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8章 公叔病逝

在秦軍方麵正在如火如荼的進行著各項工作的同時,六國聯軍方麵卻是沉浸在一片愁雲慘霧當中。

龐涓幾乎快要掛了,陣前吐血之後竟然一病不起,三日間便已是麵色蠟黃病入膏肓的樣子。其間還不斷的咳血,若是吳狄在此,一看便能知道龐涓這是因為肺部感染而造成的並症。

吐血這個病症分為嘔血和肺血兩種,嘔血是因為胃部潰或消化道出血而引的,而肺血卻是因為生氣、暴怒而引起肺部劇烈膨脹收縮而造成的肺部出血,俗話說氣炸了肺,指的就是這個現象。

龐涓病倒之後,六國聯軍一時間群龍無,竟然拿不出戰策來應對秦軍。魏王雖然自覺大才,可他的大才卻是在治理國家和運籌帷幄方麵;而趙侯和燕文公卻是抱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式,天天喝酒吃肉,一問策略都稱一切全憑魏王定奪;楚王更是裝起了糊塗,整日裏哼唱楚歌作樂;而韓昭侯雖然吐了血,也沒有龐涓那麽嚴重,卻是抱恙賴在了自己營地當中不肯出來商議出兵策略;最離譜卻是齊國太子,這酸腐的家夥居然鬧著要退盟撤軍,實在是豈有此理!

魏王納悶了,前去龐涓幕府探望了兩次之後,隻得把王弟公子卬找了來。

中軍幕府之內,魏王愁眉不展,向魏卬問道:“王弟,眼下這少梁戰事。你怎麽看?”

公子卬雖稱公子,但生得卻是粗壯,當下喝道:“還能怎麽看!眼下上將軍龐病重,六國初戰三陣皆全軍覆沒,而齊國也要退盟撤軍,韓、趙、燕、楚四國拿定主意等著看好戲,即便再戰,隻怕四國都是出力不出兵,由我魏國一家唱這獨角之戲。以卬之見。要嘛找個時日將這四十萬兵馬全部擺開,全軍突擊死戰,秦軍戰車犀利也不過隻有千乘,秦軍強弩及遠。量他也不能裝齊數萬人。要嘛,便是尋個由頭撤兵便罷!”

魏王一聽,也覺得在理,可麵子卻又不得不顧:“王弟之見。卻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隻是眼下看來,即便我軍願意決戰,這韓、趙、燕、楚四國也未必更出兵協助,屆時四國出兵不出力。隻怕我軍傷亡太大

公子卬惱火勸道:“王兄,不是臣弟說你,昔日這龐涓搞什麽六國會盟滅秦分秦之時。老公叔便勸過王兄不可操之過急。你瞧瞧。龐涓當初說地多好。將六國聯軍和咱大魏鐵軍開到這少梁山地,便是要和秦軍打一場硬戰。一舉殲滅秦國主力,屆時咱們就可以一舉剪滅秦人,瓜分了秦國。可眼下龐涓一病不起,秦軍勢勝,一旦咱們不戰而撤,這剛剛到手的河西之地,不是盡數又落到了秦人手裏?所以這一戰,不想打也得打,傷亡再大也得打!”

“唉!”魏王長歎一氣,也是無奈,誰想到這秦人怎地突然得到了這韓國強弩呢!

不過魏王卻是想起一事來:“老公叔一病半年,眼下不知病情如何?”

公子卬答道:“月前聽聞,有老公叔的門生請人從齊國請來名醫秦越人整治,說是用百金一副的神藥吊住了性命,眼下想必好不到哪去。”

魏王心思一動,當下喝令道:“來人,速回安邑求見老公叔,看其病情如何。”

少梁距離安邑,也不過快馬二日路程,當下六國大營偃旗息鼓,每日裏高掛免戰牌謝絕征伐!

而秦軍方麵也不急切,秦軍渠梁派了景監趕赴洛陽周天子王城報捷,順帶看看能不能從周天子處謀劃些糧草軍需。而吳狄也忙著繼續打造戰具和訓練軍醫,反倒非常歡迎六國聯軍這種做法,反正拖延時日的代價就是消耗糧草,秦國耗不耗不得起暫且不論,魏國怕是不能久耗。

到了六月上九夜,魏王使從安邑趕回,帶來了一個消息:“老丞相病重,求魏王一見!”

