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歡才領略到什麽叫苦差。

睡醒後——因為馮豐說給了錢要睡夠才劃算,所以,她睡到10點才起床。他本無賴床的習慣,沙發椅子上坐一晚,背脊都是僵硬的,巴不得早點起來。可是,卻也隻得忍住,等她慢悠悠地醒來。

兩人一離開旅館,就開始了大街小巷的找租屋。

馮豐把錢包拿出來,旅行包就由李歡給扛著。

太陽火辣辣地曬在頭頂,他身上的衣服N天沒換洗,汗水濕了又幹,幹了又濕,可是,那該死的吝嗇女人連五元一件的路邊文化衫也舍不得再給他買一件。

他恨不得一把搶過她的錢包——這些天,他已經了解清楚那些紅紅綠綠的鈔票的用處、用法了——銀子的變種而已,也沒啥稀奇的。

可是,那女人卻將錢包牢牢看住,他根本沒機會偷到手。

他像個傻瓜樣的扛著包包,她不厭其煩地“貨比三家”,在一個比一個偏僻的地方,一棟比一棟陳舊的居民樓裏周旋、打聽。

餓極了,居然隻在路邊買幾個下崗饅頭、花卷,買了一瓶礦泉水,讓他對付著。他恨得牙癢癢的,但見她也喝涼水吃冷饅頭,也隻得無可奈何屈從。

終於,快到傍晚時,總算找到了一間底摟的小小的一室一廳,每月六百元。

一季度的房租加上押金付出去後,她看著自己越來越幹癟的錢包,卡上的錢也取得沒多少了,嘴巴也變得癟癟的。

他隻求她嘴巴不要那樣癟癟的就好,哪裏還敢提什麽奢侈要求?隻好陪著悶悶的她,去超市買了大堆廉價的幹糧、米、麵條,然後全部自己一個人充當苦力扛著,看她拎了錢包走在自己身邊。

一張單人床、一張窄窄的破舊沙發長椅,幾樣舊舊的家俱:書櫃、風扇、矮幾、一個小電視,好在還有電話線和寬帶線,隻要充值就可以用了。

滿屋子的灰塵,前任房客扔下的雜物還亂七八糟地橫在地上。

馮豐拿了掃帚、拖把、抹布開始打掃衛生。她剛擦幹淨了破舊沙發椅子,李歡立刻坐了下去。她眼睛一瞪:“起來,給我掃地。”

李歡傲然道:“你居然敢叫我掃地?”

“這麽髒,這麽多垃圾,我一個人怎麽幹得過來?”

“這是奴婢幹的活兒!”

我就是你的奴婢?

馮豐恨不得一耳光揮過去,但見李歡目露凶光,知道這個男人可沒有什麽“不打女人”的習慣,自己也被他毒打過兩三次了,看看他牛高馬大的樣子,還是咬牙切齒地忍了。

李歡隨手抄了一張舊報紙拿在手裏,連蒙帶猜地看這個時代發生的事情,他已從馮豐這些天的舉動裏得知,這是了解一個陌生世界的捷徑之一。這一千多年,字體從繁體到簡體,他看得一點也不吃力,隻是對上麵敘述的新鮮事務完全不可理解。

他偷眼看馮豐,隻見這個女人胡亂拿了件舊衣服係在腰上當圍裙,細細擦洗,來回拖地,滿臉灰塵、頭發散亂。

忽然想起自己皇宮裏花枝招展、冰肌玉骨的三千美人,又想起馮昭儀、崔昭儀那樣楚楚動人的風姿,越發對這個陌生世界感到苦惱,真是一刻也不想在這裏多呆了。可是,又無法回去,隻得認真思索,究竟該如何在這裏活下去,總不能一直讓這個凶女人養著自己吧?

李歡在看“電視妖怪”,馮豐滿頭大汗地開始打掃臥室。

他似乎很快就喜歡上了這種“電視妖怪”,尤其喜歡看古裝劇,似乎想從裏麵找到回到自己時代的捷徑和秘密。

馮豐來來回回拖地走動,見他那樣悠閑地坐著,恨不得一把揪他起來,卻終是不敢,隻得咬牙切齒地自己堅持著。

舊式的老木床太過沉重,她想挪移一下打掃靠牆的部分,可是用盡了吃奶的力氣,也隻挪動了一點點。

她彎腰再用力,卻一個踉蹌摔倒在地。

屁股恪在冷冰冰的地磚上摔得生疼,再看看這屋子,雖然並不大,可是即使打掃出來,也是空蕩蕩的,自己根本沒有什麽東西可以放進來了。

她的一些財產,比如衣服、書本、相冊等等都在以前的租屋裏,因為失蹤這一年多,竟然都被房東拿去丟了!今後,再也找不回來了。

李歡看了一會兒“電視妖怪”,隻見臥室裏好久都毫無動靜。

這個女人在幹啥?

他站起來,悄悄走了進去,隻見馮豐坐在地上,頭伏在床上,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馮豐,你又在幹什麽?”

