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稷下學宮

送走景監之後,吳狄便開始細細思索起眼下形勢。

一方麵,吳狄料定要殺自己嫁禍魏國的人定是孫。畢竟以理性的思維來推斷,刺殺行動果真是龐涓主使,那麽龐涓必然會用魏國的兵器。這樣就可以引起旁人的反向思維:為什麽龐涓要用魏國兵器而不用齊國兵器?

旁人就會想到,隻有齊國人才有可能用魏國的兵器來襲擊,這樣便有了齊國出兵攻魏的借口。

不過,事已至此,在自己當麵點破之後,想來孫定然不敢再打主意。因此眼下重中之重,便是如何離開齊國,逃出生天。

其次是眼下秦齊結盟之事很讓人頭痛,由於吳狄並未處理過這等外交事務,因此全權交給景監負責,而景監在這個事上也是初哥,並不如老甘龍或公孫賈等人幹練。就連秦齊結盟的盟約,景監也是斟酌再三之後不敢輕易著墨,不得不以快馬發回秦國讓嬴渠梁和一幹大臣們定奪。至於齊王田因齊要娶嬴玉為王妃,和秦國聯姻接“秦齊之好”之美事,吳狄卻是壓根都沒放在心上。

而魏國用公子卬為丞相,龐涓官複原職已赴少梁督戰的事情對於吳狄來說還是很值得憂慮。對於龐涓,吳狄眼下腦中所掌握的情況並不太多,大部分的情況都是靠左稚、子岸和景監的敘述,一點一滴的重新建立起來。眼下吳狄怕的不是秦魏開戰,而是怕秦軍方麵應對不當,提前將一些軍事技術提前泄露了出去。最後就是關於衛鞅赴秦的問題,按照景監提供地信息看。他和玉來齊之後這衛鞅多有示好之舉,而前幾日吳狄遇襲之後,衛鞅便和孫避而不見,其中必然有些問題。

黑風特種部隊去田忌府中虜人的事情並未暴露,按照景監帶來的信息,那名被當做孫虜來的殘疾人果真是孫的特型替身。隻是那晚孫赴齊王宮緊急朝會。被黑風李代桃僵而已。眼下臨城內因為遇襲之事已然戒嚴,城門口但凡出入十人規模必然要受盤查,因此吳狄帶來的一千多人飛鷹騎精銳隻是陸續潛入了五百餘人,其他人等隻能在臨城外駐留。等待時機。

眼下這秦齊結盟要做,秦齊聯姻則不可行,衛鞅能勸說其赴秦固然最好,而孫此人卻絕不能留,若實在無法生虜,也必須除之後快。以慰那些犧牲在下地烈士英靈。

“三哥……”一聲輕喚,便見一道大紅身影飄然而至。正是嬴玉。

今日嬴玉身著一身齊國的貴女服色,乃是上等齊縭裁剪的女士冠芨服,讓嬴玉看起來格外的健康活潑。隻不過吳狄卻沒看出其中地美來,而是詫異的問道:“如此打扮,是要做甚?”

“三哥。昨日齊王來邀,道今日稷下學宮有爭鳴論戰,邀三哥前往觀禮。三哥不是答應了麽?”

吳狄一聽納悶,逐問:“比二哥如何?”

吳狄又問:“比三哥又如何?”

“好你個玉兒……”吳狄聽來大樂,這比腿毛的說法乃是吳狄首創,卻是被嬴玉給學了去。旋即吳狄又問:“那衛鞅呢?”

提到衛鞅,嬴玉麵上卻是稍有怒色:“此人雖是個才子,隻不過行事為人太過齷齪。枉玉兒早前對他另眼相看,卻不想此人心性陰毒,不過聽了他幾句牢騷而已,便要殺人滅口……”

那日衛鞅感懷身世,自言自語中露出了一句緊要之言,後來發現有人在旁窺視,這才起了殺心。孫救了衛鞅之後,已然開誠布公的道出緣由,此事已經由景監轉呈吳狄。

吳狄抬頭看了看外麵天色,此時當是辰時之末,言道:“唉!衛鞅如此行事,本就情非得已。若是三哥地機密叫人撞破,也是隻有殺人滅口一途,此點也是天下通例。好了,田因齊幾時來接?”

吳狄點頭道:“如此,來為三哥更衣吧!”

待更衣完畢,吳狄這便帶著嬴玉起身向主室旁地宮室行去,欲探望正在養傷的吳壯等人,哪知行至半途卻是在宮室外的一叢林木之間發現了一個身穿錦袍的公子,隱隱看來正是齊新王田因齊,

這幾日來田因齊這山貨很是讓吳狄惱火,不但把安排吳狄的宮室當成了自己別館想來就來,而且每次來了之後要是見不著嬴玉便要擺出一副衰人地麵色,吳狄對此也是納悶,不知道應是生氣還是苦笑。

到,這小子竟然膽敢公然偷窺,實在是可忍孰不可忍讓玉繼續走動,自己卻是墊步潛行,緩慢靠近田因齊的身後,猛然一拍肩膀喝道:“何人在此偷窺!”