魏王心中一驚,心道老公叔的病一拖半年,隻怕這次果真是要托付臨終遺言了,當下也不顧黑夜,竟是連夜啟程趕回安邑。

老公叔麵色蠟黃的躺在床榻上,一頭如雪的蒼雖然每日有人梳理,可病如膏肓的病人多是如其人,隻見老公叔頭上亂突兀,頗顯滄桑之餘竟是一副油盡燈枯之象。

公叔氣如遊絲,鼻中嗡嗡輕響,好似呼嚕又不是呼嚕。雙眼半開半闔,眼中神光渙散,要不是他聽聞六國聯軍在少梁大敗,魏王派使來見,硬挺著一口氣要見魏王,為這大魏國盡自己地最後一分綿薄之力,隻怕早就撒手歸天了。

作為魏國中流砥柱,自從使計逼走了吳起之後,這數十年來他老公叔可謂是鞠躬盡瘁,既要維護李變法之果,又要圖謀讓魏國稱霸,幾乎盡了他身上的每一分精力。眼下,他覺得自己真的要掛了,雖然得秦公托人秘密請來的名醫秦越人為其診治看顧,並且以名貴藥物續命,但人若自覺將死,便是神藥也難救回。自從五日前魏王特使來見之後,老公叔已經五日五夜不曾進食,僅以每日兩小碗雞湯續命。

老公叔在等魏王歸來,好托付他這一生中最後一件也是最重要地一件事。

“我……王,我王可曾歸來……”老公叔半夢半醒間,隱隱聽見報時更鼓,卻是將眼微張,啞聲問道:“我王可曾歸來了麽!”

公叔老夫人在一旁垂淚道:“夫君,王侄使剛剛轉來,王侄聽聞夫君病重,已從少梁連夜趕回……”公叔夫人本是王女,論輩分正是現任魏王的姑母。

“我王……從少梁連夜趕回……”公叔聽地雙眼猛睜。竟是突然來了精氣神般,伸手一撐床榻坐立而起,低喘兩聲後卻是喝道:“老夫……要進食……要沐浴……快……快備浴……”

言畢,公叔眼內神光匯聚,拿眼在室內一掃,卻是沒有現一個他想見到之人,當下低聲問道:“中……中庶子……衛鞅……何在?”

一名內侍回道:“丞相,中庶子午前留言,說是去洞香春打探消息去了!”

“洞香春……又去洞香春……嗬嗬……速去傳他……回來……”公叔斷續說道。當下自有丫鬟下人來服飾他進食沐浴。

久病之體,也食不得什麽粳硬之物,當下老公叔夫人喂食了兩小碗鹿肉粟米粥後,便服侍他沐浴

.:.人來報衛鞅轉回,當下便要衛鞅來見。

隻見一名身著白袍,體型清瘦。眉目之間蘊含風采,卻內斂而不張揚地青年匆匆而來,進了丞相寢室侯,這青年雙眼含淚。卻是拱手向靠坐在塌上的老公叔拜道:“衛鞅見過老師。”

老公叔見衛鞅眼中淚花,當是大奇:“鞅啊!你哭甚?”

衛鞅聽聞,卻是抽噎道:“鞅聽聞老師今日醒來。要進食沐浴。心中歡喜……”

公叔聽的心中一熱。卻是揮揮手讓侍女和夫人退下。看著麵前的年輕人良久,老公叔這才問道:“鞅啊!今日在洞香春。可探到什麽消息?”

“回老師,這幾日安邑大街小巷都在傳言少梁戰事。六月初一,六國聯軍與秦軍戰於少梁,接戰三陣皆墨,其中戰事詳情,頗為詭異!”當下衛鞅侃侃而談,卻是把坊間傳聞一一道來。這安邑街市傳聞,最權威布非洞香春人士莫屬,若是親自觀摩了少梁初戰地人士來此旁聽,定然會現傳聞竟然與實際情況所出無二。最後,衛鞅結案陳詞道:“這秦國三公子狄言辭犀利,學識淵博。一幅對聯竟然罵得齊國太子羞愧不堪,掩麵而走!這公子狄舌戰六國的偌大名聲,隻怕現下已然是天下皆知了!”

言畢,衛鞅麵上竟滿是欽慕之意。

老公叔聽得甚有興趣,當下問道:“哦!是何對聯?合為對聯?”

當下衛鞅卻是學著吳狄當日模樣,將那副忘八無恥的對聯分說解來,直聽得老公叔想樂又覺不妥,可不樂又腹內憋氣難當,最後隻能吐氣開聲長笑起來。末了卻是問道:“鞅啊,你入我丞相府五年,名為求學,以中庶子之名蟄居,你心中所想所思,究竟如何?可願為大魏國效力?”