她沒有抬頭,也沒有開口,似乎根本不知道有人進來。

“馮豐?”

他過去拉起她,見她哭得那樣傷心,滿臉的灰塵都被淚水衝刷幹淨了。他嚇了一跳:“喂,你幹什麽?”

“我的……相冊、照片都找不著了……”

“是什麽值錢的東西?”

“是我父母的照片,就是……畫像那種……今後,我再也看不到他們了……”

自從她莫明其妙地取代馮妙蓮來到自己身邊,在古代她是忤逆而桀驁不馴的;自己隨她掉入現代,她一路是凶悍而呲牙咧嘴的,完全沒有絲毫女人該有的溫柔細致。他還以為她就是一個男人婆了,可是,此刻,她不再是凶巴巴的樣子,而是哭得那樣撕心裂肺、軟弱無依,可憐得如一個小孤兒一般。

生平第一次有種異常奇怪的難受和憐惜,那是和做皇帝時,麵對自己的“寵妃”完全不同的感覺。

他拉她坐在床上,她的鼻涕眼淚,將他原本就汗濡濡的文化衫擦得更加不成樣子了。他歎息一聲,“掉了就算了……以後,我給你買……我給你找回來吧……”

怎麽找得回來?隻怕早被當作垃圾處理焚燒了。

她還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他無奈,隻好道:“馮豐,我幫你做點什麽吧……”

她用手背胡亂抹著眼淚,聲音還是哽咽的:“你幫我把地掃完……以後,都你掃地……”

李歡簡直要吐出血來,但是,自己已經答應在先——君無戲言啊!這是他曆來的習慣。

隻好拿了掃帚。

馮豐見他拿了掃帚,趕緊跳下床來,悶悶道:“要把這個床移開打掃,我搬不動……”

他立刻搬開床,隻聽得“吱呀”一聲,一群老鼠就竄了出來,緊接著的,還有一群蟑螂……

他嚇了一跳,趕緊退開幾步,生怕踩上了這些汙穢之物,卻見馮豐一把搶過掃帚,用力揮舞追打那些老鼠、蟑螂,十分勇猛的樣子。

這是什麽女人啊,他哀歎一聲。

“窮女人,怎麽,沒見過?老鼠、蟑螂就讓你嚇成這個樣子,膽小鬼、懦夫……哼……”

“我不是害怕……你不覺得這些東西很髒?”

“不髒我滅它幹啥?還狡辯,你就是膽小鬼……”

他一把搶過掃帚,根本不理睬她,胡亂揮舞起來。這哪裏是掃地的架勢?馮豐趕緊糾正他的“錯誤”,在她的指揮下,李歡生平第一次拿起掃帚拖把掃地拖地,忙得滿頭大汗……

終於,原本淩亂肮髒的小屋,變得潔淨清新,就連地磚也被水洗得亮堂堂的。

兩人輪番在小得不能再小的衛生間裏梳洗完畢,一天的勞累仿佛也舒展開來。

兩人坐在沙發上各自喝了一杯水,李歡在小櫃子裏拿出一個塑料袋子,馮豐一看,他拿的正是自己的“龍袍”和全套冠冕。

“你幹啥?”

“我們明天把這個拿去當鋪,換點錢回來……”

現代還是有當鋪的,不過,馮豐沒去過,也很少看到。但是,這樣一件衣服能值多少錢?他穿越到現代之前,身上隻有這件龍袍外麵是盔甲,其他首飾玉帶都沒有——因為他是出征追殺伽葉和自己的,一切從簡。

盔甲自然早已不見,隻有這身龍袍和冠冕,是唯一能證明他是從一千多年前來的“古人”。

馮豐以前自然也想過這身行頭能賣幾個錢,但是,她心裏一直疑惑的是,自己去古代就穿的古裝、回來,就穿的現代裝,自己估計是——魂穿。

而李歡來現代是穿的龍袍——他是整個人都穿來了。

隻怕,他若要穿回去,這龍袍會不會也有古怪呢?

再加上回來的這幾天一路奔忙,也沒有閑暇,她倒一直沒有想起更沒有動過賣龍袍的主意,到後來,龍袍被塞在塑料袋裏,她壓根就忘記了這事了。

而李歡,從小位登九五之尊,更從來沒有想到過有一天會賣龍袍的事情。不過,他閱曆豐富,處事老辣許多,來到這個異世界之後,看見所見之人都那麽奇怪,為了安全,更不會主動出示龍袍、暴露身份,怕招來橫禍。

這幾天窮得快發瘋了,他忽然福至心靈,倒一下想起自己這個值錢的龍袍了。但是,究竟要如何處理,卻是小心翼翼的。

懷璧是罪!

