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眉死了,柳蕭雲大仇得報,但是,白晚蘆心中卻未有安寧。
白晚蘆覺得,事情遠沒有結束。
夜裏,望秋來看望白晚蘆,見白晚蘆愁眉緊鎖,便問:“白姐姐,殺害雲姐姐的人死了,你應該開心才是啊,你怎麽了?”
白晚蘆卻找了一盞宮燈,對望秋說:“望秋,你能陪我去一趟冷宮嗎?”
“好,望秋陪你去。”雖不曉得白姐姐要做什麽,但是望秋不會多問。
來到冷宮後,白晚蘆舉著宮燈,繞著冷宮走了一圈,最後,來到了柳蕭雲為她熬藥的地方。
白晚蘆想在這裏找到一點線索,可是,什麽也沒找到。
“哎呀!”望秋忽然摔了一跤,白晚蘆忙迎過去,扶起望秋,“沒事吧?”
望秋摸了摸腦袋,說:“被什麽咕嚕嚕的東西絆了一跤。”
白晚蘆舉起宮燈一照,發現望秋的腳邊躺著一隻瓶子。她頓了片刻,撿起來看了看,她在冷宮住的這段時間,從來沒有見過這隻瓶子,這瓶子出現在這個地方,莫不是裝毒藥的瓶子?
思及此處,白晚蘆匆匆地趕去了周君邑的寢宮。
“白姐姐!”望秋在她身後喊,白晚蘆道,“天色晚了,你先回你六哥哥身邊。”
“白姐姐……”望秋站在原地怔神,旋即轉身往六王爺府跑去。來到周君邑的寢宮,白晚蘆將瓶子遞給周君邑,並將自己的想法說給了周君邑聽。
周君邑道:“這瓶子上的圖案確實跟安城的玉佩圖案相似,但……這不能說明什麽,因為如圖案相似,安城也會發現,她不會傻到如此暴露自己。”
“你說得沒錯。”白晚蘆道,“既然如此,就讓蕭太醫將這毒藥的配方寫出來,我一一去查,是誰買了這些藥。”
“好。”周君邑站起來,對白晚蘆承諾,“晚兒,若真是安城幹的,我絕不姑息。”
白晚蘆轉身,道:“我隻想早些安定下來,這樣爾虞我詐的日子,我過夠了!”
周君邑神色悲傷,他喃喃道:“會安定的,不遠了……”
經曆了這麽多苦難,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祭國的天空,一定會綻放出燦爛的陽光的。
翌日,周君邑陪同白晚蘆喬裝打扮,去了陵州城所有的藥鋪。
他們問了兩個問題。
“這位姑娘可曾在你們店裏買了藥?”是曉菱的畫像。
若有大夫說“有”,他們便問:“還記得她在你藥鋪買的什麽藥嗎?”
有多數老板都記得,而將老板說出來的藥名對照蕭太醫寫下的毒藥配方,竟然全部吻合!
真……真是安城嗎?周君邑不敢相信。
然而,白晚蘆卻沒有過多的驚訝,因為她早就曉得安城不喜歡她,但是她沒想到安城會有那樣狠的一顆心,竟然想要毒害她!
“君上打算怎樣處置安城公主?”白晚蘆麵無表情地問。
周君邑的手指有些哆嗦,腦海裏浮現出幼年的安城,那時的安城那樣天真可愛,他委實想不到,現在她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他以為她在他的銀耳蓮子羹裏下情藥便是極限了,卻沒想到她竟然害死了人……
總歸是一起長大的妹妹,總歸是自己最疼愛的妹妹……
藥方紙從周君邑手中滑落,周君邑倍感疲憊地往回走,說:“一切憑晚貴妃做主吧……”
他很累,安荷的死、柳蕭雲的死、小殿下的死,他也很惋惜和難過,但是安城,即使她犯了錯,周君邑可以不理她不認她,但是,卻無法忍心要了她的命……
若是旁人要安城一命抵一命,周君邑就當沒看見也沒聽見,但是,是白晚蘆要安城的命……
看著周君邑的背影,白晚蘆撿起來地上的那張藥方紙。
旋即,她往周君邑相反的方向離開,道:“對不起,阿邑,安城是你最親的妹妹,雲姐姐也是我最親的家人,她被害死,我不能袖手旁觀……”
明月廂內。
白晚蘆在院中調製蜜茶,身周飛著幾隻歡快的鳥雀,偶爾想要偷嚐蜜茶,被白晚蘆趕了出去。
“這個不是給你們的,到時候我再幫你們調製一些就好了,乖,別動啊。”白晚蘆溫柔地對它們說。
鳥兒們聽話地不再胡鬧,乖乖地停留在院子裏的各個地方,用喙梳理著自己的羽翼。
有腳步聲從遠處傳來,是安城公主與她的貼身丫鬟曉菱。
“白姐姐找我嗎?”安城徐步走來。
“坐。”白晚蘆頭也沒抬,繼續調製手中的蜜茶,已經到了過濾第一層的濃甜了。
安城坐下,問:“姐姐這是?”
