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怎麽說薛繼別的事情上腦子靈光,就這些事遲鈍,這話一出口沈玉容臉更紅了,忙伸手拉住他:“我是說,我可能……”

薛繼急出了一頭汗:“你說啊,可能怎麽了?”

沈玉容低下了頭,聲音愈發微不可聞:“可能有孕了。”

薛繼一怔,看著人的目光呆滯,一會兒似是不可置信一般小心翼翼伸手探了探人小腹。

“夫君怎麽苦著個臉?”沈玉容挽著他手臂,抬頭一看人愁眉苦臉的模樣,心底不由得惶恐。

薛繼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腹部,縮回了手,語氣好不茫然:“我連功名官職都沒有,怎麽就有了兒……”

沈玉容聽他感慨,可算明白了,稍稍鬆了口氣,靠在他身上柔聲道:“這有什麽,很快就都有了。”

薛繼還覺著自己不過二十的年歲,還是少年郎,卻不想這麽快要為人父,頭一遭怎麽能不緊張?讓柴胡多注意夫人的夥食,又吩咐了流沙明日請大夫來看看,本來還打算累了早點歇息,這麽一折騰是睡不著了,腦子裏亂哄哄,半宿靜不下來。

到了次日,薛繼哪兒也不去就守著妻子等大夫來,大夫來看過後堆了滿臉笑意,道了聲喜:“雖說不足兩月,但應當是沒錯的。”

薛繼臉上還是懵著的模樣:“是喜脈?”

惹得老大夫撫著白花花的胡子笑出了聲:“可不,不是喜脈還能是什麽!”

說著老大夫便收拾了藥箱子,暗歎這公子模樣的還是個不經事的孩子,薛繼還傻愣著沒動,沈玉容作為當家主母趕忙站起身,讓人給付了銀子給了賞錢,還命身旁侍女流沙給人送到了大門外。

薛繼還直愣愣看著方才大夫坐的地方,一會兒又抬頭看了看沈玉容,像是還沒回過神。“有孕了?”

沈玉容被他這呆模樣逗樂了,掩著嘴噗嗤一笑:“是,有孕了,夫君要當爹了!”

自打沈玉容有孕,薛繼隻覺身上擔子越來越重,平日讀書更是認真,晚上越熬越晚。轉眼入了深秋,離恩科開考不足三日,巧的是聽人說寧王處理完了蜀郡的爛攤子,就這幾日到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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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一行人揚鞭策馬朝著長安城門的方向趕路,身後揚起了漫天塵土,模糊了兩道旁的枯木。

秦胥身後跟著的一行人還捎帶著一車車紅木箱子,裏邊都是從蜀郡掃出來的車氏的家財和賬冊。

秋風打在身上,夕陽漸漸西落,入夜時堪堪接近長安城,也不知今日落鎖時能不能趕回到城中。秦胥覺著四周有些陰森,不自覺多留了個心眼打量著兩旁。

才跨過了一條溪流,濺起的水花沾濕了衣袍,仍是馬不停蹄向前趕。入夜漫天星辰閃爍,流雲順著風翻湧,時不時掩去璀璨的星光,隻是一彎弓月始終藏在雲霧裏,看不見尊容。

聽得西邊一聲高呼:“嗬!”

秦胥連忙勒馬,一眼掃去竟是衝來了十餘個蒙麵著黑衣的身影,一個個躬身握緊刀柄,再回頭看了看身後一車車‘贓物’,明白了。

“守好車上的東西!”秦胥一聲大喝,身後隨侍齊刷刷拔了刀,將一車紅木箱子互在中間。

那黑衣人被吸引了目光,全朝車上的東西撲來,與秦胥帶著的隨侍揮刀相向,不過片刻便是兵戈交撞的聲音充斥著林間。

徐闌寸步不離守在秦胥身側,這是他第一次遇上這種死士劫道,難免心裏發怵:“王爺,這怎麽辦……”

秦胥時不時擋兩刀攔下衝他揮來的刀光劍影,還四下打量了一番,壓低聲兒說道:“車上的劫了就劫了,一會你跟緊我。”

夜色下著兩行人殺紅了眼,遍地秋草上染了血跡,秦胥趁著有一陣空當,衝破了黑衣人的圍攻,狠狠鞭撻著身下坐騎,那馬兒吃痛,撒開蹄子便跑得飛快,直往長安城門撞去。

徐闌見狀也不顧那一車‘贓物’如何,趕忙跟上。身後黑衣人被秦胥的人牽製著難以追逐,隻見為首那人抽了火折子扔向車上箱子,就這一時,被身旁人捅了一刀。臨了還強撐著朝天上放了一束信號煙火,直到渾身氣力衰竭,倒在血泊中。

徐闌費了大勁兒終於跟上了秦胥,忙問道:“王爺,東西怎麽辦?咱們是回府嗎?”

秦胥沒有閑情逸致答他,又加快了速度。直到兩人趕在落鎖前進了長安城,秦胥一轉方向紮進了一旁巷道。

徐闌氣喘籲籲打馬跟上,更是不解:“王爺,這不是回府的道兒啊!”

