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泡沫（2）
愛情泡沫（2）
*****夢鈴之死*****何夢鈴死了。距他那次向許原過借錢之後幾個月之後。
從殯儀館回來何夢鈴的家，親朋戚友們都勸何母想開點，節哀，有什麽困難找他們，然後一個接一個地離開了。最後，隻剩下坐在一角的許原過還沒走。
他不是何家的什麽親戚，而是夢鈴的中學同學。中學同學當中，隻有他和僑邑大學的保鈺蓁，還有另一個沒考上大學的同學來送夢鈴。其他的，都在外地的大學讀書，趕回來不太方便。他和夢鈴，還有保鈺蓁原來是高中同班，一起考上了僑邑大學，他是電子係的，保鈺蓁是醫學係，而夢鈴是建築係。夢鈴在僑邑大學的同班同學幾乎都來了。
三個同學原來在高中時，也就是一般的朋友。但到了大學之後，卻好得不得了。這跟其他同學大多都到了別的城市讀大學，三人又同在一市區有些關係。
何媽媽看了眼原過，喃喃地說：“他總叫我別擔心他別管他別煩他。好了好了，現在什麽都不用擔心不用煩了……”
原過雖然可憐她，卻也有點恨她——怪誰呢？你總責怪夢鈴，他的成長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可夢鈴啊，你雖說解脫了，但也太不負責任，你這不是在害人麽？可是以解脫為理由的話，還妄談什麽害不害人呢？
原過站起來，走到她旁邊坐下，握了握她的手，安慰說：“伯母，別難過了……”何媽媽淒慘地笑了笑，說：“又叫我別難過。隻要我活著一天，就難過一天……”是啊，她今後的難過能停下來麽？原過想了想，又說：“我今後會常來看你……”還有一句“您就當我是您兒子吧。”想說卻沒說出口。因為，說實在的，他不太喜歡這位哀傷欲絕的何媽媽。
何媽媽看著他，好一會兒，說：“早知道，我讓夢鈴退學好了。他之前和我說過要退學，我卻罵他怎麽能學你那樣。你爸媽福氣，你活了下來……”這是什麽話呀？原過聽了心情特怪特複雜，悲傷之中還想笑。
我是活了下來——原過想，關於自殺，其實自己也不是沒想過——在同學們之中，到底有多少人這麽想過呢？
校園裏常常是充斥著意誌消沉、情緒低落的人群。為何會這樣？那就複雜了。不論何原因，一個無法回避的事實是，這群八十後的新一代人類，感情和意誌都顯得比前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也就是說比建國後的出生的其他年代的人都顯特別脆弱。又為什麽呢？這又要追溯到八十後是在什麽要的背景下出生的？
首先要說他們的父母，基本上是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出生的。在這個年代出生的人意味著什麽呢？他們一出世，就碰上了建國後的三年困難時期——吃沒得吃；到了十歲左右，趕上了“**”動亂十年，高呼的口號是“讀書無用論”——學沒得學；稀裏糊塗地過了十年已到了結婚的年齡，卻碰上了國家搞計劃生育——生沒得生；他們大多在國營廠裏工作，進入九十年代，感到壓力越來越大，因為時代高呼著知識化年青化，他們上是上不去了，隻有想著孩子已上學，自己再有十來年就退休了，安安穩穩地領退休金過完下半輩子，就算完成了這一生的任務。可是國企轉製大改革說來就來了，孩子還未畢業，夫妻雙雙就下崗了！這不要命麽？
怎麽辦？拿著幾萬的安置費就想下海？幾萬元就隻能是小商販。能撐下去的，不到十分之一。其他的，就等於破產了。有的拿去炒股，有的象楊百萬那樣，炒出了門道。可是大多數，炒一回剩下一半；再炒一回，又剩一半——隻看到股價升，卻沒見著自己賺錢，真***搞不懂啊！欲哭無淚。
這麽說吧，八十後的父母們生活的年代，是一場又一場社會變革，而且都是革他們的命！被革了一次又一次命，真正的問題，倒不是他們生活得富不富裕，而是心態，他們的心靈被扭曲了一次又一次，生活被命運愚弄了一回又一回！而他們的孩子，也許大多都不會理解他們的苦衷。八十後一代的父母們，他們心態健康麽？
心態不健康的父母，怎麽會培養出健康的新一代呢？
以上所述，並非一概而論，他們當中當然也不乏絞絞者。可大多數，大多數的他們是怎樣的命運呢？希望八十後們能理解吧。
許原過與何夢鈴，都是一九八三年出生。兩人是很好的朋友，又是中學同學。何夢鈴的父親在他還讀小學時的一次工傷中死了。他考上大學時，對原過說，不想讀了，因為母親根本供不起他。何母早兩年下崗，靠給別人家做鍾點工賺點錢。但何母卻一定要夢鈴讀下去。何母很要臉，指望著兒子為她爭口氣。