白晚蘆手中的動作頓了一下,說:“自從雲姐姐不在了後,本宮愈發的寂寞。於是閑著沒事,做了些茶,打算送給君上、公主,還有兩位王爺。
“唉。”安城歎道,“雲姐姐著實不該走,白姐姐,你若是覺得寂寞,安城就多來陪陪你。”
白晚蘆疲倦地笑著:“多謝公主的好意。”
她倒了一杯茶,自己嚐了一口,好似太過甜了,於是又倒了一杯給安城,道:“公主幫本宮嚐嚐,看是不是太甜了?”
“那也好,曉菱,嚐嚐吧?”安城留了一手。
白晚蘆不動聲色,看著曉菱喝下那一杯茶,然後撓了撓頭:“不甜啊,還有些淡。”
“難不成是本宮沒有調勻?”白晚蘆將爐中的茶葉和蜂蜜用竹鑷子翻了翻,道,“再等一會兒,興許味道就好了,曉菱,等一下能麻煩你替本宮跑一趟,將這些茶葉送給君上和兩位王爺嗎?”
“貴妃娘娘說哪裏的話,這是奴婢應該做的。”曉菱行禮道。
白晚蘆笑而不語,又倒了一杯茶,準備自個兒嚐嚐,安城卻道:“我來替姐姐嚐吧,難得姐姐有這份心。”
說著,安城從白晚蘆手裏接過那杯茶水,自己嚐了一口。
“味道不錯,蜜糖的甜與茶葉的濃,搭配得恰到好處。”安城放下茶杯道。
“太好了。”白晚蘆趕緊將茶葉與蜂蜜分配好,分配為四等份,再用紙筆寫上烹煮的時間。安城看到這一幕,用手絹擦了擦嘴,覺著方才是自己多想了。
將一切準備好,白晚蘆暗暗瞟了一眼旁邊放著的沙漏,那沙漏標記的時辰已經到了,到了的話,那麽,藥效也該發作了……
白晚蘆將安城的那一份遞給安城,笑著說:“這是你的,公主。”安城接過來,本要道謝。但令她感到奇怪的是,自己喉嚨完全發不出聲音來。
安城驚訝地盯著白晚蘆,卻見白晚蘆淺淺地笑著,眼睛裏漸漸透露出危險的氣息。
她……她……安城一拍桌,站起來,捂著自己的喉嚨,難以置信地看著白晚蘆。
曉菱見安城這樣的反應,忙扶著她,問:“公主,公主你怎麽了?”安城扭頭看著曉菱,眸子裏是疑惑。
“不用再掙紮了,曉菱那杯茶裏沒有毒,毒在杯沿上。”白晚蘆淡定地用手絹擦去唇上的色彩,道,“解藥在我的唇紙上。”
安城怒目而視,衝過去一把揪住白晚蘆的衣領,雙眼血紅地盯著她。
白晚蘆卻笑笑,道:“想問本宮為什麽要毒害你嗎?你怎麽不問問你為什麽要毒害本宮?結果,本宮沒有死,本宮的雲姐姐死了!”安城一怔,鬆開手,連著後退了幾步。白晚蘆整理好自己的領子,緩緩走向安城,道:“安城公主,你走了一步好棋,想假他人之手殺本宮。你覺得本宮受君上寵愛,你不爽了,就要除掉本宮嗎?本宮告訴你,哪怕本宮死了,君上身邊也沒有你的位子,永遠也沒有!”
最後那句話,要將安城逼瘋了!安城一咬牙,衝上去想要掐住白晚蘆的脖子,然而,白晚蘆反手一握,將安城壓倒在石桌上,一把匕首抵在了安城的臉上,令安城不敢動彈。
曉菱被嚇呆了,哆哆嗦嗦地想跑出去找人,但幾隻鳥雀如離弦之箭向她飛去,攔在了曉菱麵前。
“我真想殺了你!”白晚蘆狠狠道,想起柳蕭雲的死,心中的憤恨與難過就越發難以控製。
“可是……”白晚蘆握刀的手在哆嗦,她腦海回想起周君邑的樣子,她又不想周君邑那樣難過。
白晚蘆閉著眼,滾燙的眼淚落在冰冷的刀鋒上,她一咬牙,拿著匕首的手一揮,安城用僅有的沙啞的隱約的聲音痛喊了一聲,跌坐在地上,捂著滿是鮮血的臉。
奪了她的聲音,毀了她的容顏,雲姐姐,對不起……白晚蘆痛苦地鬆開匕首,跪坐在地上,淚流不止:“雲姐姐……我……我隻能做到這麽多了……對不起……你不要怪我……”
“公主!”曉菱撲過去扶著安城,安城躺在她懷裏,渾身劇烈地顫抖,手掌沾滿了臉上流下來的鮮血,她的臉上有一條巨大的口子,血肉橫翻,觸目驚心!
