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沉舟隻給出一句話,“改革的浪潮沒人能擋得住,一但開放,就不會再實行計劃經濟,廠子之間也演變成競爭機製。”
不趁現在抓住大客戶?那就等著經濟體製改革,被別的廠子擠垮吧!
當然,廠子是國家的,國家不能看著廠子垮掉,那這個責任由誰來擔?當然是沒有能力的經營者。
顧沉舟根本不用剖析的這麽透徹,伍立誠自己就能越想越多。
伍立誠顯然是想到了,他的額頭都冒出一層薄汗,“顧同誌,你說的都是真的?”
“要不是真的,我拉一車麵粉回去幹什麽?”顧沉舟反問。
伍立誠信了。
可是,就算相信他也不敢開這個口子!
“顧同誌,要不然你再想想法子,搞個批文什麽的?”伍立誠試著打商量。
伍立誠突然想到任副縣長,他臉上一喜,“你去找任副縣長,他肯定批這個條子,隻要你拿張批條過來,我馬上讓人給你裝貨。”
顧沉舟臉上仍掛著笑,搞批條,任副縣長或許會批,他現在就希望出個生意好的個體戶呢。
隻不過……
顧沉舟臉上笑意又濃了些,“我隻是替人拉貨的,人家真的搞到批條,要哪個廠的麵粉我可不確定。伍廠長,我是看咱倆平常挺熟的份兒上,才把這個大客戶拉給你的。”
伍立誠真的動搖了,顧沉舟說的隻是其一,國家發下來的批文伍立誠也是見到了的。
縣上現在分成兩派,支持任副縣長的人非常少。
如果他伍立誠這個時候選擇跟著任副縣長幹呢?
十裏鋪搞個體戶的這麽多,要用麵粉的肯定不止這兩家。
伍立誠一咬牙,“顧同誌,你再去問問十裏鋪還有沒有別的個體戶要用麵粉的。”
“這個不用去問,那些經營個體戶的肯定需要大量麵粉。他們現在才剛開始,用量不大,從個人手裏買些也能維持。我這邊也是嫌麻煩,才想著從你這邊拉。隻要我今天把麵粉拉回去,當街卸貨,明天那些需要麵粉的自然會找上門來。”顧沉舟十分篤定的說。
伍立誠現在整個天平都歪了。
十裏鋪已經開始改革,顧沉舟要買這麽多麵粉,說明十裏鋪的改革是成功的,那麽離全縣所有鄉鎮改革還遠嗎?
伍立誠身為廠長,他的消息也不是完全閉塞的,報紙上登了許多其他地方改革成功的例子。
先前大多數人是不信的,可現在伍立誠麵前被人擺上了實例。
廠子裏一直按需生產,伍立誠也冒出過做大做強的念頭,如果不趁著這個機會搏一搏,往後說不定就沒機會了!
“我給你批條!”伍立誠一咬牙,答應了顧沉舟。
伍立誠大筆一揮,給顧沉舟批了四千斤麵粉。
顧沉舟賭對了,伍立誠是全縣所有麵粉廠裏最年輕的廠長,今年才三十二歲。
隻有這個年輕的長廠才敢賭。
拿著廠長的批條,顧沉舟順利去倉庫拉了四千斤麵粉。
臨走前,顧沉舟跟伍立誠保證,如果他認識的人裏再有需要麵粉的,肯定到伍立誠這裏拉。
伍立誠有些哭笑不得,如果大家都來他這裏拉麵粉,廠子的效益肯定能變好。
可這也可能是他的催命符啊!
看著顧沉舟把車開走,伍立誠搖頭,他真是太矛盾了。
顧沉舟拉了麵粉,他再去榨油廠,就簡單多了。
車上麵粉在那擺著呢,伍立誠都開了這個口子,他們榨油廠難道就幹看著?
現在不抓住機會,難道便宜了別人?
榨油廠朱廠長比伍立誠還有魄力,他早就看著十裏鋪呢,一心盼著任副縣長能在十裏鋪搞出點什麽響動來。
這世上的人就是如此,有人默守成規,一生小心翼翼,生怕走錯一步犯下大錯。
可有的人卻腦子活,總想折騰出點不同的花樣來。
朱廠長就是這樣的人。
如果沒有這部分人,如果不是親眼見過老百姓都快活不下去,怎麽會有改革的點子?
包產到戶不是也實行了嗎?經過一年多的試驗,事實檢驗了包產到戶的成果。
朱廠長相信恢複集市、鼓勵個體戶的試驗也一定會成功的。
顧沉舟拉回來一車麵粉跟油,當街就卸貨。
阮思嬌的店有兩個門,一個門平常開著賣雞蛋糕,另一個門平常不開,這會兒剛好打開來卸貨。
有買雞蛋糕的看他們卸麵粉跟油,忍不住問,“同誌,你這麵粉咋賣?”
“大娘,麵粉不賣,您要買麵粉去街上逛一圈,不是有好多帶著麵粉上集賣的?”阮廣輝笑著說。
那大娘追著他說,“我這不是想著一起買了,省得滿大街去找嘛。”
這個,阮廣輝也隻能笑笑,他們家這麵粉也不知道顧沉舟怎麽拉回來的呢,哪能開口說能賣?
