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飛一早就被急驟的電話鈴聲吵醒了,是養老院王院長打來的,話說得很客氣,但是丁飛聽著卻覺得刺耳。王院長在電話裏說:“你父親的生活費,你好久沒交了。你以前從來不拖欠的,所以,我想您是不是最近很忙,忘記了?您看,什麽時候有時間把費用交一下?”丁飛一連聲地回答著:“好好好。”

他把手機丟到一邊,不禁想起那句話來:久病無孝子。不,我可不是那樣的人。孝乃百行之先,不管怎麽樣,我得抽空去交錢了。

來到辦公室,又迎來了左佑。左佑說需要他的幫忙,這讓丁飛很驚訝,自己一個心理谘詢師,能幫上警察什麽忙呢?左佑說:“最近,我市發生了連環謀殺案,也許你已經聽說過了,到目前為止,共有八人被殺,其中一個是女的。之前,我們認為凶手是一個非常仇視男人的人幹的,可是後來,又出現了一具女屍,這個案子就越來越複雜了。”

左佑講了有關八具屍體的六個故事,又簡要講了每具屍體受到的刑罰,之後說道:“謝儷之前說褒姒複活了,我還有點信,可是現在,我越來越搞不懂了。”

“褒姒複活的事,你也相信?”

“有那麽一點點吧。”

“一個警察,還相信這種鬼話?”

左佑笑了:“今天我可沒穿警服,你就把我當病人吧。”

“不是病人,是顧客。”

“好,就算是顧客吧。”

“你為什麽會相信褒姒複活的事?”

“因為我看到她了。”

“你跟謝儷都是有慧眼的人啊!”

“也許都是腦子有病的人。”

“不要輕易說別人腦子有病,也不要說自己。也許換個角度看,像我這種看不到褒姒的人,才真的是腦子有病呢。”

“哈哈,辯證法。”

“不,我這是詭辯術。”

丁飛分析說,左佑之所以看到褒姒,是因為謝儷之前跟他說起過,褒姒長得很像自己,而自己又很像程然,於是在左佑的幻境裏,褒姒便以程然的麵目出現。左佑覺得不無道理,但是心中仍存著一份念想,希望那個夢是真的。

“那謝儷呢?她為什麽夢到的褒姒也跟我老婆長得一模一樣呢?”

“這個涉及很多心理轉換機製的問題。謝儷喜歡你,你知道嗎?”

左佑猛然間睜大了眼睛問道:“什麽?”

丁飛笑了:“別說你了,恐怕謝儷自己都不知道,她喜歡上你了。”

這下輪到左佑笑了:“謝儷自己不知道,你反而知道了?”

“我就是吃這碗飯的。一個成熟的心理醫生,能從一個細小的動作、一個不經意的眼神中,看出很多東西。”

“玄,”左佑搖著頭,表示不同意,但是心裏卻喜滋滋的,而且充滿了期待。程然失蹤了,也許再也不會回來了。謝儷出現了,跟程然那麽像……不,不行的!我愛程然!愛情就是要忠貞不二。如果三心二意,我跟那個被殺的薑楠又有什麽區別?

丁飛繼續說道:“謝儷最初看到褒姒,是在鏡子裏看到的。而鏡像,往往就是代表著自己的另外一麵。或者說,是兩種人格在進行對話。”

“你是說謝儷精神分裂了?”

“不僅精神分裂患者會出現多種人格的幻想,還有一種身份認同障礙,也會出現這種情況。我還沒有時間對謝儷進行詳細的分析,所以,我也不知道謝儷到底是怎麽樣。不管怎麽說,鏡子裏的褒姒,其實可以代表她自己。由於她喜歡你,於是就把程然說成是褒姒的投胎轉世,而褒姒其實就是她自己,於是在她和你老婆程然之間就畫上了等號。”

丁飛的分析頭頭是道絲絲入扣,但是左佑總覺得有點懷疑:“假如她真喜歡我,直接把自己說成是程然不就行了,幹嗎繞這麽大一圈?”

“她喜歡上你,是在自己受傷之後不久。所以她的感情很矛盾,一方麵,心底萌發了愛意,另一方麵,一個更大的聲音告訴她:男人都是不可靠的。於是,她在心中進行了一番複雜的置換,終於編造出褒姒複活的夢境。”

“你說謝儷可能是精神分裂症或者身份認同障礙,那她會不會以另外一種人格、另外一種身份去殺人呢?”

丁飛沉默了,這個問題實在不好回答,隻好敷衍道:“這得看你們警方了。”

左佑也陷入思考之中。

“能說說你老婆的事嗎?”

左佑被丁飛從玄想中拉出來:“嘿,沒什麽好說的。”一提起程然,左佑又是一陣劇烈的心痛。

“你為什麽覺得沒什麽好說的?”

“都是些不足為外人道的事。”

“我現在不是外人了,我現在是你的醫生啊!”

左佑笑了。

他從跟程然那次浪漫的邂逅開始講起,直講到他們怎麽約會,怎麽舉辦了婚禮,婚後生活怎麽甜蜜,然後他就戛然而止了,淚水不知道什麽時候悄悄爬上了臉龐:“我不知道她為什麽要離開我。那天,我要去北京出差,可是到了機場,航班取消了。我隻好回家,然後我就找不到她了。我本來以為她唱歌去了,可是等到第二天淩晨一點多,她還是沒有回來。我這才著急了,給她打電話,她關機了。給她的朋友們打電話,他們都不知道她去哪兒了……”左佑說著說著,又啜泣起來,“丁飛,你說她為什麽要離開我呢?我對她那麽好,吃什麽、去哪兒逛街、買什麽東西、買多少、看什麽電影、看半價的還是看全價的……我把所有的決定權都讓給了她,事事都滿足她,就怕她不高興,就怕她遇到什麽不順心的事。”

丁飛微笑了:“看來,你很依賴你老婆啊!”

“依賴?這怎麽能叫依賴?我隻是愛她而已。”

“什麽決定都不作,有時候就是逃避責任。一天兩天可以,一個月兩個月,也許也可以;但是一年兩年地下來,你老婆會很痛苦的,她會覺得活得很累。”

左佑沉重地點點頭,又冥思起來。難道真會這樣嗎?難道一直以來我都做錯了嗎?我是真的因為愛她才不作任何決定,還是因為自己缺少主見、一直依賴著程然?左佑不得要領,隻覺得頭痛漲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