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揚之後，杜廠長又說，“不過周采購發現了另外一套設備，這套設備的好處，昨天周采購已經跟我報告過了，他也寫了一份書麵報告，現在請大家都看一下，這也是我們今天開會主要討論的事情。”
杜廠長示意周采購，周采購立刻把自己昨晚熬了半夜寫出來的報告給三個副廠長送上。
報告上麵把采用紅星村飼料廠的自動化生產線有多少好處，寫得清清楚楚。
任副廠長跟劉副廠長看過，都十分驚訝。
他們廠生產飼料已經很多年，尤其任副廠長，他就是主抓生產的，機器什麽樣，任副廠長最清楚。
周采購的報告把自動化生產線說得那麽好，這有多少水份在裏麵？
徐副廠長根本就沒看周采購送過來的報告，冷著一張臉，“我早就已經說過了，這幾個人是騙子！他們根本沒有什麽所謂的自動化生產線，就是騙過了周采購而已！”
徐副廠長看了眼徐采購，徐采購也立刻說，“我們在臨川市農機廠的時候，他們廠從滬市農機廠借調的技術工也告訴我們，這種自動化生產線根本不可能實現，節省那麽多勞動力更是天方夜譚，那僅存在於想象之中。而且孟工認識這個叫阮思嬌的人，明白的告訴我們她就是個女騙子。周采購竟然在這種情況下還上了別人的當，我對他的行為感到痛心疾首！”
徐副廠長立刻表示支持，“我相信徐采購的話。他已經在廠裏工作五年，對各種采購工作非常熟悉。而且孟技術工是滬市農機廠的高級技工，她的話可信度更高。”
徐副廠長和徐采購一唱一喝，周采購聽到，眉頭皺得都能夾死蚊子。
他才不是被阮思嬌騙了！
“自動化生產線的好處，我都寫在報告裏了，我親自去紅星村飼料廠考查過，親眼見到了他們的自動化生產設備，我這篇報告所寫都是我親眼所見！”周采購氣憤開口。
杜廠長抬了下手，示意周采購不要這麽火暴。
他抬眼，微微笑著，“我們今天開會的主要目的，不就是要證實一下這個自動化生產設備的真偽嗎？周采購把滬市第三農機廠的廠長也帶來了，我們可以請他來給我們介紹一下。”
張滿福上場，他還有些激動。
這是他們極為看重的第一單生意呢。
清了清嗓子，張滿福才始講解。
設備是怎麽運轉的，為什麽能夠節省勞動力、減小勞動強度等等，他還拿出了一些具體的數據，證明一套設備的產量。
同樣的產量下，原有的生產模式又需要多少勞動力。
當然，榆洲市飼料廠的生產模式，這幾位廠長都很熟悉，所以張滿福重點介紹的，是自動化生產設備。
他描述的場景把任副廠長給吸引住了。
從原材料到最後的成品，都在同一個車間完成，工人不用跑來跑去，材料也不用被從不同的車間運來運去。
這不僅節省許多不必要的環節，而且讓整個生產過程都變得特別有序。
還有張滿福所說的地槽，原材料往地槽裏倒，跟往高高的機器裏裝，要付出的勞動強度是截然不同的。
聽完張滿福的介紹，任副廠長眼睛都亮了。
徐副廠長一看他那樣子，眉頭就越皺越緊。
“任副廠長，騙子的話聽著總是讓人心動的，但是請你靜下心來想一想，這有可能嗎？”徐副廠長開口。
任副廠長眼裏的明亮瞬間暗淡了些。
是啊，怎麽可能有這麽好呢？
他們廠有一百三十二套設備，圍著這些設備打轉的有五千多名工人。
再加上後勤、門衛、管理人員等等，員工將近六千人。
要按張滿福那說法，豈不是隻要一千多人就能完成生產？
工人數量變少了，管理方麵、後勤方麵、福利方麵都能跟著削減。
所有的支出都在削減，成品數量卻不會減少，這利益實在太大。
這麽大的利益，人們下意識就會被吸引，周采購相信了，也不奇怪。
可仔細想一想，怎麽會有這麽好的事呢？這不是天上掉餡餅嗎？
活了大半輩子，坐到副廠長的位置，行副廠長認為所謂的餡餅，或許是餡井。
任副廠長也動搖了。
徐副廠長又看了眼劉副廠長，劉副廠長原本就跟徐副廠長交好，徐副廠長堅信這一切都隻是一個騙局，劉副廠長下意識就相信徐副廠長。
而且出差的不僅是周采購，還有徐采購。
周采購和徐采購負責廠裏所有的采購工作，機器方麵是徐副廠長在管，但原材料跟銷售方麵都是劉副廠長在管。
