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天命所歸

嬴渠梁四年五月十六,櫟陽國府。

殿前廣場前,九天玄女乘坐的天舟正在不斷緩緩升起,而秦國君臣的心卻是在不斷的向深淵跌落。

人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當眾人親眼見著傳說中的九天玄女下凡之後,腦中原本不信鬼神的浮念便在頃刻間破滅了。古人信天、信地、信鬼、信神,信天地萬物皆有靈,而萬物有靈的必然結果便是對神的崇拜和敬畏。也就在眼前,九天玄女乘天舟下凡降臨,宣示吳狄本是天上的真神,是受命於天,將要平定天下,一統四野、八荒、九州、十地的人間王者。

天舟躍升天際,漸漸在東升的朝日中變作一塊不大的斑點順著東南風向西北飛去,也在這時,半空之中突然紛紛揚揚的飄落了無數彩色斑點,仔細看看,能發現這赫然便是百花的花瓣。顯然,花瓣是從天舟上飄落下來,輕飄飄的花瓣在東南風中紛紛揚揚的降落在了櫟陽城內,猶如漫天百花綻開,天花亂墜。

不說櫟陽城內百姓如何體驗這神奇之景,光說在一地叩拜在議政殿外的秦國君臣,此時早已是眼中無神,腦中一片空白。嬴虔和嬴渠梁兄弟倆跪在地麵,昂首望天,甚至天空中早就沒了天舟蹤跡也不知醒神起身。吳狄見此情景也知得計,當即換上一臉歡欣,毫無做作的表情,神情真切的突然大喝道:“大哥!二哥!”

兩人猛的全身一抖,這才醒過神來,便也在這時吳狄卻是快步搶上前來,伸手牽扶道:“大哥、二哥,可想死三弟!”

嬴渠梁神情略現懵懂,被吳狄扶了起來,而嬴虔在吳狄扶了一把之後。卻是身上一抖讓開了吳狄的攙扶,滾身再次跪拜在地。秦國眾臣見狀,也是驚愕,自然更沒人起身,一時間武將都自大惑不解看著嬴虔,而文臣們也是看著正匍匐在地全身顫抖的上大夫甘龍。

吳狄也不待眾人醒悟,卻是喧賓奪主一般出言喝道:“大哥,你這是做甚?”

嬴虔拜倒在地,卻是不言不語。雙目電射一般直視著吳狄麵容,足有十息時間才是雙手一供道:“秦國左庶長嬴虔,見過上神!”

嬴虔話語一出。眾臣皆驚。

吳狄則麵現驚愕之色,突然撲倒在地,膝行來至嬴虔麵前,叫道:“大哥……為何如此說道。我是三弟無敵呀!”

哪知嬴虔見吳狄也用大禮來見。當即側身扭開,再次鄭重拱手道:“嬴虔見過上神!上神尊貴,嬴虔不敢造次!”

吳狄麵色更驚,大呼道:“大哥哪裏說話,我是嬴無敵,是大哥的三弟哇!”言畢見嬴渠梁怔在一邊,當即回身扯了嬴渠梁的袍服叫道:“二哥,我是無敵呀!”

本是腦中一片空白的嬴渠梁在聽聞這聲呼喊之後,也是猛然醒過神來。跟著也是雙膝一軟,跪倒在地,雙手對著吳狄一拱,口中卻是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牛逼大發了!

這顯然是牛逼大發了,被九天玄女用天舟親自送回來。還得玄女傳授了什麽六甲六壬兵信之符、策使鬼神之書、製妖通靈之印、九光玉節、十絕靈幡、命魔之劍。言明將是天下共主。如此包裝之下,何人膽敢質疑。何人又膽敢存疑?

一時間,現場之人全都僵在原地,不知如何處理此事,便是向來最有心機地老甘龍也是如中風一般匍匐在地,全身抖如篩糠,六神無主。s

也不知過了許久,眾人耳中聽見四麵八方聲浪暴起,一開始聲浪稍嫌嘈雜,顯然國府之外的百姓們也是剛從天花亂墜的奇景中醒過神來,數十息過後,聲浪漸趨一致,竟是萬口同聲的喊出了:“赳赳老秦,共赴國難!有我無敵,西秦大興!”

四野八方,九天十地,全都在這一聲聲高呼當中戰栗抖擻。

那匯集著百千萬人的齊聲呐喊,猶如一道刺破蒼穹雲霄的利箭,像漣漪一般向四麵擴散開去!

“渠梁……我兒……”也在這時,隻聽一聲蒼老悲呼,卻是國後突然蒞臨。情本就史無先例,別說是秦國的君臣不知如何處理,便是吳狄自己也並不是成竹在胸。至於吳狄為何如此作為,卻是因為那日和傳說中的鬼穀子一見之後,這才定下了高調歸國的計策。

當日,白雪架天舟降臨之後,吳狄自然是帶著眾人登舟乘風歸去,隻待眾人都在舟上大呼小叫感受乘風快感之時,吳狄卻是和鬼穀子兩人鑽入船艙,閉門徹談。

鬼穀子一捋長須,直接開門見山:“老夫行年九十有七,籌謀數十載,一生勞碌,隻為順天應命。沒成想卻是被你攪得紛亂,若老夫所料不差,你投生之日,定是在四年之前地少梁之戰?”