再說他們是賣雞蛋糕的,沒跟阮思嬌商量一下,阮廣輝也不能開這個口子。
那大娘看買麵粉沒戲,也沒有再問。
顧沉舟給阮思嬌店裏卸貨這麽高調,不僅僅是買雞蛋為糕的大娘想買麵粉,街上做小吃的看了也眼熱。
他們現在處在一種十分堅難的情況下,攤子上需要用到麵粉,可麵粉隻能到處找,集市上好多散賣東西的,都被這些攤子買走了,很多東西其實很緊缺。
東西越是緊缺,要價也就越高,供銷社裏的平價物資早被買光了,最近縣裏許多工廠都趕著往十裏鋪調貨。
有些賣小吃的攤子,就看上了顧沉舟成車拉過來的麵粉。
“同誌。”一個男人過來,給顧沉舟遞了根煙。
這煙他也是剛買的,自己舍不得抽,隻給顧沉舟遞了一根。
顧沉舟停下卸貨,“有事?”
“你這麵粉哪裏拉的?能賣給我一些不?”男人問。
顧沉舟看這男人有些眼熟,卻又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你是沈廟村的?”顧沉舟猛然想起來,問。
那人一笑,“對,我是沈廟村的,你往我們村知青點送貨的時候,我給幫忙卸過貨,我叫沈從軍。”
聊了兩句,沈從軍舊話重提,想跟顧沉舟買麵粉。
“這些是阮記雞蛋糕店要的。”顧沉舟說。
沈從軍聽出來,這批麵粉沒戲。
“同誌,你這麵粉從哪拉的啊,我開了個麵攤,這幾天家裏所有的麵粉都用光了,家人到處找麵粉,攤子上都快支撐不住了。”沈從軍說。
看他焦急的神色,不像說假話。
顧沉舟從伍立誠那裏拉的麵粉,他當然可以告訴沈從軍。
隻是沈從軍有些犯難,“人家麵粉廠不一定賣給我。而且我這一個小攤子,也用不了那麽多。”
沈從軍的麵攤一個月能用兩三百斤就不錯了,他沒門麵,天氣不好不敢出攤。
而且剛幹個體戶的,誰也不敢一下子買幾百斤麵粉存著,真沒像阮思嬌這麽進貨的。
顧沉舟覺得這個事情是得想想辦法。
“你容我想想辦法,明天再給你個信兒。”顧沉舟說。
沈從軍一聽顧沉舟能想辦法,立刻又要遞煙。
顧沉舟推辭,他都不會吸煙,要沈從軍的煙幹什麽?
沈從軍問話的時候,還有幾個小攤的過來聽,一聽顧沉舟答應幫忙想辦法,立刻七嘴八舌的請顧沉舟也幫他們想想辦法。
顧沉舟都應了,幾個人高興,直接上手幫忙,一會兒就幫顧沉舟把幾十袋麵粉全部卸到後院倉庫。
等那些人都走了,顧沉舟過來跟阮思嬌商量。
“需要麵粉的人挺多啊。”阮思嬌說。
顧沉舟點頭,“不僅是麵粉,需要各種物資的人都多。”
阮思嬌跟顧沉舟商量了一會兒,得出結論:十裏鋪恢複集市,老鄉們都把家裏剩餘的東西拿出來賣,有需要的,也趕集來買。
別的東西不說,單就小吃攤來講,生意就十分紅火。
如今農民的日子也好過了些,上集逛逛,吃點東西的錢他們還是有的。
“咱把店裏另一個門打開,賣麵粉?”顧沉舟說。
阮思嬌點頭,“油也可以賣。”
“還有調料。”顧沉舟又說。
兩個人三下五除二,就又商量出一條路子來。
等到收攤,阮思嬌把她跟顧沉舟商量的事情一說,阮廣輝都來了興致,“我看行!”
別人都還在試水,不敢搞大動作,就怕集市一下子又要倒閉。
可阮思嬌不怕啊,她知道這次改革必定成功,沒有人能阻擋曆史的車輪前進。
至於阮廣輝,他的自信完全是來自於自家的雞蛋糕店。
當然,別家的生意沒有阮記雞蛋糕店這麽好,技術是一方麵、經營手段又是另外一方麵。
加之沒有積累到足夠的資本,目前整個十裏鋪沒有人能邁出這一步,包括五叔。
五叔現在還在靠著自己以前黑市積累下的人脈,從個人手裏收東西,再放在店裏賣掉。
三人除了商量接下來要幹的“大生意”,還商量另外一件事。
“咱們店裏今天這麽高調的卸貨,街上的人全都看到了,往後後院不住人肯定不行。”阮廣輝說。
阮思嬌一個女娃娃,阮廣輝肯定不會讓她來看店,所以這個任務就落到阮廣輝的身上。
“我也住店裏吧,省得來回跑。”阮思嬌說。
晚上關店再回家,天天跑夜路是不太好,何況阮記雞蛋糕生意那麽好,保不齊就有那動歪心思的。
“還有歲歲。”阮思嬌說,她得去隔壁跟葉歲歲說一聲,叫她最好也留下來看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