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9章 請戰西豲
請戰西豲
月夜,烏雲厚重。
黑石建造的櫟陽城猶如一頭全身噴火的巨獸,匍匐在大地中央。
遠遠的,便能聽見一隊快馬狂策而來。行至城下,城牆上的門官便見馬隊當中有兩杆大旗,其中一杆上書雍城將軍,另一杆則是前軍先鋒。
“門禁何在!”一名鷹盔騎士策騎上前喝道:“雍城將軍子岸、前軍先鋒嬴無敵奉召奔赴櫟陽,還不開門!”
門禁軍官卻是不為所動,命人從城牆上放下一個籃子後道:“夤夜入城,需勘驗令牌!”
待門禁細細驗過令牌後,櫟陽城厚重的城門這才“喳喳”打開,放下吊橋後,一行十數名騎士這便策馬而入,直奔國府。
櫟陽國府的政事堂內,此時正人聲鼎沸,***通明。
“前軍先鋒到!雍城將軍到!”隨著通傳聲落下,隻見兩名身著奇形甲胄的雄壯男兒,赳赳而入,一身皮甲行走之間,竟然發出了鐵甲才能發出的謔謔聲響。堂內眾人抬眼便見一個麵生倒髯,飛眉入鬢的威武壯漢,快步上前笑道:“大哥、二哥,目下情勢如何?”
左庶長嬴虔看到壯漢便是一愣,聽他開口後這才奇道:“三弟!竟是你麽,好快的腳程!”
“哈哈,不是我還有誰?”吳狄哈哈大笑,卻是上前給了嬴虔一個擁抱後笑道:“昨夜接了急詔,恰好子岸便在陽穀,於是我二人這便備了四馬,連夜趕來。”
嬴虔也是高興的和吳狄擁抱了一回,大笑道:“好好!數月不見,三弟又大變樣了!剛才猛的一瞧,直叫大哥都不敢相認了……”
又是開半年沒見,吳狄頜下的胡須自然更是濃密了幾分,這倒著生長的絡腮胡須本就是奇形,再加上吳狄身在軍旅,日日操練士卒,自然養成了一股將軍霸氣,再加上他那身甲胄又異常的威武,猛然一看,印象分自然是有七八層樓那麽高。
便在此時,二哥渠梁走了上來,也是上前擁抱了一下吳狄,卻是猛拍背脊笑道:“人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三弟此去經月,卻果然是大變了!隻怕來日櫟陽城中的夫人女子,當以嫁咱家三弟為念想!”
吳狄被說得麵上一窘,卻是道:“兩位哥哥也莫忙著說笑,先來介紹介紹眼下情勢!”
二哥渠梁也是點頭,便對一旁的景監道:“景監將軍,還是由你來講解吧!”
景監卻是走上前來對吳狄笑道:“公子狄來的好急,吾等不過是上前日下午接獲商賈的義報。”當下景監走到廳旁一側,將一副羊皮地圖推上前來講解道:“四日前,我軍狄道斥候接獲一支韓國商賈義報,有一隻趙國商旅拋棄安紮在狄道外的商營連夜遁走,後商務司連夜查看此商旅的行止記錄,得知此商旅正月初由韓秦邊境入境,曾過櫟陽、雍城等地,直赴狄道,因其所販商品為鹽、茶、鐵器三項,欲與戎狄部族換售馬匹,因此不在我國監視行列,隻是在櫟陽驗稅之後指派一名稅吏向導同行。”
對外商務司是吳狄倡議建立的一個秦國官方商務機構,全稱為大秦商務司,分為對外和對內兩部分。原本吳狄是不想搞出超時代的東西,但鑒於自己已經在搞貨幣戰爭了,那麽建設一個官方性的商務機構作為配套也就變成了理所當然。
“三弟,你果然是料事如神,大哥這次算是對你服氣了!”嬴虔走來在吳狄肩上輕輕一拍,坦言笑道:“眼下這戰該如何打法,還聽三弟的布置。”
六國分秦,策動戎狄叛亂前後夾擊的戰術布置其實早就在吳狄的計算當中,因此這幾個月雖然吳狄在陽穀練兵,但秦國上下卻都是繃著一根弦,在等著六國聯軍的動作。在查實了商賈遁走的消息源後,六國聯軍的意圖自然也就暴露了出來,正中了吳狄先早的預料。