田因齊先是一驚,旋即毫無畏懼的轉身喝道:“大膽,是寡人……呃!公子狄……寡人……寡人是在……”

正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對於田因齊喜歡贏玉這事,吳狄本沒有放在心上,就眼下剛剛尋回地記憶看來,贏玉這小妮子早就是自己的禁臠,自然是不怕被別人撬了牆角。但吳狄卻對這田因齊的審美觀念有些奇怪,就吳狄的眼光看來,玉的相貌並未顯得如何地出眾,如果要比。隻怕白雪身邊的幾個侍女,以及洞香春的普通下女都能和她不分軒輊。而且戰國時代的主要審美觀念乃是以壯碩為美,就嬴玉的小身板也談不上壯碩,至多就是她身上男人婆的味道濃烈一些罷了。

當下吳狄調侃道:“齊王好興致!可是在吟詩?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我屋堂。齊王於此偷窺。究竟意欲何為呀?”

當即田因齊麵色忿紅,一臉地窘迫樣兒:“公子狄……寡人……”

“好也!莫再掩飾,來來……”吳狄上前一摟,卻是如連襟摯友一般和田因齊勾肩搭背。便聽吳狄低聲笑道:“田兄也莫誆我,你實言告知,究竟看上我家小妹何處?”見田因齊麵上色若豬肝,當即又補充了一句道:“若說得過去,此事小弟可為田兄轉一二。”

“此話當真?”田因齊聽的麵色一喜,急忙抓著吳狄問道。

吳狄點頭道:“半點不假!”

田因齊微微一思。這便點頭道:“公子狄,隨寡人來……”

但見田因齊走的飛快。吳狄也之好快步跟上,直至出了吳狄所居宮室,便見一隊儀仗停在門口,卻是看見幾名穿著輕紗齊絹的女子待在車旁。隻看服色,吳狄知道這些女子應是田因齊地妃子。微微斜眼看去,隻覺得每一個都是身材壯碩,麵容也是相當的姣好。而田因齊接下來做的動作。卻是讓吳狄幾乎跌碎了一地的眼鏡,隻見他伸手一招,將幾名女子都招了過來之後,一個個的指著人家說道:“你……笑……呲牙!”

幾名女子挨個露出笑容並呲出牙齒,一開始隻見這些女子全都笑的含蓄,笑不露牙之時看上去都是絕色,可一旦呲出牙齒,便讓人大倒了胃口:雖不是一口爛牙,但笑起來也是滿嘴褐黃。

春秋戰國時,以青鹽潔牙地方法已經出現,但真正能夠用的起青鹽每日潔牙地畢竟還是少數貴族,而且以青鹽潔牙的效果也並非後世的專業牙膏可比。

甚至即便是白雪,一口牙齒也是微黃。

因此,吳狄自然也就明白了為什麽田因齊會看上嬴玉,當即吳狄很是難過的拍了拍田因齊的肩頭,搖頭苦笑不已。

田因齊自然也是滿臉苦澀,這若是沒有見到嬴玉,可能還會坦然認為天下地烏鴉一般黑,天下的美女一般黃,而見了嬴玉之後,田因齊便無法割舍那一口亮麗貝齒了。因此田因齊立時把吳狄引為知己,當即兩人勾肩搭背這便互訴衷腸。

對於齊威王這人,“威”這個封號本是他掛了之後定下的諡號、廟號。因此田因齊這個人,吳狄腦中地曆史資料中對其的記述並不太多,隻不過恍惚間記得田忌、孫所效忠的君主是齊國的威王,此時看來應該就是他。

而吳狄所知的曆史中,關於齊威王最為清晰的印象,便是他“烹人”、“納諫”兩則典故。

所謂的“烹人”,是說齊國有貪官汙吏,田因齊便鑄了大鼎,將這貪官活活烹煮而死,首開了曆史上人肉煲湯菜係的先河。而“納諫”則是說他手下有個大臣叫做鄒忌,長得非常帥,什麽後世的潘安宋玉都是遠遠不及,可這鄒忌卻是以自己的相貌為題,向齊威王諫言。

總之,曆史上的齊威王田因齊,並非是一個昏君。田因齊即位之後,當先便擴建稷下學宮,以大夫上人的待遇養士,可見田因齊也是一個想要有所作為的君王。

接了嬴玉之後,一行人這便乘了齊王的車前往稷下學宮,雖然稷下學宮也是屬於臨城內,但田因齊在護衛方麵也不敢大意,此次出行也是派遣了五百禁軍護駕。

臨,稷下學宮。

“稷”本是齊都臨一處城門名,“稷下”即齊都臨城稷門附近,齊國在此設立學宮,學宮因處稷下而稱“稷下學宮”。

齊國之地本是周開國大臣薑子牙的封地,薑齊奉行尊賢上功的國策,很快發展成為強國,春秋時期,一度成為霸主。到公元前386年,失去社會支持的薑氏失去政權,經過幾代努力而獲得齊國上下廣泛支持的田氏取代薑氏,齊太公田和成為齊國新君。衰微的周王朝代表周朝各國對此表示承認,這一