平常周采購和徐采購的工作表現，劉副廠長心知肚明。
如果有一個人被騙了，劉副廠長覺得會是周采購，而不是徐采購。
這種情況下，四個人的會議，有兩個人站在一邊，剩下一個任副廠長則是有點搖擺。
杜廠長那邊，隻剩他一個人還在堅持。
任副廠長看時機到了，立刻開口，“我們舉手表決吧。”
這種時候表決，對杜廠長十分不利。
他並不是為自己的利益考慮，而是為了廠子的利益。
做為飼料廠的最高領導，杜廠長不能讓他們現在表決。
“大家剛才已經聽了滬市第三農機廠和周采購的說法，也聽了徐采購的說法，相信你們心裏都有了判斷。這個自動化生產設備，實在是讓人無法相信，就連我，現在也不能相信他們說的。”杜廠長說。
任副廠長一下子轉過頭來，有點不相信杜廠長會說出這樣的話。
徐副廠長則是露出不屑的表情，不相信，那幹嗎開這個會？
杜廠長頓了一下，就又說，“但如果這件事是真的，那對於我們的工人來說，好處實在太大了。我們都下過車間，看到過工人的勞動強度有多大，我們都能體會他們的工作有多辛苦。如果能有一線機會，哪怕這個機會非常小，我們肯定都希望為他們解決一部分辛苦，哪怕讓我們去替代他們，我想你們都是願意的。”
阮思嬌默默聽著，杜廠長這是要打感情牌了啊，真是跟昨天的周采購差不多呢。
杜廠長說得情真意切，任、劉兩位副廠長有點被他的說法給感動，唯有徐副廠長，還是一副不認同的模樣。
杜廠長了解徐副廠長，所以他根本沒有在意徐副廠長的想法，繼續說，“我覺得隻聽他們說，我們很難相信，包括我自己也沒有辦法相信。所以，我建議我們大家能去一趟紅星村飼料廠，實地考察這個自動化生產線，然後再做決定。為了我們的工人，我們應該跑這一趟。”
這個說法，讓任副廠長不再搖擺。
如果能夠親眼看到，他才能給出更加精準的判斷。
劉副廠長也有些動搖了。
這下子，形式逆轉，變成杜廠長這邊兩人堅定意見，劉副廠長搖擺，徐副廠長那隻剩他一個孤家寡人。
“我不同意！”徐副廠長仍然繃著一張臉說。
任副廠長當即抿緊了唇，為了全廠的工人，跑一趟又值什麽？
任副廠長主抓生產，他更明白那些身處一線的工人每天有多辛苦。
如果有機會減輕他們的勞動強度，為什麽徐副廠長要反對？
越想，任副廠長越生氣，他騰的一下站起來，瞪著徐副廠長，“你為什麽不同意？去紅星村跑一趟就那麽讓你為難嗎？你隻管機器，不用管工人，所以根本不用替他們著想，是吧？”
連著幾個問句，堵得徐副廠長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任副廠長要帶工人，關於工人的事，任副廠長看得比什麽都大。
他堅決不能忍受徐副廠長的反對。
劉副廠長一看要吵起來，趕忙勸解，“你倆都別激動，咱們這不是討論嗎？”
任副廠長突然轉過頭，雙眼瞪著劉副廠長，“老劉，你說，為了工人咱們跑這一趟，值不值得！你願意不願意替廠裏五千多一線工人跑這一趟！”
劉副廠長隻想勸解一下，沒想到任副廠長一下子把矛頭對準了他。
他跟徐副廠長關係比較好，徐副廠長堅決反對，任副廠長卻把這麽尖銳的問題拋給他，這……
“老任，你這……”
“你就說，你願不願意為咱們五千多號一線工人跑這一趟！做為副廠長，你願不願意設身處地的為工人們著想！”任副廠長打斷了劉副廠長的話。
劉副廠長被堵得說不出話來，但被任副廠長炯炯的目光盯著，他眼睛撲閃，不得不回答，“我……我肯定是為咱們工人著想的。”
“那就行了。”任副廠長直接就替劉副廠長下了結論。
“老杜，我跟老劉都願意走這一趟。”任副廠長說。
劉副廠長一驚，他什麽時候說同意了？
不過劉副廠長內心其實是願意的，他隻是不明白，徐副廠長為什麽非要反對？
是因為這麽多年，一直跟杜廠長做對，還是因為有其他不能為外人道的秘密？
兩人關係好，劉副廠長說不出同意這兩個字，任副廠長強硬的態度，倒是解了劉副廠長的難題。
他仍一臉為難，卻又順著任副廠長的勢，沒有再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