是不是……”
夏伯龍聽著趙構說的話,哽塞的聲音漸漸地變成了哭腔,趙構雖然低著頭,他還是能夠看到從趙構的臉頰上滴落到雪地上的滾滾熱淚,那一刻,平常愛玩,愛胡鬧,外表看起來堅強的趙構,在他的麵前,徹底地消失了。
夏伯龍再也聽不下去了,一把抱住了趙構,撫摸著趙構的後背,急忙說道:“不是的,不是的,不是這個樣子的,其實皇上很愛你的,真的很愛你的。”
十二歲的趙構,能出落成這樣的身高,已經實屬不易。他埋頭在夏伯龍的懷中,盡情地哭泣著,兩隻不大的拳頭,不停滴在夏伯龍的身上揮舞,嘴裏喊出了帶著哭腔而又含糊不清的話語:“你騙人……你騙人……師父,你騙人……”
韓世忠、張俊、馬磊、宋江等人見了,都感到莫名其妙,剛才還好好的師徒倆,為什麽一瞬間便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他們不解,隻能問,異口同聲,且輕輕地喊道:“大人……”
夏伯龍朝他們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各自退去,遠離他和趙構。
韓世忠、張俊、馬磊、宋江等人紛紛拱手後退,退到了十五米之外,退到了高崗的拐角處。
夏伯龍見眾人退去,依然緊緊地抱著趙構,任由趙構在他身上捶打,任由趙構在他的懷中哭泣,他能夠感受到趙構的心情,能夠感受到趙構的痛苦。趙桓被冊封為了太子,其他皇子都封為了郡王,可是趙構被封為親王的事情,卻被夏伯龍無情地隱瞞了下來。
夏伯龍抱著趙構,心中糾結萬分,一個孩子,自小就不被父親寵愛。可是這個孩子卻從未氣餒過,卻一而再,再而三的想法設法討取父親的歡心,為的就是能讓自己的父親看自己一眼,哪怕是關愛的一眼,也就心滿意足了。可是,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當失望的極點的時候,孩子幼小的心靈再也承受不住了,便會歇斯底裏般的發泄出來。不幸的是,趙構就是這個孩子,而且還是皇上的兒子,當今的皇子,這種打擊對他也就更加巨大。
趙構,一個不過十二歲……不,應該是十三歲,因為剛剛過了春節。一個十三歲的孩子,卻自懂事起便承受著巨大的心靈折磨,失去了童年應該有的快樂,為了換取那一點點父愛,他不辭辛勞,可是這一切,對他來說,確實不公平,他,隻不過是一個孩子而已。
皇上,不是一個好皇上,也不是一個好丈夫,更不是一個好父親。
思緒萬千的夏伯龍,突然聽到了趙構的喃喃自語:“師父……父皇不愛我……我真的就那麽討厭嗎?師父,你告訴我,我真的就那麽討厭嗎?”
“不!你不討厭,你的父皇很愛你,其實……其實你已經被封為了康親王,你父皇的心裏還是有你的!別哭了好嗎?”夏伯龍立刻將事實的真相說了出來。
趙構突然停止了哭聲,一把推開了夏伯龍,問道:“師父,你說的是真的嗎?父皇真的封我為康王了嗎?”
夏伯龍擦拭去了趙構臉上的淚水,笑著說道:“師父幾時騙過你?”
“我不信!既然父皇封我為康王了,為什麽聖旨上沒有寫?就連我問謝進,他都不肯回答。”趙構道。
夏伯龍搖了搖頭,說道:“好孩子,我不騙你。是真的,在太子被冊封的同一天,你連同其他皇子,一起被封為了王,隻不過,你是被封為了親王,而其他皇子卻是郡王。你看看,你的父皇對你不好嗎?除了太子,隻有你一個人是親王,這說明,你的父皇心裏還是有你的。之所以你父皇不肯讓我們告訴你,隻是擔心你會變得驕狂起來。你的父皇希望你能夠做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是獨當一麵,督率大軍的親王,所以不得已才將此事隱瞞了起來。你要是不信的話,過幾日咱們去秦州上任,你就可以隨便打聽,全天下的老百姓都知道這件事。”
聽到夏伯龍的話,趙構破涕為笑,又重新抱住了夏伯龍,隻是這一次他不是因為心痛,而是因為心中高興。
趙構抱住夏伯龍後,便發嗲地叫了一聲:“師父……”
“你這孩子,跟誰學的這一套?叫的那麽淫、蕩?”夏伯龍笑著問道。
趙構嘿嘿一笑,問道:“師父,你也覺得淫、蕩嗎?不過我這可是在京兆府裏在你隔壁聽來的,這聲音都是從師父的房間裏傳出來的,嘿嘿……”
夏伯龍聽後,仔細地回想了一下,他在京兆府裏的事情,不禁覺得好笑,當時他還以為趙構睡著了,便從趙構的房中叫來了兩個女婢,好好地伺候他,誰會想到趙構會聽見呢?
夏伯龍也沒有不好意思,當即將趙構攬在臂彎裏,笑著說道:“你小子,好的不學學壞的。你……算了,等你再長大一點,師父親自給你選幾個美女,你說怎麽樣?”
趙構突然正色地說道:“不!我隻要一個,不要幾個!”
“嗯?男人三妻四妾的不是很平常嘛?你怎麽隻要一個?”夏伯龍好奇地問道。
趙構道:“其他人是其他人,我隻要一個,要找的話,就要找最好的,我絕對不會像父皇一樣的,我要一輩子隻對一個人好,全心全意地愛,全心全意地對她。”
“你個小毛孩子,毛都沒有長全呢,還愛呀愛的,你知道愛是什麽嗎?你現在是這樣的說不假,等你長大了,你就知道了,獨木不成舟,一個巴掌拍不響,一棵大樹上也不能吊死人,一個……”夏伯龍滔滔不絕地講道。
“好了好了,師父囉嗦起來也真夠囉嗦的。”趙構聽不下去了,便打斷了夏伯龍的話。
夏伯龍道:“你現在覺得我囉嗦了?算了,不說了,等你長大了,你就會明白的。師父這是對你好,你知道嗎?”
“師父,我知道。這全天下,隻有師父對我最好。”趙構道。
夏伯龍笑著,攬著趙構的肩膀便往回走。
來到高崗的轉彎處,夏伯龍看到韓世忠等人等候在那裏,臉上顯得有點緊張,便道:“沒事了,沒事了,不過,剛才的事情誰也不準說出來,以免影響殿下英明雄偉、高大不凡、英俊瀟灑的形象,知道了嗎?”
韓世忠等人的臉上都浮現出了笑容,說道:“末將謹記!大人、殿下,請回府吧!”
夏伯龍鄭重其事地說道:“不,以後要叫殿下王爺,殿下現在受封為康親王,我們應該好好的對待王爺,不能再叫殿下了。”
趙構急忙說道:“叫什麽都可以,我無所謂的。”
眾人急忙拜道:“大人、王爺,外麵天冷,請回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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