“咱們回不去。”秦胥終於慢了些,回頭看了看徐闌:“方才那煙火是送信呢,這時候我府上門前必定埋伏著人,哪兒能回得去。”

徐闌有些無措,此時也隻能跟著秦胥穿過一道道街巷。

隻是那埋伏的人不傻,怎會隻在府邸門前藏著?這才進了城中偏南些,轉角處便殺出幾人,朝著馬上便揮了刀。

秦胥躲也躲不及,雖已經盡力避開身子,仍是讓人劃了一刀在腿上,血跡順著腳踝流下,染紅了足上靴子。

“王爺!”徐闌一驚,忙抽了佩劍抄上去,擋下飛來的第二刀。

有徐闌顧著守著也還是擋不住這訓練有素的死士,秦胥飛快的思索了一番,看了看南邊的天,又朝徐闌使了個眼色。徐闌朝著他馬後拍了一劍,那馬兒長嘯一聲便飛奔向前。徐闌獨自擋著幾個黑衣人,秦胥朝著城南飛馳而去。

其實他記的也不是很清楚,就是記得許多年前沈長青在城南有一套家宅,憑著記憶到了地方,也顧不得看門上牌匾寫了什麽,忍著痛跳上馬背借力一蹬,爬上了高牆,再翻身,跌進了人府中。

“什麽人?”

好巧不巧,這府邸正是沈長青轉贈了薛繼的家宅。剛用過晚膳,薛繼在屋裏讀書,流沙扶著沈玉容在院裏漫步,聽見牆邊傳來一陣聲響,還隱隱約約聞見了血腥味兒,流沙急忙將夫人擋在身後。

半晌沒動靜,流沙又驚又怕,朝著院裏大喊:“管家!您過來看看!”

王衢早就得了薛繼的指令,時時刻刻看護好夫人,聽見聲音便來了。“怎麽了怎麽了?”

流沙小心翼翼指了指牆邊:“好像,好像有人……”

王衢一怔,抄起一旁的掃帚緩步逼近,那牆邊還真有一人!連忙用掃帚杆子指著人,大喝一聲:“誰!”

外邊動靜這麽大,薛繼哪裏能沒聽見,丟了手上筆墨書卷就出來了。

王衢見他出來,忙稟報道:“主子,這這這有人。”

秦胥原是撐在牆邊謹慎看著過來的幾個人,始終沒有出聲,可一看薛繼便怔住了,這人……怎麽在這兒?

這話還沒到他問出口,薛繼看清了牆角的人,也愣了。

“王,王爺?”回過神來忙向人拱手躬身:“拜見寧王,王爺怎麽在這兒?”

身後幾人顯然是沒反應過來,僵了一會兒沈玉容似是想起了什麽,扯了扯薛繼衣袖,小聲道:“我兄長與他是舊識。”

秦胥皺著眉,腿上血還在流著,他已經覺得有些暈乎了。“我腿上有傷,替我……別喊大夫了,有沒有繃帶?”

薛繼一驚,又上前一步,果真是看見了一灘血跡,卻是第一時間轉身讓流沙護著夫人回去。隨後才讓王衢小心把人攙扶去了廂房,娶了紗布和止血傷藥給人包紮。

薛繼看著他腿上半尺長的傷口,被血水浸濕了的褲腳,心底發怵,卻又知道不該問的事情就別問,便隻能憋著,小心打量著這怪脾氣還雷厲風行出了名的王爺。

秦胥看了看包紮好的傷口,又看了看一旁站著的人:“謝謝。”

薛繼看他一直捂著衣襟,那衣襟處似乎還藏著厚厚的什麽東西,又不敢問。還是秦胥看了他許久,自己抽了出來。“車氏的賬冊,外邊的人就是衝著這個來的。”

薛繼明了,不再多問。

看他這樣狼狽的模樣,大概也還沒用膳,於是薛繼思慮周全還讓廚房的柴胡燉了羹湯送來,他在門前踱步幾個來回,又想起了一事。

薛繼匆匆往前廳拋去,從正廳一旁擺著的架子上取下了離開江陵時沈長青給他的東西,回到了廂房。

“王爺,這是您的東西,沈兄讓我換給您。”

秦胥一愣,下意識接過薛繼遞來的匕首,有些熟悉的往事不自覺湧入腦海中。

“他……有跟你說過嗎?”

薛繼聽他這話有些摸不著頭腦:“沈兄隻說是王爺的東西,讓草民歸還,沒說旁的。”

不知道為什麽,薛繼竟然發覺秦胥眼下有一絲絲失落的神情。

“多謝,本王會記著你的。”

秦胥道了謝,又不說話了。薛繼懂得分寸,也太懂分寸了,什麽都不問,就這麽在一旁坐著,整個屋裏竟是一片寂靜。

不過一會兒,門外傳來了王衢急匆匆的呼聲:“主子,主子!您快出來!府外,府外有人!那人還拿了刀!”

薛繼大驚,回頭看了看人腿上的傷,一想到方才在牆那兒看見的血跡,心中大驚。

壞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