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河西之變
將衛鞅派去河西,讓他主理田地的清丈厘定分配工作,本就是無敵祭出的一塊試金石,看他是否當真能擔得大任。而對於此點,衛鞅又何嚐不是心知肚明,因此在抵達了作為此次河西清丈工作的行轅華山大營後,衛鞅便廢寢忘食,日以繼夜的工作。
此次,隨衛鞅一同前來的隻有內政部下派給他的十二名三等書吏。雖說他有赤王劍,可以調動河西的所有官吏幹員,但這把尚方寶劍必須留在最關鍵的時候才能當做殺手鐧使出,不得已之下,衛鞅隻得留下六人在華山大營協助嬴虔對核定卸甲的老兵進行登記造冊的工作,自己親自帶著六人下到各鄉縣,親自監督當地本屬於魏國歸複的官吏進行土地清丈工作。
自從吳起打下河西之後,魏國對河西的治理可謂是一刻都未放鬆過,隻不過老公父嬴師隰猶如瘋子一般,幾乎年年都要引兵與魏接戰,使得原本號稱膏腴之地的河西比之魏國腹地無疑形同雞肋。
也是,你想想看,河西夾在秦國和魏國當中,秦國年年都會發兵攻魏,並且時機大多都是在秋收前後,目的就是要在秋收之前殺到河西,連芝麻帶穀的將河西地麵上的所有農作物全都收了,等同於河西地麵上的老民百姓耕作一年,實際上是為老秦人白打工。正因如此,河西地麵上的百姓對秦國自然是恨得要死,雖然其中不少百姓的老輩在幾十年前還是秦人。
所以,衛鞅當時才會向老公叔丞相提出應對秦國的“秋守春戰”策略。
二年七月初九,華山特使行轅。
衛鞅著一襲繡有銘文的白色吏服,正在伏案疾書。此刻他筆下所寫,是將要稱送國君關於河西土地田畝分配的情況,以及他根據當地的實際所製定的一些條令和律法。不過盞茶時間,他便將一份空白的簡牘寫滿,待墨幹卷起簡牘之後。這才省起一事,向營帳內正在伏案謄抄法令的書吏喚道:“櫟陽公文為何此時未到?”
一名書吏起身答道:“特使大人,此事營官一個時辰前曾來報備,道是鄭縣官道阻塞,信路不通,公文或會晚些送來。”
“鄭縣官道阻塞?”衛鞅聽得一奇。卻未放在心上,又取了卷空白簡牘奮筆疾書。哪知他才寫下不到十個字,便聽見帳外有大隊甲士跑步前來,一把威武聲音在帳外喝道:“前軍子岸、車英求見特使。”
聽見子岸和子車英同來,衛鞅心道定有大事,當即起身喝道:“快請!”
兩人當即快步入帳。齊齊拱手道:“特使大人。鄭縣因清丈田畝之事突發民變。百姓聚眾私鬥。阻塞官道。左監國公已經率兵前往。命我二人速速護特使前往調解。”
“因清丈田畝之事突發民變?”衛鞅聽來也是大吃一驚。當即問道:“詳情如何?”
子岸咬牙回道:“鄭縣西乞族人認為鄭縣並非屬於河西。本為世族封地。因此阻攔當地官吏清丈土地。而鄭縣歸化地戎狄族民也是如此認為。後雙方不知怎地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據說昨日漏夜混戰。雙方死傷過百。”
衛鞅聽來眉頭一緊。納悶之餘也是開始擔心其中有些門道。按說西乞族民和戎狄族民雙方都是反對清丈土地。當同仇敵愾才對。怎會一言不合聚眾私鬥。搞出過百傷亡。當即衛鞅大袖一揮。向帳內地書吏吩咐了幾條注意事項之後。便上馬隨子岸兩人向鄭縣趕去。
鄭縣這個地方。處於驪山和華山之間。距離國都櫟陽也不太遠。但這些年來它到底是屬於秦東還是屬於河西。卻是一個沒有答案地懸案。
自打魏國吳起打下河西。在華山紮下對峙驪山地大營後。鄭縣實際上便已經處在了魏國控製河西地勢力範圍之內。但魏人並未驅逐鄭縣地秦國老民。而是派出官吏向鄭縣地老民推廣起了魏國地田畝新法。並且用以管代占地方式實際控製著鄭縣。由於魏國地田畝新法在賦稅方麵比秦國要輕上很多。並且當地也是由魏國官吏實際控製。因此當地地百姓都將賦稅教給魏人。而對於秦國方麵而言。鄭縣地土地雖然被魏國實際控製。但在當地居住和耕作地都是西乞氏地族人和部分歸化地戎狄族民。因此這鄭縣理所當然還是秦國地國土。隻是百姓原本應該“上交”給秦國地賦稅被魏人“搶去”了而已。
快馬疾馳半日。將近子夜,衛鞅、子岸、車英三人方才趕至。
還未入鄭縣的縣城。衛鞅便見城外十多裏地官道兩旁沿途聚集了不下四五千人的百姓,都是手持火把、棍棒正在默默的向鄭縣前行。
急切間,衛鞅當即勒住馬頭,向子岸問道:“左監國公帶了多少人馬來鄭縣?”