何母當年也不容易啊！一個農村姑娘，和一個下鄉知青——夢鈴的爸爸相愛，然後進城，生了夢鈴。開始是鄉下的親戚們羨慕她，但城裏的親戚——其實都是夢鈴爸的親戚瞧不起她。就是為了鄉下親戚們的羨慕，她忍氣吞聲嫁到了城裏。到後來，不但城裏，連鄉下的親戚都瞧不起她了——都是憎人富貴厭人貧嘴臉。
何父死後，夢鈴被媽媽寄托了全部的希望。
而夢鈴的死，誰都知道這對她是怎樣一個打擊。甚至連原過也想，她今後活著的意義已不大了，隻是為活著而活著。
夢鈴死的消息，是在僑邑大學的高中同學保鈺蓁（音“玉真”）打電話給他的——據說這事一夜之間就在校內外傳開了。許原過向廠裏請了假，急匆匆趕到夢鈴家，門是半掩著的，裏麵很多人，哭成了一團。原過向一位神情肅穆象是打理局麵的中年人說明來意，才知那人是夢鈴的舅舅。
夢鈴舅簡單告訴了原過一些情況。原來夢鈴所在的大學突然打電話給何媽媽，說他兒子受了重傷，並叫她多帶兩個人去西江市人民醫院；校方有人在那等著。何媽媽顧不得心痛、擔心、害怕，也不敢多問是什麽傷，有多嚴重。立即就通知了弟弟（以下稱何舅）和夢鈴的叔叔，打的士連夜趕去了廣州那家醫院。
在醫院，聯係到了校保衛處和學院辦公室的負責人。校方人員也沒多說話，帶著他們在醫院裏走。但走到一角落處，遠遠看到一個燈箱，上麵“太平間”幾個字。何媽媽當即就暈了過去。
等她醒來時，卻發現自己正躺在病床上。她瘋似地扯著何舅，哭喊道：“夢鈴呢？！夢鈴呢？”何舅卻不答話。小叔沉痛地說：“大嫂，他、他死了。”何媽媽聽了，當即又暈了過去。當她再次醒來時，整個傻了一樣。呆坐了好一會兒，輕輕扯了下守坐在旁邊何舅，傻傻地笑著說：“我沒什麽事了，可以出院了。我們走吧。”
何舅眨了眨發紅的雙眼，說：“走？快天亮了；姐，你再休息一下。把事辦完就走吧。”何媽媽嚴肅地喝道：“有什麽事要辦？這就走！”何舅：“現在怎麽走？醫院的人還未上班！你就休息一下吧。”
何媽媽：“在哪不能休息？幹嗎在這休息？走！快走！”何舅按著她說：“姐！你沒事吧？”小叔說：“要不，你和大嫂先走。這邊的事，我來辦。你身上有錢吧？都給我，我怕我帶的不夠。”何媽媽呆坐了好一會兒，突然“哇——”地嚎啕大哭起來。
夢鈴舅對原過說，校方也不太清楚何夢鈴為何自殺，也沒找到遺書。自殺的原因，他的同學可能會清楚些。校方和警方都在調查中。他們通過請求，才爭取把夢鈴的遺體運回來海球鎮。
聽完這些，原過其實已猜測到夢鈴自殺的原因。此前，夢鈴通過電話、電子郵件、手機短信等方式，都表露出一種厭世的態度。原過也沒想得太深，隻當他發牢騷，有怨言而已。其實何是是夢鈴，原過自己對夢鈴說的一些話，也多少有點這樣的內容——活著真***沒意思！同學和朋友中，這樣話和心態，已是很隨意的事。隻是沒想到，當中還真有一個自殺去了！
夢鈴自殺的原因，原過想，並不能說隻是某件事。讀高中時，夢鈴已是屬於窮人家的孩子那種；到了大學，更屬於貧困了！如今，在大學裏貧困，似乎是很丟人的事。夢鈴說過，他愛上了一個師妹。但後來，師妹提出分手了，原因倒也直截了當——師妹直截了當地說他家太窮。
夢鈴本來不想說家裏的狀況。但隨著感情的深入，他覺得什麽話都可以說了，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他早已吃不消師妹昨天西餐廳、今日去酒巴，後天又要去逛商場的高消費；希望她理解，並說憧景著畢業後，共創美好未來。
誰知那天之後，夢鈴一連幾天都沒找到見著她。夢鈴忐忑不安地過了一個多星期，師妹卻突然出現在他麵前了。她把一個挺厚的信封交給他，說：“我們認識兩個月了吧？這段時間，在一起，我算了下，你大概花了有8000塊錢吧。這裏是4000塊。”一時間，他分不清師妹的話何意思？是絕交呢？還是共同分擔呢？還是在嘲笑？他呆呆地，竟問不出一句話來。
師妹卻淡淡地笑道：“沒什麽，反正，我不想欠你什麽。我們還是朋友，但不是男女朋友了。你別嫌我說的話難聽——要是貧困，就別打腫臉獻殷勤。這很對不起你媽。”夢鈴羞得當即就想找地洞鑽。師妹站起來要走，卻又站了一下，說：“我也是想著可以共創美好未來。可是，現在大學生畢業，找份工作都難。”
此後，夢鈴再沒敢找過那個師妹，甚至在校園裏遠遠瞧見她，就立即找地方躲。再到後來，隻要是遇到身材、發型類似的背影，他就想躲。往後更嚴重，覺得那個師妹在校園裏，校園外，無處不在！他連宿舍門也不願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