吳狄聽的驚疑,卻也點頭道:“正是四年前,少梁山地之戰!”

鬼穀子撫須問道:“你前生之事,記得多少?”

吳狄略略思考,卻是問道:“前輩可知,平行時空理論?”

“當然!”鬼穀子點頭,笑道:“如此,老夫便來問你,唐宋元明清可有?”

“有!”吳狄點頭。

鬼穀子再問:“虎門銷煙、甲午海戰、太平天國可有?”

吳狄再點頭:“有!”

“民國北伐、抗日血戰、抗美援朝、十年文革、改革開放、98抗洪、911、南亞海嘯、汶川地震、北京奧運……”鬼穀子又問。

鬼穀子每提出一個關鍵時間點,吳狄便會點頭,當說道北京奧運時兩人這才齊齊打住。二人都是麵現驚訝,想不到兩人竟都是從同一個平行時空的相同時間點穿越過來。對至此處,兩人不由對視而笑,哪知笑了半響卻又齊齊愕住,竟是戛然而止,無人能夠繼續將這時間點對將下去。

鬼穀子終是先至之人,當下捏拿出其中關竅後。便道:“前世今生,不過夢蝶。夢中如我,夢中如他,便做煙消雲散罷了。唯今之計,曆史走向已改,既入歧途,不可修正,自當勇往直前,不知公子狄可有定計?”

“再造乾坤如何?”吳狄道。

“善!”鬼穀子笑道:“既如此。老夫當鼎力助你成事,再造乾坤!”

吳狄聞言自是大喜,大笑道:“若有前輩援手。大事可成矣!”

鬼穀子卻是擺擺手,收斂笑容肅然說道:“不過,老夫雖是願意助你公子狄,你可知尚有人意欲除你而後快。以正史綱?”

吳狄聞言驚愕。不由奇道:“誰人?可是與前輩你我同路之人?”

“正是!”鬼穀子點頭,卻不點破,而是獻策:“唯今之計,公子狄當歸秦、掌權、治軍、強國、稱霸,圖謀天下環宇。若一路向西,一往無前,再造乾坤之日,便是萬象更新之時。屆時,縱是天威浩蕩。大勢所趨之下,正史者也如螳臂當車,終是枉然!”

“如此,還請前輩教我!”吳狄自然悉心受教,鬼穀子也不推托。直言道:“老夫三百弟子。已經為公子狄歸秦之事籌謀許久,且老夫也說動戎狄各部族首領。擁立公子。公子隻消高調強勢歸國,便是大事可成也!”

吳狄得此信心,方才大膽地做出了如此上神天降,王者歸來之舉。下了出兵函穀關收複失地的國策,得到滿朝文武大臣們的支持,君臣一體通宵達旦的製定戰策。老國後早前起身時問了內侍,得知尚未散朝,便來至夫君秦獻公地靈位奠堂虔心祭拜。

出兵函穀關收複失地可是一件大事,眼下魏軍退敗,河西之地再入秦手,如若攻下函穀關,將山東各國入秦地雄關險隘扼守住,秦國便可賺得休養生息的時間。河西之地富庶,僅是一地之產便可和秦東秦西總產持平,尤其是製備銅鐵原料,僅河西之地便有大小二十餘處礦山、礦場,所產原料半年便能超過秦西各地地全年總和。

因此,進軍函穀關是大事,隻能由著兒子渠梁和文武大臣們去細細商議。國後一個老婆子家,自然是不能去參合其中的。而然,就在辰時末刻,身在奠堂虔心禱告的老國後卻是聽到一陣撲天蓋地的喧嘩聲浪呼嘯而來。大奇之下,老國後忙遣了一名內侍去探探情況,沒過多久內侍便屁滾尿流的跑回,將九天玄女用天舟把嬴無敵給送回來的噩耗轉告。

聽著如此噩耗,老國後當先的一個感覺便是天崩地裂、天旋地轉、天翻地覆,雙眼一黑作勢便要暈厥,可轉念一想,眼下兒子渠梁和眾大臣尚且在議政殿和嬴無敵僵持不下,如果自己暈厥過去豈不是無法施為挽救,當即國後腦中念頭連番閃過,急忙起身,便向國府前苑奔去!

“渠梁……我兒……”國後奔至前苑,恰好見著一眾大臣將軍跪滿了一地,而那當中一頭短發虯髯滿麵地男子,則正是老夫君收的義子嬴無敵。

見兒子渠梁此刻正傻不愣愣地麵朝嬴無敵跪在地上,國後心中惶恐萬分,害怕兒子早早便把國君大位讓了出去,急忙撲到了嬴渠梁身前,一把抓著兒子呼道:“我兒,何故如此?列位大臣,這是為何?”旋即,國後一轉眼,卻是驚呼道:“啊!狄兒……是我兒麽?我兒可歸來了,快讓為娘的看看……我兒可是吃大苦哩!”