誰知道自己出示這個龍袍後,會引起什麽樣的後果?要知道,在古代,出賣龍袍,或者其他普通人擁有龍袍,那可是滿門抄斬的大罪。

經皇帝這一提醒,馮豐也立刻醒悟過來,汗濡濡的龍袍有些餿味了。她攤開一看,隻見龍袍前後兩麵共有4對五爪龍圖案,8隻龍是由大小均勻的細粒珍珠縫製而成。她想數數上麵究竟有多少顆珍珠,李歡道:“不用數了,上麵一萬顆東海珍珠。這是夏天的,所以數量少很多,冬日的龍袍厚,上麵的珍珠是10萬顆。”

額滴神呢!

她瞪大眼睛,“這能值多少錢?”

“這是江南絲綢局耗時兩年,純手工完成的,材料是極品繅絲,用了金線3兩左右,價值2萬兩銀子……”

2萬兩銀子換算成人民幣是多少錢?

“這冠冕呢?”

“冠冕前後各六串珍珠,所用的材料是……價值3萬兩銀子……”

馮豐睜大眼睛一時回不過神來。

過了好一會兒,心裏忽然一陣狂喜:要發財了!

李歡自然不如她那麽激動,相反,心裏堵得難受,隻道:“我們該到哪裏去當這些東西呢?有當鋪敢當麽?先當龍袍吧,冠冕再放放……”

我們不是當龍袍,我們是賣龍袍。中央台不是有個鑒寶的欄目嘛,一千多年前的皇帝親自拿著自己的龍袍去做鑒定——這是多麽詭異的事情?

馮豐想得入神,又覺得有趣,忽聽得李歡一聲大喊:“糟了……”

她嚇了一跳,這一看,心裏不由得一陣發冷——

隻見攤開在沙發上的“龍袍”、“冠冕”竟然不知不覺間寸寸斷裂,伸手觸摸,竟然變成了灰燼一般的東西,隻有那些鮮明的色彩花紋和乳白色的珍珠粉末,還證明著——前一刻,它真的是龍袍!

她驚詫地看著這個見風就“氧化”的龍袍,當初它在李歡身上時可是好好的。也許,那是他當初的氣息穩住了龍袍?如果他一直沒有脫下來,會不會是完好的呢?她猜測,這估計跟剛出土的古物差不多——早年,沒有采取特殊材料時,一些剛出土的文物,見風就氧化或者腐朽了。估計這“龍袍”也是,因為沒有特殊材料加以保護,就腐朽了,它原本是一千多年前的東西,來到21世紀,在兩個茫然無措的人麵前——蒸發了。

她從小到大過的都是普通人的日子,對於巨大的財富也沒有什麽概念,喪失了龍袍冠冕並不覺得太過沮喪,反倒是看見李歡滿臉的駭然,心裏湧起一股陰森森的感覺——李歡會不會是千年僵屍啊?他會不會在月圓之夜,就要變成狼人、吸血鬼之類的?

房間寂靜無聲,夜晚分外冷清,馮豐越想越害怕,身子不由得一陣顫抖。

“你幹嗎?不能發財也不用嚇成這個樣子嘛……哼……”

是李歡冷冷的聲音,他的心經曆了從雲端到泥土的失望之後,反倒迅速平靜了下來,因為,在他的意識裏,即使賣龍袍,估計也沒有凡夫俗子敢要,而且,龍袍賣出去了,自己仿佛皇權也賣了似的,這可是萬萬不能忍受的。所以,見龍袍風化了,反倒鬆了口氣似的。

他出聲,終於有了一點人氣。馮豐抖抖索索地將手伸在他的鼻端,那呼吸分明是熱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他拍掉她的手:“你幹啥?”

“嗬嗬,你是活人,不是僵屍。”

她如釋重負,拍拍心口,鬆了口大氣的模樣。

原來,這該死的女人不是在可惜龍袍,而是害怕自己是“吃人僵屍”。李歡怒道:“我看不出自己和你有什麽區別。也許你才是妖怪呢,要不是你莫明其妙地來到皇宮,我怎麽會來這該死的鬼地方?”

我是妖怪,我是狐狸精,勾引唐僧的狐狸精。

這話如一陣霹靂躥過心靈,忽然想起伽葉,想起自己和伽葉在一起的日子,她眼圈一紅,瞪了李歡一眼,轉過身子坐下。

李歡哪裏知道她在想什麽?將那風化的龍袍依舊裝在那個塑料袋子裏。他轉臉,想問問馮豐什麽,可是,卻見她勞累一天後,頭已經歪在沙發靠背上睡著了。

他起身將她抱起來放到臥室的床上,見她依舊熟睡著,滿臉的汗水又仿佛是淚水。他搖搖頭,幫她抹了抹,又將她臥室的玻璃窗完全推開,才走出來,躺在自己的地盤——破沙發上,雙腳伸出了沙發的扶手,心想,明天該幹啥呢?

他這些日子,幾乎每個夜晚都難以入睡,一直掛心著自己失蹤後,皇宮裏不知會亂成什麽樣子。好在太子早立,他應該在大臣的擁戴下登基了吧。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子的生母被殺,皇後家族倒是忠心耿耿,想必局麵已經控製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