不知是什麽時候來的,周君邑和小房子站在了安城麵前。安城看著周君邑,難過得哭起來,捂著自己的臉躲在了曉菱的懷裏。
她那個樣子,怎麽能讓君上哥哥看見呢?
周君邑漠然地看著安城,道:“小房子。”
“奴才在。”小房子也有些惋惜,原本天真無邪的安城公主,怎麽能做出這樣傷天害理的事情來呢?
周君邑吸了一口氣,平靜地說:“找輛馬車,拿些盤纏,送公主與曉菱離開王城。”
“是。”小房子歎了一口氣,轉身出去辦事。
“帶公主走。”周君邑又對曉菱道。
曉菱默默地扶著安城起身,離開明月廂,安城因為啞了、毀容了,一直蜷縮著脖子,如蹣跚老人般走著。
周君邑旋即走向白晚蘆,蹲下扶著她,雙手溫柔地撫摸著她的臉龐,道:“晚兒,謝謝你。”
謝謝你為了我,留了安城一命。
“我好難過……”白晚蘆淚眼朦朧地看著周君邑,道,“雲姐姐會怪我的……”
周君邑將白晚蘆抱進懷裏,說:“不會的,我愛你,你的雲姐姐比我更愛你……她怎麽舍得怪你呢?晚兒,你失去了親人,我也失去了親人,以後,我們不要再分開了好嗎?等這件事一過,我就放下這祭國江山,陪你去你想去的地方……我們……再也不要理這些紛爭了。”
白晚蘆緊緊抓著周君邑後背的衣裳,在他懷裏痛快地哭了起來。這場仗還漫長,這出戲也好生累啊,白晚蘆不想再離開周君邑了,他是她唯一的支撐了……
當日,白晚蘆隨著顧鷹去了柳蕭雲的墓園。
那是在陵州城郊外的姻緣廟裏,他們四個人的緣分便自這裏開始,也許,也會在這裏結束。
白晚蘆跪在柳蕭雲的墓前,往火盆裏丟著紙錢,問:“顧將軍,你每天都會來看雲姐姐嗎?”
“我若不來,她會很孤獨的。”顧鷹直挺挺地站在墓碑前,神色哀傷。
“雲姐姐若泉下有知,也該安息了。”白晚蘆笑著,眼中卻流著淚。
顧鷹定定地看著墓碑上的“柳蕭雲”三字,道:“我們不會忘記,因為我們還活著,如果哪天我們死了,也不會難過吧?畢竟,我們會在另一個世界相遇,娘娘,臣求您一件事,若日後顧鷹沒了性命,求娘娘將顧鷹與柳姑娘葬在一起……”
生未言愛,並非不愛。
白晚蘆抬頭看著顧鷹,他身姿挺拔,用情至深,若是雲姐姐還在,顧鷹一定會是她最好的歸宿吧……
不知道為何,白晚蘆此刻尤為相信人有來生之說,若有來生,她還想遇見雲姐姐,若有來生,希望雲姐姐和顧將軍能結為連理,白頭至老。
湖麵上的青萍悠悠地飄著,而岸邊毿毿的柳枝並未搖動。那是故去的人渡魂回來了嗎?告訴活著的人,你們要好好的……
他們一定會好好的。
翌日早朝,小房子讀了周君邑的聖旨,因安城公主犯事,已將其貶為平民。
在朝百官多數不服,為何要因一個小小婢女的死,而將一位公主貶為平民?
“所有的人,都應該得到公平的對待,對安城公主的處分,已經算輕的了。”周君邑冷冷道。
“那麽。”蒼老許多的舒國予雙手拱起,“因妖妃的片麵之詞,舒貴妃慘死!安城公主被貶為平民!這就對了嗎?”
“妖妃?”周君邑的眉頭擰了起來。
舒國予道:“君上大人寵愛的晚貴妃是個聽得懂鳥語、能操控百鳥的妖怪!正常人誰能聽得懂鳥雀講話?君上還封其為‘白雀’,君上也曉得晚貴妃是妖怪嗎?”
此話一出,百官議論紛紛,這時,有一部分官員也附議,要求廢除妖妃白晚蘆!
“你們覺得孤糊塗了,會如此寵愛一個作惡多端的妖妃嗎?”周君邑冷冷地問。
“君上沒有糊塗,可那妖妃若是法力高強,蠱惑了君上!那也不是沒有可能啊。”舒國予跪下。
“大膽!”周君邑龍顏大怒,一拍龍椅,“舒國予!你是因為舒眉的死而遷怒於晚貴妃吧!”
