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匪的話才說出口便驚住了與他接洽的人,嘴皮子抖索著眼中盡是惶恐:“兄弟,這可不能胡來,黃大人身後無人你們說殺就殺了還好些,這薛知府身後勢力太過錯雜,這要是在乾州有什麽意外,隻怕朝廷不會坐視不理。”

山匪也是見慣了虎大哥與官府的人談笑風生推杯飲酒,這些人可從來沒提過朝廷,這薛知府都什麽來頭?

“嘿,什麽意思,姓薛的是皇親國戚?”

“嘶,要說是還真是,他那小兒子與華玦公主早有婚約……”

山匪一怔,隨即怒上眉梢:“你這是玩弄我呢?華玦公主才幾歲,這也能拿出來說!”

那人苦笑,忙繼續解釋:“不止如此,起初這薛繼是陳渝駙馬爺的表弟,入朝起就隨安王辦事。可後來不知怎麽的接了寧王的橄欖枝,你想想兩位王爺爭著用的人,能是什麽善類?”

山匪忖度了片刻,又擺了擺手眼神不屑:“你還不知道我們齒虎寨?朝廷沒少發兵來打,什麽時候打贏過!”

那人還想再勸幾句,被山匪一掌攔下了。“你少說這有的沒的,下個月莫讓我們大哥等著!走了。”

說罷那山匪招了招手,身後隱匿在草叢樹林中的兄弟都現了身,拉著滿載的一車的錢糧,一揮馬鞭即刻趕著回北白山。

此時與山匪接洽的那人身後草叢中也埋伏著一行人,從山匪招手喚人那一刻起就手扶腰間佩刀蠢蠢欲動。

“哥,要攔山匪嗎?”

“不可,咱們打不過。”

“可薛大人說的是人贓俱獲……”

“不急這一時。”

看著山匪遠去還未回過神的那人剛想轉身回城,猝不及防被人一記手刀打昏了,幾人抬著這人便回了乾州城中。

回到知府衙門,薛繼看見地上躺著尚未蘇醒的人不由得皺了眉,看了看將他送來的那位當地官兵,道:“唐將軍,隻是抓了這人有什麽用?”

唐將軍絲毫不慌亂,俯首一拜答道:“薛知府不知,此人是李大人的親信,抓了他與抓了李大人是一樣的。”

薛繼心下思索著,很快又搖了搖頭。“不對,沒有物證。”

“咱們這次帶的人太少,硬搶未必是他們的對手。若是薛知府等得住……”唐將軍話說到一半停頓了片刻,抬起頭與薛繼對視一眼:“下月咱們的人假扮李大人的親信去與山匪交涉,到那時再一舉拿下。”

這倒不是不行,薛繼猶豫了。

天色已晚,薛繼終於點頭答應了,唐將軍正想將地上的人送回去,卻被攔下了。

“這人先扣在我這兒,好歹讓李大人心裏有個顧忌,叫他下個月不敢再派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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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入了十月,上回蘇虞讓人來求薛繼,薛繼忙著忙著就給忘了,今日入了夜收拾著桌上的案牘正想歇下,門外又傳來敲門聲。

“王衢,誰在敲門?”

王衢並未應聲,過了一會直接帶著人進來了。

薛繼一看,心裏才隱約記起了事兒,這女子顯然不是上次那不懂事的,可她一身脂粉香氣一聞就知道是風塵女子。

女子先是禮數周全地盈盈一拜,隨即便要開口央求。

誰知薛繼還未聽她說明來意便搶先歎息道:“行了,我這就去。”

“王衢,伺候夫人先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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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繼隨這女子去了南邊風塵之地,前台花枝招展的老鴇一見薛繼匆匆趕來心裏便有些不踏實,暗道幸好今日李大人沒過來……

“蘇虞在哪兒?”

老鴇笑著上前抱住薛繼的手臂,嗓音膩味著說道:“公子找蘇虞啊?她在自個兒屋裏整日盼著您呢!來來來你們幾個給公子引個道兒。”

薛繼隨幾個女子上了後院閣樓,且看這樓中裝飾,想來蘇虞在這兒地位不低。

放緩了步子踏進蘇虞房中,薛繼沒由來的心跳加速,說不出怎麽就有些緊張。

“你……”

蘇虞果真如老鴇所說,剛剛取下了半麵麵具滿麵愁容坐在妝鏡前,一聽薛繼的聲音心中欣喜,還不忘起身行禮。

“大人,您可有些日子沒來了。”

放在旁的風塵女子嘴裏這句話必然滿是諂媚,怎麽聽怎麽膩味,可偏偏蘇虞說來別具風情,聽著便覺舒適。

薛繼輕咳兩聲掩飾了心中的波瀾,好在屋中燃著紅燭本就顯得紅暈,這才沒讓人看出他兩頰紅光。

“我前些日子忙著政務尋不見閑暇時候過來,你說說你弟弟是怎麽回事?”