子岸見此情況也知事態嚴重,急忙答道:“隻有五百親衛。”
當即衛鞅立即抽出赤王劍交給車英,急道:“快,速回華山大營調五千飛鷹騎來!”當即車英奉命接劍,打馬掉頭狂奔而去。衛鞅扭頭看了護衛自己前來的子岸和百騎親衛,喝道:“眾將士,隨我入城,敢有阻道者殺無赦。”
當即衛鞅接過子岸遞來的一把佩劍,一馬當先便向鄭縣東門馳去。
衛鞅的緊張確實是有必要的,當馬隊漸漸接近鄭縣東門之時,道旁聚集的百姓果然有想要進行攔截的意圖,虧得子岸地親隨策馬衝撞並大聲嗬斥,才將企圖阻攔的民眾驅散。待一行剛剛靠近城門,便見緊閉的城門突然開啟一條縫隙,一個腦袋從縫隙中鑽出問道:“來人可是子岸將軍和特使大人?”
子岸立時取出鑒別身份的青銅腰牌表明身份道:“正是子岸!還不快快開門!”當即城卒將城門半開,放子岸等人入內之後又慌忙將城門關閉,並用門插將門閂死。衛鞅入得城後,當即喝問:“左監國公所在何處?”
門卒答道:“在縣署。”
旋即衛鞅便向嬴虔行轅所在的縣署疾馳而去,才到門口便發現縣署門前打起無數火把,黑壓壓的擠滿了人,當即子岸執鞭在前開道,人群當中有眼尖者立時喝道:“子岸將軍來了,是子岸將軍!”
一名老人前出撲在子岸馬下,悲聲道:“將軍,你可得為我們這些卸甲老卒做主哇!”
跟在後麵的衛鞅見馬隊受阻便下馬步行,可不過十步他便愕然的停足。隻見縣署大門前成排的躺滿了死屍,火光映射下,隻覺得腳下地路竟然變成了一條由死屍鋪成的道路,死屍死相多是慘不忍睹,讓人潸然淚下。衛鞅略略檢視便發現其中數具死屍的腰間都掛有一塊木製的小牌,這種小牌正麵寫有死者的名字,而背麵則可有“功卒”兩字,這正是解甲老卒的退役軍牌。粗略的檢視下來,衛鞅發現擺放在縣署門口六十多具死屍都是戎狄族民,當中竟然有三十一人是卸甲老卒。不問可知,這場突然爆發的私鬥,誘因並非是清丈土地而引發的口舌之爭,而是一起有預謀地,針對戎狄族民當中地卸甲老卒的襲擊事件。
當即,衛鞅快步進入縣署,一臉怒色地嬴虔見衛鞅趕來,當即起身詢問道:“特使,門外的死屍你可看了?”
衛鞅也是怒容滿麵,卻不忘施禮道:“特使衛鞅見過左監國公,門外屍首衛鞅已經初步查驗,其中有三十一人乃我大秦功卒。”
見衛鞅細致入微,嬴虔問道:“特使以為此事當如何處置?”
衛鞅雙眉緊皺道:“私鬥雙方,都是老秦的百戰老族,樹大根深,盤根錯節,且托辭事出有因,若無有力的證據證明此事乃是不法之徒受意為之,隻怕後果不堪設想……”
嬴虔自然也是看出其中端倪的,旋即反問道:“你的意思是……此事幕後定有主謀?”
衛鞅點頭道:“眼下當務之急,是驅散城外正在不斷積聚的民眾,本使已經要車英持赤王劍去華山大營調撥五千飛鷹騎前來彈壓,此案隻有升堂公斷,方可服眾。”
當夜,整個鄭縣的西乞族人和戎狄族民都被動員了起來,手持火把棍棒兵器將鄭縣縣城團團圍住,直到第二日一早車英率五千飛鷹騎趕來救援,方才驅散圍困的民眾。而衛鞅也帶人連夜查驗屍體,核對兩族私鬥死傷情況,詢問口供。第二日一早困城民眾被驅散之後第一時間讓信使向櫟陽送去消息。
櫟陽國府,無敵接到衛鞅的急報,先是有些驚訝,卻又恍然大悟一般,暗道:“衛鞅……私鬥……這曆史的軌跡,當真是有趣之極……”
而後無敵大筆一揮,給衛鞅修書一封,讓他放開手腳,要以雷霆手段迅速處理此事,並可借此機會一勞永逸地解決老秦人愛私鬥的老大難問題。並且隱晦的暗示他,該殺就殺,決不可冤枉一個壞人,更不可放過一個壞人!
辦完這事,無敵便沒心沒肺,十分無恥地唱著“翁……你……油,黑鍋你背,送死你去。”的奇怪歌謠,宣布啟程前往鹹陽進行巡視,為他的大鹹陽築城計劃做前期準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