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得有些失神,忽然聽得導演一聲大喊“李歡,李歡……”
原來是他的戲來了。這一幕是男主角逞英雄,和N多人對決,要完全展示出男主的英雄氣概,男主渾身受了“108”處傷後才倒下。
他趕緊過去,一群“武林高手”已經擺好陣勢,這可是真打,他一個失神,一個“幫主”一拳沒來得及錯開,打在了他的下巴上,嘴角流出血來。“幫主”趕緊向他道歉,他揮揮手,示意對方繼續,導演看他嘴角出血,但是,拍攝效果更真,自然更加滿意。然後,要鬥到勝負揭曉了,又一位“高僧”,一棍結結實實地掃在了他的背上,仿佛肋骨都被打斷了一匹似的,他咬緊了牙關,一聲不吭地堅持下去,終於,男主角光榮倒下了……他的任務也完成了。
背心快疼得麻木了,本來以為就這樣結束了,可是,下麵有一幕是男一號落水的情景。這樣大冷的天,葉曉波好像又有點感冒,助理不讓拍,導演又想趕工,明天好放一天假,但見李歡和葉曉波相貌本就像,所以令李歡替身到底。
葉曉波走過來:“導演,天氣太冷了,改天吧……”
李歡見他感冒,本就想代替他,便說,“沒關係。”
葉曉波嘻嘻笑起來,要劇組給李歡加錢。李歡無暇多說,因為已經準備好拍了。
那個水塘裏的水綠油油的,很油膩,並不清爽,完全不是皇宮裏的“溫泉水滑洗凝脂”,李歡咬緊牙關跳下水,浸了幾分鍾,導演一直喊NG,接連NG下,幾乎20分鍾才上來,凍得渾身幾乎都要僵硬了。
葉曉波親自跑過來,遞給他大毛巾,擦幹,拿了一件劇組的大衣給他穿上,滿麵歉意:“大哥,累你受凍了……”
他叫自己大哥!李歡又驚又喜,仿佛自己這一跳水,簡直是千值萬值。
“沒關係,我身子結實。”
導演走過來:“你今天表現不錯,明天放假一天,後天還要開工,有個角色你可以試試,給你加工錢……”
他說的那個殺手角色很危險,今天李歡已經傷了好幾處了,葉曉波正覺得不妥,李歡卻立刻答應下來:“好,我後天一定準時來……”
因為,他忽然想起那束“藍色妖姬”和那條兩萬多的裙子。從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渴望掙錢,因此,一聽得可以加工錢,別說挨打,就算挨罵也要再來堅持下去。
看看天色不早,也臨近收工了,主角們要登上保姆車走了。
可是,劇組承諾的發錢,還一點動靜都沒有。李歡和幾個臨時演員呆著,那幾個人都小聲嘀咕,他卻不好意思問出口。葉曉波從對麵走過來,見他還猶疑著沒走,吹了聲口哨,笑嘻嘻地道,“李歡,今晚去喝酒吧……”
他搖搖頭:“我妻子病了,我得回去看看……”
一個臨時演員小小聲說:“我等錢吃飯呢……”
葉曉波立刻明白過來,一般群眾演員的經濟條件都不怎麽好,李歡顯然和他們一樣在等工錢。他又吹一聲口哨,緊走幾步,攔住正要路過的老板,笑嘻嘻地道,“老板,那些兄弟們還等著錢開夥呢……”
臨時演員的工錢已經輪到今天結帳,老板卻裝不曉得的樣子。劇組拖欠工錢,那是公開的秘密。沒有主角會像葉曉波這樣,多紅多大牌的偶像巨星也不會這樣,那會觸怒劇組的。李歡忽然有點喜歡這個吊兒郎當的小子。
老板被堵住去路,幹笑道,“好啊,好啊,你們過來……”
李歡拿到兩千元,本來劇組承諾的是五千,可是,他此刻也無法糾纏被拖欠工錢的事情,匆匆向葉曉波揮揮手,轉身就走了。
走出幾步,葉曉波叫住他:“大哥……”
李歡回頭。
葉曉波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裏,“我交涉劇組給你買一份保險,他們已經答應了,替身演員太危險了,你後天開工時帶個身份證來……”
“我沒有身份證。”
“哦,怎麽會沒有?”
“我身份證掉了,老家又沒人了,因為一些原因開不到戶藉證明,補辦不了身份證了。”這是馮豐教他的說辭。
“哦?我給你想想辦法……”
李歡大喜,趕緊向葉曉波道謝,“改天請你喝酒,今天我得趕緊回家,我妻子一個人生病在家……”
“好。看大哥你如此緊張你的妻子,我真想見見是什麽樣的女人……”
李歡看他一眼,忍不住笑起來:“改天一定讓你見見你嫂子……”
兩人的對話都很奇怪,可是,彼此聽來卻不覺得有什麽奇怪,等葉曉波省起有點莫明其妙時,李歡已經去得遠了。
冬天的天氣,還不到傍晚就暗沉得厲害。明星們都走了,臨時演員擠在一起等公車。其中一個有演文武大臣的演員垂了頭,見到李歡,立刻哭喪了臉:“我一分錢也沒拿到……”
他們幾個人一起去討要工錢,李歡是因為葉曉波的緣故,才勉強拿到了兩千元,其餘人等都被各種理由和借口打發了。
“我還想著發了工錢帶孩子去吃一頓麥當勞……她明天還要交奧數的學費……”老大一個“文武大臣”,幾乎要哭起來了。他的女兒念初中,學校雜費多如牛毛,這次,正等著他的工錢加學習奧學的費用。
李歡想起自己禦下那些“文武大臣”無不是侯門深深,朱門酒肉,如今想來,完全是一場荒誕的黑色的夢。
他暗歎一聲,拿出500元給那個“文武大臣”:“你先用著吧。”
“多謝,多謝……”“文武大臣”喜出望外,“算我借你的。”
李歡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看看越來越暗沉的天空,完全分不清楚這是夢還是真。
路上,李歡打了個電話,可是,沒有人接。他匆忙往家趕,半路上又停下買了點東西,回到家時,家門緊閉,開門進去,屋子裏空蕩蕩的,冷清的氣氛讓心都冷了起來。
“馮豐,馮豐……”
他連聲大叫,卻哪裏有絲毫回音?馮豐生著病,她這是跑到哪裏去了?
眼看天色越來越晚,他越想越著急,越想越擔心,又跑到小區門口、走道、活動的廣場、外麵的大街……哪裏有她絲毫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