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圖書館熱鬧非常,左佑靜靜地站在圖書館的走廊裏,看著進口的方向。他跟程然的第一次約會就是在這裏,今天,他約謝儷在這裏見麵。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想到約會謝儷,大概是想從謝儷那裏找尋關於程然的記憶吧?他是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打電話的,腦海中想了很多說辭,但是電話接通了,他卻不知道如何啟齒了,隻好假公濟私地說:“今天中午我們在圖書館見一麵吧,關於這幾天的案子,有幾個問題要問你。”謝儷答應了。

左佑看著走廊盡頭,恍惚間,程然走來了。

馬尾辮在腦後一甩一甩的,圓圓的臉蛋泛著紅撲撲的光澤,她穿著天藍色的T恤衫,上麵印著白色的小碎花。腰間挎著一個黑色的提包,上麵裝飾用的金屬片一閃一閃的,就像左佑愉快的心情。

程然走到左佑跟前,歪著腦袋,眨巴著眼睛,問道:“看什麽呢?”

“程然,你來了?”左佑局促不安地說道。

謝儷撲哧一笑:“左警官,又想你老婆了?”

左佑一怔,回過神來,才知道自己認錯人了:“不好意思,謝老師。”

“沒關係。有什麽問題要問我呀?”

“哦……這個……”左佑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麽回答了。

“我們坐下聊吧。”

“也好。”

兩個人找到一個僻靜的角落,麵對麵坐著,左佑又不知道該說什麽了。雖然他已經結過一次婚了,但是約會女孩子,他還是那麽緊張。最初約會程然的時候,他也是這樣的,而程然就是看中了他的這股傻勁,覺得他老實靠得住,才接受了他的追求。

“左警官不是找我問話嗎?怎麽不說了?”

“哦……其實……其實也沒什麽太要緊的事……哦,對了,我昨天上網查了一下,關於龍的起源……它其實是中華民族一種古老的圖騰,糅合了……”

“左警官,我知道你不信我的話,丁醫生也不信。但是總有一天你們會相信的。”

“可是,龍真的不存在啊!”

“如果龍不存在,我為什麽會看到龍?”

左佑無語了。他記得以前曾經看過一篇文獻,美國一間精神病院裏收治了三個精神分裂症患者,他們都聲稱自己是孕育人類的耶穌。院方安排他們在一個洗衣房一起工作了兩年,希望他們能通過彼此的接觸,發現他們都不是耶穌。但是效果並不理想,兩年過去了,三個人依然堅持自己就是耶穌,其他人都是冒牌貨。這件事情說明,即使有人指出精神分裂症患者所持的信念是沒有事實依據的,他們也不會認識到。即使麵對和事實相矛盾的證據,患者也不會放棄他們的妄想。難道謝儷真的無藥可救了,真的變成一個精神分裂症患者了?但是,謝儷的舉止落落大方、鎮定自然,根本不像一個精神病人。

看到左佑沉思這麽久,謝儷笑笑說道:“左警官,能不能談一下你老婆的事啊?”

“你這麽關心她?”

“我想知道,一個跟我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會有著怎樣跟我不同的故事。”

說起程然,左佑便打開了話匣子:“我跟老婆的第一次約會就是在這裏,當時我特別緊張,等她的時候手心都冒汗。那天,她的穿著好像跟你今天的一樣,而我的表現也跟今天一樣。”左佑不就好意思地笑了。

“哈哈哈,想不到左警官見女孩子這麽害羞啊!”

“大概總是擔心在女孩子麵前出醜,總是擔心被拒絕吧。我們見麵之後,也是她帶我到一個位子坐下,也是她主動開始了談話。”

“後來呢?”

“我們聊了很久,聊得都忘記吃飯了。”

“然後你們就迅速地陷入了愛河?”

“也沒那麽快,人家還要考驗我呢。直到後來,我外婆去世了,她才停止了對我的考驗。那段時間,我特別痛苦,因為我是外婆帶大的……”

“為什麽?”謝儷好奇地問道。

“我不知道,也許是父母那時候特別忙吧,沒時間帶我。我剛滿月,他們就把我扔給了外婆,一個月隻能來看我兩三次。直到我四歲的時候,他們才把我接到了城裏,回到了他們身邊。我記得,我當時還大哭大鬧,不肯跟他們走呢。”左佑苦著臉笑了笑。

“可以理解,人畢竟是感情動物嘛。”

“其實,到現在我都覺得愧對外婆,她對我那麽好,但是我卻拋下她進城了。所以,外婆去世的時候,我哭得死去活來的。程然那時候天天陪著我,安慰我,我才慢慢從痛苦中走出來。如果說,第一次見到程然,我隻是心動的話,從那之後,我就死心塌地地愛上她了。那時候我發誓,今後一定要至死不渝地愛她、保護她,不讓她受一點委屈,不讓她流一滴傷心的淚。”左佑的眼眶漸漸紅了起來,“可是,她卻突然失蹤了!一年來,我到處找她,就是找不到她。我不知道……我不敢想……我生怕她出了什麽意外,而我還蒙在鼓裏。一年來,我每天都在想,假如她是遇到意外了,她肯定想我會去救她的,她一定會等我的。可是,我卻沒有去,她一定很傷心,一定會哭的。而我發過誓,不讓她流淚的……我好恨我自己!”左佑揪著自己的頭發,痛不欲生地啜泣起來。

聽著左佑的故事,謝儷淚流滿麵。我為什麽就沒遇到這麽深情的人呢?如果陶波能對我這樣,該有多好?

“謝儷,你知道嗎?我很喜歡跟你在一起,因為我每次看到你,就像看到了程然。看到你,就好像程然還沒有走。每次見到你,我都很開心,但是到了晚上,卻是更深的痛苦。看到你,就像做夢,夢中沒有痛苦,隻有無盡的歡樂。離開你的時候,就是夢醒的時候,這才驚覺,我能抓住的隻是一個泡影。吸毒的人其實都知道,有毒,能毒害人的神經,但是依然有那麽多人對情有獨鍾。你就是我的,看著你,我感到陶醉,離開你,我痛不欲生。但是,我卻樂此不疲。”

長這麽大,第一次被人這麽惡狠狠地誇獎,第一次被人比喻成、比喻成毒品,謝儷卻不著惱。她內心深處的母愛情結被調動起來了,這個可憐的大男人,多麽需要無微不至的關懷啊。她甚至想輕輕地抱住左佑,安慰他,勸說他,她想帶著左佑走出陰影,走向光明快樂的生活。

“一年了,不管你老婆出了什麽事情,你都應該振作起來。萬一哪天……比如,今天晚上,你老婆突然回來了,看到你現在這副樣子,她不會很痛苦嗎?為了讓她快樂,你就必須快樂起來啊。”

一年了,第一次有人這麽勸慰自己。其他人,包括梁傳剛局長都勸自己忘了程然!這怎麽可能呢?這樣的勸慰隻能算是隔靴搔癢。而謝儷的勸慰卻帶來了一種新的境界。是啊,萬一程然回來後,看到我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她一定會很自責的。為了程然,為了她的突然歸來,我也要好好地活著,快樂地活著。

他接過謝儷遞來的紙巾,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擦幹眼淚,說道:“真是不好意思,跟你說了這麽多惹你傷心的話。”

“沒關係,我喜歡聽。”

“中午我請你吃飯吧。”左佑鼓起勇氣問道。

謝儷剛想答應,左佑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接聽之後,他不好意思地說:“看來隻好改期了,又有人被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