二哥嬴渠梁也道:“戎狄事務,大哥最熟,大哥還是先給三弟說說眼下形勢。”
“好!”大哥嬴虔也不客氣,走上前去抽出腰下彎刀指著地圖道:“戎狄部族三十二支,聚居在涇水、渭水上遊六百裏餘哩外的河穀山原。自先祖穆公平定西戎以來,戎狄部族除部分逃向陰山以外自謀出路,其大部皆成為了我老秦國臣民。自那時起,老秦人逐步遷到了渭水平川,將涇渭上遊河穀全部讓給了戎狄部族定居。兩百餘年下來來,西部戎狄一直在河穀裏殺來殺去,大部族兼並小部族,小部族聯合起來剿滅大部族,倒也沒有東進滋事。厲公、躁公、簡公、出子四代百餘年間,卻是荒疏了對西部戎狄的鎮撫約束。”
說話間,嬴虔用彎刀指著隴西靠近狄道的一塊,繼續道:“老公父掌政二十來年又忙於和三晉大戰,也無暇顧及西部戎狄事務,前歲開打的少梁之戰,又將駐守狄道的三萬精兵東調櫟陽。如此一來,西戎各部族和國府就有所淡漠疏遠,但賦稅兵員年年依舊,並無缺少。眼下驪山大營裏的十萬大軍中,便有三萬是戎狄子弟。老秦人和戎狄,本就是你中我有,我中有你。從根本上說,戎狄部族不至於全部大亂,也不具備大亂的本錢。但據我帶兵駐守西戎時所知,戎狄部族有最大的幾支長遊牧在九原、雲中一帶,和燕趙兩國的關係甚密。指不定很有可能燕趙會許以小利,讓他們在我和六國開戰之後來扯後腿!”
“是哪幾支?”吳狄盯著地圖,眉毛漸漸皺起。
嬴虔以彎刀代指,點著地圖數道:“陰戎、北戎、大駝、西豲,所居地區在洮水夏水流經的臨洮、抱罕、狄道這一片。而義渠、紅狄兩族去歲跟著他們的草原神狼向西遷徙,今歲還未返回。”
“神狼?”吳狄眉毛一揚,有些愕然,一旁的子岸則笑道:“便是你家小白的親爹!”
大哥嬴虔有些懵然問道:“怎地?這小白是何人?草原神狼怎會是他親爹?”
當下子岸便把去歲這草原神狼到陽穀生息之時,將產下的白毛狼子獻給吳狄的事情大致說來。子岸嘴快,正要說出吳狄的兒子不敗也是赤星所獻的神話故事講出來的時候,卻是被吳狄給喝住了:“子岸,眼下軍務要緊!大哥,以你之見,這四族當中,那一族的軍力最強,最有叛亂可能?”
聽聞草原神狼竟然在陽穀產下狼子,還給吳狄收為寵物,眾人也是大奇,都道改日定要讓吳狄將小白帶來瞧瞧。見吳狄詢問,嬴虔便用彎刀一指,斬釘截鐵道:“定是西豲!西豲部族為四族最大,怕有十萬之眾,其中年輕能戰者,當在三四萬之間。而且西豲的頭人狼主,曾經自封為王,雖遭討伐,偃旗息鼓,但和燕趙兩國關係也十分密切。”
“大哥、二哥,此戰非打不可麽?”吳狄麵色如鐵,十萬人的部族,三四萬的戰力,如果能夠策動降伏,便能解秦國兵員匱乏的困境。
“三弟的意思是?”嬴虔、渠梁兩人卻是拿眼看向了吳狄。對於這個義弟,兩人越來越有一種看不透、摸不著的感覺。
“以三弟之見,六國能夠許以的好處,無非是財貨土地。既然六國定下了分秦策略,隻怕能給西豲的好處也不過是殘羹剩飯而已。不如咱們也去策動,許以比六國更大的好處,將這西豲的人馬盡數收入囊中!”吳狄用手在地圖上重重一劃,握拳拍下,將羊皮地圖拍得啪啪作響。
“好處!眼下咱們有什麽好處?”嬴虔卻是大搖其頭道:“西豲那個狼主是個死心眼兒,隻喜歡牛羊、女人、牧地,就算把雍城給他,這家夥也隻怕呆不了幾日又得跑回草原上去趕馬放牧……”
“三弟,此事若是可行,老公父早就行了。老公父十三年,西豲狼主自封為王,老公父親率十萬大軍前往討伐,當時便許他,若是歸順,可封他一個戎狄侯,統領戎狄各部。誰知那狼主寧可死戰,也不願順降……”
“嗯!這是個問題……”吳狄聽著心中有了計較,反是問道:“那麽,大哥、二哥先早的謀劃又是怎樣?”