衛鞅被這突然一問,卻是問得一呆,思索良久這才答道:“老師,衛鞅居府中五載,讀遍天下名典,觀遍魏國政治。且跟從丞相精研政務,受益匪淺。衛鞅銘記丞相大恩大德。留魏與否,衛鞅還需斟酌一二……”

“斟酌?”公叔一聽呆了,卻是奇道:“鞅啊,記得往日聽坊間傳言,道你曾狂言若是魏王用你為相,十年可以強魏。怎地今日卻是說出斟酌之言?你可知道,老夫大病半年,卻是直到今日才想明白,希望你能留在魏國,成就魏國霸業。魏國之勢,當一統天下!”

衛鞅淡漠一笑,卻是語出驚天:“老師,今時不同往日,我看魏國氣象漸衰,便是老師舉薦,魏王也不會用我!”

“何以見得?”公叔聽地大訝,急問道。

衛鞅慢慢整理思緒,卻是出言道:“一則:魏王即位以來好大喜功,不務國本,醉心炫耀國力。如此國君,且不能說昏聵無能,但驕奢淫逸,盛世還可維持,一旦國勢漸衰,則大大危矣!眼下魏王對魏國衰退並無洞察,對治國人才也無有渴求之心,如此危國,衛鞅不願仕!”

“二則:魏國官場*,正氣消弭,趨勢逢迎之邪氣盛長。魏王奢靡浸淫,如何能超拔起用一個小小中庶子?隻怕老師越是鼎力舉薦,越是引來魏王不屑,如此君王,衛鞅亦不願仕!”

“三則:上將軍龐涓力主滅秦,老師連番上書、力諫,言隻可圖謀稱霸,不可親啟滅國戰端,魏王可曾善納?老師受虜秦軍,卻是身在囫圇不忘為國謀劃,遊說秦國割地求和,並獻改滅秦為分秦地長策。可魏王又是否聽信老師長策?卻是納了秦國割地不到一年,便聽任龐涓聯合五國起兵滅秦分秦。眼下時勢如此,魏何須賢能,光有一個龐涓便足夠了!”

說到此處,衛鞅竟然長長一歎道:“老師,昔日衛鞅來魏投奔老師門下,是因魏國富庶,國力強盛,圖謀在魏國伸展所長,不想來魏五年,耳聞目濡之下,這才現魏國盛世表象,竟是外強中幹。眼下王氣已然西移,若秦國此戰不滅,當崛起之,衛鞅留下,也是無用矣!”

公叔死死盯著衛鞅,眼中神光漸漸凝聚起來,隻聽他語氣至誠道:“鞅啊,你總是有特立獨行、遠超常人之見解。這也正是老夫要鼎力薦你舉你地緣由。鞅啊,你且實言告知老夫,魏王若能真心用你,可留魏伸展麽?”

衛鞅聽了,卻是久久不語。好半響,隻聽他語氣陡然一變,昂聲道:“若魏王真心用我,十年之期自是戲言,二十年之內,鞅定能讓魏國稱霸天下!”

公叔聽了,隻覺胸中心子卻是落下。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後,卻是滿臉泛著紅光笑道:“鞅嗬,老夫行將就木,不久於人世。可告知老夫,你真正地授業恩師是誰?”

衛鞅聞言麵露難色,卻是拱手道:“老師,恩師曾與我有約,永世不說出恩師的名字。僅憑衛鞅真才實學立足於天地之間,而不能以先生名望立身。我之善惡功過,均應由自己一身擔承,衛鞅當信守約定。”

公叔默然良久,慨然歎息:“世間有你等師生這般特立獨行,人世才有五色當空,豐沛多采。可是……”公叔言道此處卻是話鋒一轉,耍起了無賴道:“老夫行將就木,竟是要抱此憾事,含恨九泉麽……”

衛鞅麵色紅,也不知是激動還是羞憤,思索良久,卻是執起老公叔的手,以指為筆,在他掌心寫了一個字!

老公叔感覺掌心文字,卻是驚呼道:“啊吔!你竟是此人高足,老夫果然死也瞑目了!”

當夜,魏王疾馳三日三夜,終於趕回安邑。

魏王入丞相府與老公叔謀劃半宿,卻是甩袖憤然而去。

當夜公叔急詔衛鞅,賜他一塊玉符,隻留遺言一句:“鞅啊!我王堅持不用你,我便建言若不用你,必要殺你!鞅啊,你速走秦國吧,遲則恐有殺身之禍!”

衛鞅卻是苦笑:“老師不必擔心,魏王既不用我,定然也不會殺我!”

“唉!天亡大魏呀!”公叔黯然長歎一聲,就此撒手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