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那個押著賣家的年輕人正在對池音進行審問。
池音沒有想到自己去南益市買個縫紉機都能被公安盯上,剛恢複正常的心跳又心咚咚的狂跳,規規矩矩的坐在板凳上,人家問什麽,就答什麽。
姚天成根據池音的回答,把她在沿河縣的家庭住址身份信息都仔細記載,末了問她,“家裏都有什麽些人?”
這下池音有些遲疑了。
八十年代末電話普及程度還非常低,但也保不齊稽查隊的人會打到縣委大院,再派人去池家通知父母說她被抓了。
父母年齡大了,最近她鬧離婚的事情就已經夠讓他們頭疼的,這會再來一個被公安抓,不是往他們心窩上澆油嗎?
池音小聲的問,“可以不說嗎?”
啪!
姚天成氣得拍桌,“這位女同誌,請你配合!”
池音被嚇得渾身一激靈,對上走進來的周成的視線,她顫抖道,“蘇,舟。”
周成有一瞬間的怔愣,隨即拉把椅子在池音麵前坐下來,“蘇舟是你什麽人?”
蘇舟是稽查隊的,池音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事兒,但總覺得蘇舟能搞定這個事兒,就一狠心,一咬牙,“他是我丈夫,在南益市稽查隊工作,你們若不信,可以打電話到稽查隊問問他。”
“你丈夫?”周成半信半疑,稽查隊跟公安合作緊密,蘇舟這個人他是知道的,抓小偷厲害的很,可是結婚了,他怎麽沒聽說?
周成眼神示意姚天成,“給蘇舟打電話核實一下。”
周成起身,手拎保溫壺往白瓷缸裏倒水,隨即將白瓷缸往池音那邊推了推,“剛才那個小販都跟你說了什麽?”
池音捧著白瓷缸小口的喝起來,甘甜的泉水下肚,將身體的緊張趕走,喝完了半缸水,她也差不多冷靜下來。
周成這話裏意思,犯事的人是賣家?
難道那些手表是偷來的?
管他偷的搶的,池音都不想跟這事扯上關係,就如實把跟賣家的溝通過程詳細的細說。
周成不信,起身來到池音身邊,彎腰問,“真的就比劃價格嗎?”
池音被他看得瘮得慌,咽了口唾沫說,“我跟他不是一夥的,我去他攤位就是想看下有沒有便宜的手表。”
周成收回眼神,又說,“那我問你,他有沒有跟你比了什麽動作?比如,五指張開?”
五指張開?
池音忽然想起來,當時賣家做了五指張開,小指輕點掌心的動作,但她初入二手市場哪裏懂得這個手勢代表什麽意思。
池音動作有些僵硬的把小販的手勢比劃一遍。
周成嘴角彎了彎,對姚天成吩咐說,“把人帶來。”
小販被姚天成押進來的時候,周成直截了當的說,“她已經指認你走私貨了。”
池音下意識的偏過頭,生怕被記住樣貌了將來遭到報複。
小販怨毒的瞪了池音一眼,忍著怒火替自己辯解道,“不是!我冤枉啊我!我伸出五個手指頭是在跟她說,五塊錢!”
周成來到池音座椅背後,雙手扶住她肩頭,緩慢的給她掰過去與小販正麵相對。
然後跟池音說,“來,你再重複一遍,他剛才跟你比了什麽。”
這人怎麽都不知道保護證人呢,池音心裏忍不住嘀咕,但手上很實誠的五指張開,小指輕點掌心。
周成意味深長的盯著小販,“你跟她暗示,走私貨,不還價。”
小販自然是氣得險些發了瘋,抬腳狠狠將池音的座椅踹向一旁,臉紅脖子粗的叫嚷,“不是,你們這些陰魂不散的狗玩意,不就倒個洋貨賣嗎,至於嗎!”
周成冷著臉道,“別把自己說的那麽委屈,走私就是犯法事兒,帶走!”
姚天成押著小販離開,臨走前小販猖狂的盯著池音威脅,“你個小娘們,給我等著!”
池音嚇的俏臉再次白如紙,雙手緊緊抓著帆布包貼牆站著。
周成拿保溫壺往剛才池音喝的那隻白瓷缸裏倒水,將白瓷缸遞到她手中,“沒事,他這進去起碼得三個月才能出來。”
池音雙手捧著白瓷缸,慢慢才送到嘴邊,輕抿一口。
蘇舟風風火火的來,看著池音那個老實巴交的樣子,忍不住想笑。
他跟周成了解了情況,也沒計較池音那句‘丈夫’“的名,他跟周成客套了會,招呼池音說,“你要買手表嗎,我帶你去找正規攤位挑選。”
這會十二點了,好多好東西都賣光了,但蘇舟好像有自己的門路,池音跟著他在市場裏拐來拐去。
最後停在一個用樹葉鋪地上擺賣的攤子,小販是個四十出頭的光頭,敏感的察覺到蘇舟的氣息不對,抬頭看到是他本人,心塞的扶著額頭。
池音彎腰仔細的檢查縫紉機,發現木質外殼有幾處劃痕,機頭有個小小的凹痕,縫紉臂活動自如,沒有卡頓和嘎吱的怪聲。
整體六成新,雖然有些小毛病但都不妨礙使用,她心裏已經在琢磨和小販砍價的事了。
蘇舟把池音眼睛都亮了的表情收入眼中,蹲下來問小販,“多少錢?”
小販磕磕巴巴的說,“八,八十。”
蘇舟詫異地又問,“多少??”
小販心虛的縮著腦袋,“五十。”
蘇舟還是不滿意,又說,“再少點。”
小販又懼又怕又氣的問他,“那你說多少嘛?”
“二十。”
“這——”
“成不成?”
小販遲疑著,不賣吧,他還是有點怕蘇舟,賣吧,喊價賣價不能太離譜,自己又常年在二手市場混跡,能開這個頭?
隻是想到惹了蘇舟自己再二手市場做生意也不順暢,小販就頭疼。
“行行行。”小販最終還是妥協了,把聲音壓得比螞蟻爬還小聲,“出去了別說我這個價格賣給你們啊,我這全家老小就盼著我糊口呢。”
池音已經跟蘇舟說了借錢的事,這筆錢是蘇舟付的,還額外給了她五十塊錢。
蘇舟招呼小販把縫紉機扛到長途汽車站,池音走在蘇舟身側,手輕輕扯了下他的衣角,很小聲地道,“你抓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