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往葉洪軍那邊去的人聽到朱芸吆喝，一下子就停住腳步。
他家的豬下了八隻小豬仔，現在能大量買到麥麩，一家人無論怎麽省也要自己把這窩小豬仔養大。
等到過年，八頭膘豬可是能值不少錢，他們家可不就一下子翻過身了？
八隻小豬仔已經半大，正是能吃的時候。
為了把小豬仔盡快催肥養大，這人也是舍得，每天全家人都去打豬草，還要再配好幾斤麥麩。
這人一邊往葉洪波那邊走，一邊在掰著手指頭算帳。
一斤麥麩省三分錢，十斤就省三毛，一袋麥麩就能省三塊！
他家的豬養到過年，怎麽也得三十袋麥麩，那不就是省了九十塊錢？
九十塊錢誰不心動？那是傻子！
越想，這男人腳步越快，生怕自己走的慢了朱芸就會後悔，把賣價恢複到一毛錢一斤。
男人走到朱芸攤子前，抓了把麥麩看，好像質量上沒啥差別。
朱芸也急忙推銷，“我這麥麩是從縣第三麵粉廠拉的，跟對麵店裏賣的一模一樣。”
“那為啥這麽便宜？”男人問出自己心裏的疑慮。
朱芸一擺手，“嗨，我這不是圖個薄利多銷嘛，咱們都是莊稼人，我哪能那麽黑心坑你？跟你說實話，我一斤就賺一分錢的辛苦錢，要是你自己去麵粉廠拉，也得費好大力氣不是？”
朱芸這話是在家就練習好的，這會兒說起來也特別溜。
男人想著，不管這攤子以後還擺不擺，他今天先把便宜的麥麩買了，把這錢省了再說。
至於質量問題吧，男人也不含糊，“要是我發現你家麥麩有啥不好的，你可得給我退貨。”
“隻要你發現我家麥麩有啥質量問題，咱們包管退貨，我家就是紅星村的，我男人叫葉洪波。”朱芸打著包票。
葉洪波沒做過生意，還有點不好意思，一直縮著沒吭聲，被朱芸狠狠拍了一巴掌，這才往前站了點，“對，對，我就是紅星村的葉洪波。”
要麥麩的那人看了眼朱芸架子車上的麥麩，總共有四袋。
反正他家要用的麥麩多，幹脆把這四袋麥麩全買了，一下子就能省十二塊。
“四袋麥麩我全要了。”男人開口。
周圍本來就圍著一些人，都是被朱芸那一嗓子給吸引過來的，他們現在都還觀望。
現在看男人要把麥麩買完，立刻就有人覺得虧了。
一袋麥麩能省三塊錢呐！
買麥麩的，誰家不是養著豬？
既然養著豬，麥麩就是不能缺的東西。
這麽便宜的麥麩錯過了，擱誰身上不後悔？
“等等。”有人開口了。
朱芸一怔，“咋？”
“你這麥麩也不能叫一個人全買走吧，我也看了半天了。”那人說。
旁的人也附和，“就是，我也看了半天，正準備買呢。”
總共就四袋麥麩，一圈子人都爭著要，真要平分，一個人半袋都分不到。
越是這樣，最先開口說四袋麥麩全要的人就越是不願意放手。
一群人爭執不下，誰也不願意謙讓。
這一讓，讓出去的可就是錢！
這年頭誰手頭寬裕？一分錢都恨不得掰成兩半花！
大家都在爭，朱芸這一車子麥麩反倒賣得不利索。
葉洪軍看著這邊，所有人都爭著要買葉洪波架子車上的麥麩，他的眉頭緊緊擰著。
朱芸跟葉洪波賣七分錢一斤，而且就在他家對麵賣，這分明就是搶他家生意啊！
虧他先前還替葉洪波說話，勸葉歲歲能不能把秘方給葉洪波，卻不想葉洪波竟然幹出這樣的事，葉洪波這不是要絕了他家的生意嗎？
葉洪軍心裏憤怒，他心底就升起不想被葉洪波搶走生意的念頭。
他也七分錢一斤賣？
葉洪軍心裏閃現這個念頭，他就要找葉歲歲商量。
葉歲歲見葉洪軍神色變化，自己就走過來。
“歲歲，咱家麥麩也降價吧。”葉洪軍張嘴。
葉洪軍能說出這句話，葉歲歲就知道她爸是對葉洪波寒心了。
葉歲歲提醒，“咱家要是也降價，往後跟二叔一家恐怕是要斷了來往了。”
葉洪軍憤憤開口，“那也是他們先搶咱家生意的！”
要是葉洪波過來商量，葉洪軍是會替他說話的。
可葉洪波直接這樣幹，葉洪軍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
他一直覺得自己是老大，爹娘不在了，他就該護著兩個弟弟。
這麽多年，葉洪軍也的確是這樣做的。
哪一回葉洪波跟葉洪興來借糧，葉洪軍沒有借？
他們借了那麽多年糧，葉洪軍又何時讓他們還過？