國後渾身是戲,自然唱作俱佳,尤其是最後瞠目結舌猶如見著鬼一般看著吳狄,又做慈母一般要將吳狄抓入懷抱奶上幾口的架勢,還真是頗讓吳狄有些感動。當下吳狄就勢跪地轉身,,哭叫道:“娘!”

這一聲“娘”,叫地悲切。當即國後也是壓製不住感情,熱淚奪眶而出。便撲了過來,一把拉住吳狄,便自摸著吳狄一頭短發道:“我兒受苦!”

吳狄剃發為憑,取信墨者出手救秦之事,此時自然是天下皆知地典故,因此吳狄特意保持的這頭短發,反倒猶如一塊牌坊似地昭示眾人不可忘了他地功績。一時間,這對母子假戲真做地哭了一回之後,卻是省起眼下形勢不宜太過煽情。國後算得時機。一抹眼淚,卻是向吳狄、嬴虔、嬴渠梁三人道:“嬴虔、渠梁、狄兒……咱進殿說去!”

國後一通拉扯,吳狄自然起身。而嬴虔和嬴渠梁卻是巍然不動。國後看了大急,忙道:“嬴虔、渠梁,你兄弟為何還不起身?”

嬴虔麵色如鐵,昂頭回道:“娘!三弟乃是架乘上仙玄女天舟而歸。玄女有命,乃奉天帝諭令。授以三弟六甲六壬兵信之符、策使鬼神之書、製妖通靈之印、九光玉節、十絕靈幡、命魔之劍。言道三弟受命於天,當平定天下,一統四野八荒、九州十地。”

先前內侍來報,國後還道是內侍胡說八道,虛言誆騙,眼下聽的嬴虔轉述,國後隻覺目瞪口呆,腦中立時一片空白。

一時間,國後也呆住了。

國後呆得數息。也知大事所趨,不由突然長歎一聲,竟是向吳狄拜下。以吳狄本性,自是斷不能讓老國後跪拜自己,隻得急忙攙扶。口中忙道:“娘!使不得。孩兒怎敢受之。大哥、二哥,各位大臣。也請快快起來。玄女之事,我等入殿再議如何?”

國後聽來,雖是愁容滿麵,但也知其中事故,便道:“也是……渠梁、嬴虔,先入殿。”

眾臣見狀自然也是齊齊起身附和,便是一早化妝半中風地老甘龍被杜摯扶起,不過老甘龍渾濁的老眼看向國後時卻是閃過了一絲精芒。當下,國後這便牽著吳狄兄弟三人一同入殿,卻是當仁不讓的被三人推舉坐了國君主位,而嬴虔、嬴渠梁、吳狄則長幼有序的安排在了右側列席。不待眾人開口,國後卻是轉了話題道:“渠梁,為娘聽說昨日你和眾位大臣們定下了進兵函穀關,收服失地之策。眼下老三脫險歸來,恰逢其會,你還不快給老三說道說道。”

“娘……”嬴渠梁皺眉低呼一聲,卻是道:“眼下不談此事,當務之急,乃是安撫國府之外的百姓……”

此刻,櫟陽城中的喧嘩依舊,百姓呼聲雖然漸漸雜亂,卻也是能夠聽清那隱隱約約的口號,國後作勢側耳傾聽,也知此事做不得假,隻能道:“渠梁,此事便由你安排吧!”

嬴渠梁點頭,心中略有思謀後這便吩咐道:“長史、內史,你二人速擬國府令下發全國,公子狄歸國,舉國同慶。”

公孫賈和景監二人接令,這便開始擬寫起關於公子狄歸國之事地國府令,接著嬴渠梁又讓上大夫甘龍措辭擬寫相關的祭告文書、人事安排、慶典禮儀、祭祀章程,讓掌管府庫地中大夫杜摯調撥錢糧用物,轟轟然滿殿的大臣們都自忙碌起來。

卻見嬴虔和嬴渠梁在安排完了各項事宜之後同時起身,嬴渠梁道:“三弟,這便隨二哥去拜祭公父吧!”

對於祭拜老公父,吳狄自是沒有異議,隨即三人便在大臣們的陪同下前往國府後苑地奠堂大禮祭拜老公父秦獻公地靈位。堂前祭拜,禮儀也不繁瑣,三拜九叩之後,隻見嬴渠梁卻是將頭上玄玉國公黑冠上的發紐一取,這便摘下冠來往吳狄一遞,跪地呈道:“三弟封諭天命,當執掌秦國!”

吳狄見狀,麵上頓做驚愕之狀,喝道:“二哥!不可!”嬴渠梁卻是冷麵肅然道:“三弟,萬不可推脫!此乃天命!”

“二哥!”吳狄表情真切,雙手抓著黑玉冠便要退回,可嬴虔卻是將手中地一把青銅寶劍雙手呈上,以軍禮跪地道:“左庶長嬴虔,參見君上!請君上執此穆公劍,號令全軍!”

“大哥……二哥……”吳狄雙眼含淚,便要慟哭。也在這時,聚集在奠堂內外地群臣也是齊齊拜倒,高聲喝道:“赳赳老秦,共赴國難!有我無敵,西秦大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