蘇虞剛想上前挽他小臂,卻聽他這聲音鎮靜,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好不無趣。無奈收回了手,低著頭道:“奴家幼弟不過五歲,李大人偶然見他模樣耐人,竟是強行買下帶回了自己府上。大人,能否……”

薛繼眉間一緊,他從前也聽說過權貴好養孌童,李大人家中養上幾個倒也不稀奇。可他幹的這還是人幹的事嗎?連五歲的孩子也不放過!

隻是片刻,薛繼似乎又捉到了這話語中的細節。

“你說李大人偶然見到他?怎麽見的?爺不是吩咐了媽媽誰來也不準召你!”

蘇虞一時語塞,眼角不自覺掛上淚珠,斷了線似的往下落,沾濕了手臂上的薄紗。

“李大人以強權壓製媽媽怎麽敢拒絕?奴家抵死不從,他便擄走了奴家的幼弟……”

薛繼皺著眉在她床邊坐下,腦子裏想著事情,連自己都沒注意到這樣有什麽不對。

如今正是他準備將李大人一舉拿下的時候,可不能因為旁的事打了岔,可這一頭又是個苦命的女人和無辜的孩子,讓他怎麽抉擇?

許久,薛繼終於張口了,懷著幾分試探,問道:“再過半個月,可以嗎?”

蘇虞咬著下唇沒有說話,她心疼自己幼弟,小小年紀被如此侮辱**,如今已經過去一個月了,就算半個月後救下來,他心裏的陰影又要如何散去?

薛繼以為她這是心懷怨念,又開口解釋了幾句。

“我已布下局,就等他落網,就半個月,半個月後他再不能淩辱你們姐弟。”

蘇虞心裏對李大人的恨意可不止一點點,聽了這話便忍不住欣喜,可弟弟的安危又像是一塊巨石壓在心上,臉上的神情好不糾結。

蘇虞到底是跪著地上朝著薛繼叩首,聲音顫抖著:“奴家謝過大人。”

薛繼伸手將她挽起來,下意識問了句:“等我將李大人拿下,你準備以後如何?”

蘇虞心中一怔,隱約猜到了他的意思。許久,蘇虞按捺了心中波濤洶湧,欠身道:“大人為奴家操心太過,這事便不勞煩大人了。”

薛繼沒再多言,轉身準備離開。

蘇虞又叫住了他:“大人又急著走?不在這兒留宿?”

薛繼停下了腳步,過了一會兒才回頭看了看她,心裏始終有一道防線不肯越過。

“不了,實在是政務繁忙,改日再來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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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後,李大人一直沒等到親信回來,心裏難免忐忑,就算懷疑薛繼也不能直接質問他,隻能自己在府上急的打轉,也顧不上**新買來的孌童的。

早在薛繼將人擒回來時起就一直攔下山匪送去李大人府上的書信,還以李大人的名諱一次次給人回信,又到了山匪與李大人約定的日子,薛繼早已照著那日擒來的人到處尋,尋了個容貌身材都八分像的男子,清晨天光方才大明,便派了此人去與山匪接洽。

這找來的替身學了十天李大人親信走路、說話的模樣,真到了城外叢林中也一點不懼。

薛繼吩咐過他到了便好生等著,切莫左顧右盼暴露了藏在身後的官兵。這替身將囑咐牢牢記在心裏,等著山匪來的時間裏就把玩著腰間配飾,眼睛哪兒也不瞟。

約莫巳時三刻,遠處的一行人馬漸漸清晰了,藏在叢林中的唐將軍一眼認出了此人,此人就是上個月來的那人。

那山匪見了薛繼找來的替身,一點沒察覺不對,大大咧咧攬著人肩膀嚷嚷道:“你這回倒是守時!我來之前大哥可沒少誇讚你們李大人!哈哈哈!”

替身也一副自如的模樣捧了他幾句:“哪裏,虎大哥不計較上回的事兒就好!”

話音才落,叢中埋伏著的唐將軍已經按住了刀柄,另一隻一手擋在身後下屬身前,算著時候準備出手。

替身伸手給山匪遞上身後牽著的東西時,麵色突然一沉,眼中透了狠厲,冷笑了一聲反手將毫無防備的山匪一舉押下。

山匪被擒的措手不及,驚呼了一聲招出了身後跟從的十餘人。

“來人!有詐!”

唐將軍一揮手,身後的下屬便開弓射向了剛剛衝出來的山匪,那些山匪雖然勇猛卻沒有什麽心計,不少直接中了箭,卻憑著一股蠻橫勁兒將箭拔出,又衝上前去。

唐將軍拔了刀,身後下屬會意,拋下了弓箭拔刀揮向山匪。山匪隨猛,可也遭不住這措手不及的襲擊,已經中了箭的本就體力大失去,這麽揮砍一陣便失血過多眼前發黑。

一個官兵刀尖已經到了取貨那山匪的胸前,卻被唐將軍一聲厲嗬:“住手!要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