“六國策反西部戎狄,此計委實狠毒非常。西戎狄雖不足以亂我秦國,但肘腋之間卻是不容有變。若是亂起,咱們不打不行,打又力不從心。目下舉國之力皆在驪山大營與六國聯軍對峙,若是調兵平亂,又恐六國乘虛而入。因此,大哥的謀劃是先下手為強,乘著六國還在與戎狄聯絡,咱們先去殺他一場。收割些人頭首級!”嬴虔手握彎刀,惡狠狠的一下將彎刀插進了地磚裏。
景監有些憂心忡忡,說道:“左庶長的謀劃好是好,可師出無名,一旦打了西豲,戎狄各部自覺唇亡齒寒,恐又生出變數來!”
一旁的子岸卻是大聲道:“鳥!什麽師出無名!這數十年來,每逢歲寒,開春時戎狄部族便會流竄秦境打春草兒,可又是每次都師出有名?”
“對!子岸說的有理!”二哥渠梁用手在地圖上一拍,卻是笑道:“三弟,二哥想法和大哥不謀而合。也是想著利用六國和戎狄各部聯絡的空隙,走上一步險策。”說著他在地圖上一指:“三弟你看,六國聯軍如今駐紮在函穀關外。龐涓被你的將計就計折磨得苦不堪言,入不敷出。即便是策動西部戎狄叛亂,龐涓也必然先將商賈之事解決,並籌備好一戰攻秦滅國的萬全準備之後才會動手。按照三弟先早來的書信,二哥也覺得龐涓要動,必然是在夏芒左右,屆時開戰之後,若是一舉敗我秦軍殺入隴西腹地,恰好正是秋收,便可就地征收糧草,圖謀一鼓作氣,分秦滅秦。因此,二哥認為,目下咱們可以鑽這個空隙,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出兵先啃了西豲這塊骨頭!”
“具體怎個戰法?”景監卻是捧哏道。
“眼下不是還有一千魏國商人在咱們手裏麽?咱們可以派使者去魏國安邑商談這個罰金的事情,同時景監,你可攜帶重金和奸細到魏國繼續活動,就算不能拖延其開戰日期,至少也要製造點麻煩,讓龐涓不能全身而進。另一麵可遣大哥、三弟立即秘密調動東部兵力,直接殺進戎狄區域大山,挑了西豲部族。西豲一倒,其他各部便不足慮耳!”
說道這裏,嬴渠梁卻是特別拿眼看了一下在場眾人,卻是笑道:“這是一招,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下下之策,假若西進期間,六國聯軍一旦開戰,本公便就隻有血戰到底,以身殉國了!”
說完,嬴虔、嬴渠梁兩人雙雙望向吳狄,齊聲道:“如此謀劃,三弟以為如何?”
“大哥、二哥,也不必如此焦慮。臣弟看看,也不必調動什麽大軍,僅是臣弟陽穀內秘訓的三萬五千人馬便足夠了。”吳狄揉了揉頜下的剛硬虯髯,大咧咧下拜請道道:“君上,臣嬴無敵請君上授命,全權負責戎狄之戰。兩月時間,當可平定西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