葉歲歲這段時間對她爸的洗腦果然管用，瞧葉洪軍想事情的方法都改變了。
“爸，你等一會兒。”葉歲歲跟葉洪軍說。
然後她就跑出店，騎上自行車往街頭上跑。
葉洪軍站著，他還沒明白過來葉歲歲是什麽意思。
沒一會兒，葉歲歲就回來了，然後就有一輛大貨車開過來。
車頭上係著一塊大紅布，上麵寫著“縣第三麵粉廠”字樣，車後麵裝了滿滿一大車袋子。
那袋子葉洪軍熟悉，不就是他們家賣麥麩的袋子嗎？
朱芸那邊還被圍著，大家都在說要買朱芸的便宜麥麩，人越圍越多，根本沒有要散去的樣子。
這邊貨車停在葉歲歲小吃店門口，喇叭響了好幾聲，爭吵著的人群全都轉過頭看。
伍立誠從駕駛樓跳下來，他手裏還拿著個大喇叭，衝著街上喊，“鄉親們，我是縣第三麵粉廠廠長伍立誠，為了慶祝九華縣所有鄉鎮全麵開放，為了方便廣大群眾，我們第三麵粉廠今天在十裏鋪鎮設立直營點！”
大家都還沒明白伍立誠說的是什麽，伍立誠就又拿著大喇叭吆喝，“縣第三麵粉廠直營點就設立在阮記糧油店，直營點麵粉兩毛五一斤，麥麩五分錢一斤！”
伍立誠話音落，就有人挑著一掛鞭炮，在阮記糧油店門口點燃。
劈裏啪啦的聲音中，圍著朱芸的那些人麵麵相覷，然後就都反應過來。
麵粉多少錢一斤他們先不管，可麥麩隻要五分錢一斤啊！
這不是比眼前這輛架子車上的四袋麥麩還便宜？
鞭炮燃完，阮記糧油店換上“縣第三麵粉廠直營點”的牌子，貨車後麵也跳下十幾個工人，一人扛著一袋麥麩，就往店裏麵卸貨。
一大車貨，阮思嬌家用做賣糧油的那間門麵肯定是卸不完的，有一部分被卸去後院。
街上那些等著買麥麩的人也不著急了，等著工人們把車上的貨全部卸完。
等到貨車走了，那群人立刻圍上來。
“同誌，給我稱五十斤麥麩。”有人喊道。
伍立誠擺手，“店裏的麥麩不散賣。”
不散賣，就是一次必須買一百斤。
有人犯愁，有聰明的人卻大聲說，“那我要一袋！”
看旁邊人疑惑，那人臉上掛著得意，“先前五十斤不是五塊錢嗎？現在一斤才五分，買一整袋還是五塊錢！”
要買五十斤的那個人恍然大悟，他本來就帶了五塊錢，現在五塊錢人家賣給他一百斤，他卻還不想要，是不是傻？
“我也要一袋！”要買五十斤那個人立刻喊。
伍立誠帶來的工人都還在，伍立誠直接就讓工人把麥麩搬出來，阮思嬌隻要負責站在門口收錢就行。
整袋整袋的賣，再不用過稱，何樂而不為？
忙活一天，伍立誠拉來的那一車麥麩賣了差不多一半。
伍立誠拉了自己帶來的那十幾個工人離開，阮廣輝也關了雞蛋糕店的門。
“嬌嬌，”阮廣輝過來，“你咋把歲歲的生意弄到咱家來做了？”
阮廣輝其實還知道，麥麩進價就是五分錢一斤，阮思嬌今天忙了一天，錢倒是沒少收，可這錢就在她手上過一遍，根本是一分錢都不賺！
今天還有伍立誠帶來的工人幫忙，但從明天開始，阮思嬌再賣麥麩可沒人幫著搬。
阮思嬌一笑，“伍廠長說給咱們店一個正式工的名額，算是第三麵粉廠招的營業員，一個月給發三十塊錢的工資。”
阮廣輝無語，三十塊錢算什麽？
先前葉歲歲賣一斤麥麩就能賺五分錢，一天都能賺上百塊。
就算被葉洪波攪了，葉歲歲也可以賣七分錢一斤嘛。
不管葉歲歲跟她二叔怎麽搶這個生意，也不該把力氣活砸到阮思嬌的頭上。
想到往後阮思嬌要賣這麽多麥麩，阮廣輝都覺得心疼。
那一袋麥麩就一百斤，要阮思嬌怎麽扛？
“小叔，”阮思嬌臉上掛著甜笑，“往好的方麵想一想嘛。你辭了良種場的工，這不轉身就又成了第三麵粉廠的正式工嗎？回去跟我奶奶說，她老人家也能高興不是？”
“我不要！”阮廣輝生氣，“你把這生意還給葉歲歲去，反正她爸本來就做這個生意的。”
阮廣輝對葉歲歲沒敵意，可他們家兄弟相爭，憑什麽要連累他侄女受這個累？
阮思嬌覺得，這件事她要是不好好給她小叔說說，說不定她小叔就得跑去找葉歲歲，叫葉歲歲趕緊把麥麩全都拉走！
“小叔你坐，我把我跟歲歲的打算告訴你，你就會明白今天伍廠長為啥會親自過來，給咱們店掛牌了。”阮思嬌拉阮廣輝坐下。
她得好好給小叔順順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