稱為“田氏代齊”。

齊國地國君雖然換了,但國家卻是依然興盛,這大概是中國曆史上最和平也最成功的“改國換世”,由於不是王朝隻是王國,隻好說是“改國換世”。而到了田齊的第三代國君齊桓公田午。也就是田因齊的父親,為聚集人才而專門在齊國都臨西門外創建稷下學宮,將學者封為“大夫”,對各國來齊稷下學宮治學的名士給予優渥的待遇。給車給房還給侍女,首開戰國時代國家養士之先河。

吳狄此來,隨地是齊王的儀仗,自然無法得窺這稷下學宮的全貌。

隨著田因齊步入學宮爭鳴論戰大會的會場,隻見全場不下千人同聲躬身見禮,場麵頗為壯觀。戰國時代雖然重禮儀。但在稷下卻行得是文人士子見麵所用地拱手之禮。其他不待細表,卻說吳狄嬴玉二人入得會場之後。這便隨著田因齊入了主席上座,靜待開場。

也在這時,一名司儀上前唱喝道:“稷下學宮,第八十九次爭鳴論戰。本學宮令,開宗明義!”

當下便有一名老臣緩慢起身。一個羅圈揖後揚聲道:“列國士子,稷下學宮,素以學風奔放。自由爭鳴而聞名天下。本次大論戰,是稷下學宮特為迎接秦國特使公子狄而辦,學無止境,士無貴賤,諸位皆可向公子狄挑戰爭鳴!”

學宮令話才出口,全場士子齊齊拱手道:“請公子狄開講!”

吳狄當場被嚇傻了,自己什麽時候答應來稷下舌戰天下士子了?

好似昨日這田因齊不過就是口頭上邀請自己來參加觀摩稷下學宮的爭鳴論戰而已,並未做出什麽承諾啊。眼瞧著整個會場裏的人全都拱手為禮,吳狄愕然之下也隻能當先起身拱手為禮,轉念思索,卻是想起後世的國家領導人但凡出訪外國,都是要發表“重要講話”和“重要演講”的,可眼下趕鴨子上架,吳狄還真不知道說什麽好。

也在這時,那老學宮令對著吳狄深深一躬,道了一句:“公子狄,請!”

老學宮令躬身而起,卻是被吳狄看見了他上揚的嘴角,接著見他神色閃爍,目光偏移,順其目光斜眼望去,恰好見著了一臉微笑地孫、衛鞅等人,當即吳狄暗呼一句:“好奸計!”

看來,這是想要給他吳狄一個下馬威。

須知吳狄舌戰六國之事,眼下已經是天下皆知,然而伴隨著這個傳聞的,卻是吳狄清白地屠戶出身。簡而言之,一個屠戶不但能舌戰六國諸侯,並且還能罵得齊王淚奔,這對天下的士子都是一個挑釁。因此將吳狄賺來學宮,其目的自然是某某人之心,路人皆知了。

當即吳狄一振衣襟,起身倏然道:“諸位士子,今日嬴無敵來的倉猝,未作準備。不知如何講起,諸位但有疑問,盡可提出,本公子可做答辯。”

吳狄話語才落,便有一名長相很是對不起觀眾的中年猥瑣男起身問道:“在下齊國田枚,敢問公子,所治之學是何家何派?”

“嗯!”吳狄輕嗯一聲,卻是沒有脫口而出,略略想了一下之後卻是答道:“老子有雲: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之:屠家術派。正所謂:殺豬殺屁股,各有各地門路。既然萬物皆為芻狗,然屠戶又以屠萬物謀生,這豬有豬的殺著,牛有牛的解法,屠者亦有術也!”

吳狄侃侃而談,本是意欲搞笑,卻未成想此番話語出來,整個學宮之內竟無一人莞爾,不少胡子老長地學究竟然還微微點頭,似有認同之意。

接著有一名中年人起身喝道:“彩!好一個屠家術派,今日爭鳴論戰,天下又得一派治學之論,大善也!”

吳狄一看,卻是不識,誰想這中年人繼續道:“諸位士子可聽好了,日前在魏國曇花一現的薛國士子黑木,正是公子狄!”

中年人話語才畢,便有一名年輕士人起身問道:“慎到先生此話當真?公子狄便是薛國黑木?”

見慎到點頭,這人卻是拱手向吳狄道:“在下齊國薑均,敢問公子,天下萬物,何為貴,何為輕?”

吳狄聽了一樂,卻是笑答:“嗬嗬!萬物皆為芻狗,何來貴賤輕重之分?”

薑均麵色一窘,再道:“試以君臣佐吏,士人庶民論之,何為貴,何為輕?”

吳狄略微沉思,點頭道:“此論若是辯來,可有三種解法!”

場內諸人當即齊齊拱手道:“願聞其詳!”

當即吳狄在心中暗暗向那還未出山的孟子道了一句抱歉,侃侃而談道:“其論一: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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