舒國予似乎已經不怕得罪周君邑,道:“君上啊,自從白晚蘆成為貴妃後,這祭國……有安定過嗎?臣等!心裏都明白著啊!”
“這麽說,孤的心裏不明白了?怎麽,你們要孤廢除孤的貴妃,還是要孤處死孤的貴妃?”
“懇求君上處死晚貴妃!保我祭國山河永久安寧!”有官員下跪磕頭,將官帽脫在一邊。
緊接著,方才附議的官員也都紛紛效仿下跪,請求周君邑處死白晚蘆。周君邑怒而起身,道:“你們好大的膽子!想要孤的貴妃死,孤通通殺了你們的頭!”
“君上啊,您竟然為了一個女子,要殺我等百官的頭!”舒國予顫巍巍地站起來,難以置信地問。
周君邑冷漠地看著他,戲演到這個程度,真是為難他了。
既然他要演戲,那麽,他就陪陪好了。
周君邑負手,一步一步走下高堂,道:“這些人的頭,孤等一會兒再殺!你的頭,孤要定了!”
舒國予一怔,旋即哈哈大笑起來,他旋身,舉著雙手麵對蒼天:“先皇!微臣對不起你!微臣沒有將君上輔佐成一代明君!微臣該死!可是微臣死不足惜,這祭國江山,需要一代明君啊!”
說著,舒國予衝到舒軼麵前,抽出他佩戴在腰間的寶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自刎在了這朝堂上。
霎時,朝堂炸了鍋,舒軼大喊一聲:“爹!”迅速地跑去扶著自己的父親。
可是,那一劍封喉,舒國予已經死了。
“君上,這就是你要的盛世江山嗎?”一直沉默的周越淩盯著舒國予的屍體,冷靜地問周君邑。
周君邑轉過身,諷刺地笑著:“不然呢?四弟要告訴孤,盛世江山是什麽樣子的?”
“人在做,天在看!君上你再這樣執迷不悟,老天會收了你的!”周越淩氣憤道!
“那孤就等著老天來收拾孤吧。”周君邑不以為意。
周越淩胸口一起一伏,就在此刻,一隊軍隊忽然包圍了朝堂,百官們詫異地看著這一切,不知所以。
舒軼站起來,跟在周越淩的身邊。
周君邑目不轉睛地盯著周越淩:“四弟,你要造反嗎?”
“王兄,你還不明白嗎?這不是四弟造反!這是天意!”周越淩對視周君邑,眼睛裏迸射出令人膽寒的光芒。
“好一個天意。”周君邑冷笑道。
周越淩轉身麵向百官,道:“諸位大臣!舒太師乃三朝元老,如今他以死相逼,懇求祭國江山由明君掌控!如今,周君邑受妖妃蠱惑,已無法處理朝政,祭國需要推選出一位新的國君!來挽救局麵!挽救天下蒼生!”
話音剛落,有人喊道:“四王爺,我們推選四王爺。”
有人跟著喊“四王爺”,餘下的不明就裏的百官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場爭執。
“四王爺,你這樣做,未免不妥吧?”顧鷹自大殿外走進來,身穿金甲,腰上佩戴著金煥刀。
顧鷹在此,朝堂裏的數十個侍衛不敢攔著他。顧鷹走過去,擋在周君邑麵前,道:“若是天意,整個王城都埋伏著你的人,怎麽看都是事先做好準備的。”
“哼!就算如此,為何那麽多人肯聽本王的話,為何那麽多人懇請君上處死白雀妃?”周越淩道。
“誰要處死本宮?”一道清亮的聲音在殿外響起。
眾人一怔,紛紛往外望去。
那是身著雪色華服的白晚蘆,正莊嚴華貴地從殿門外走來。跟在她身後的,是周靖淵、郭明誠父子與當時本該“死去”的巡山的舒軼的部下!
見到那些人,周越淩與舒軼同時愣住,額上冒出冷汗。
朝堂上的人無一不震驚,為何死去的人會重新站在這裏?
“周越淩,你不要再掙紮了,你的野心早已暴露在外!鐵掌殺手明明是你的人,你卻以郭家妻兒為籌碼陷害郭謂卿!在郭謂卿被送往邊疆時,暗派殺手斬草除根,你不知道吧?你的殺手殺死的人,根本就不是郭謂卿!還有,本宮身後這幾個人,之前是舒軼的部下,他們知道一些秘密,本宮想著,要不要告訴這滿朝文武呢?”白晚蘆盯著周越淩,胸有成竹,臉上沒有任何畏懼之色。
周越淩氣噎,問:“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白晚蘆冷笑:“為什麽?因為本宮是祭國君上的貴妃,無論遇到什麽,本宮都與君上站在同一條線上,周越淩,你真的以為君上隻是一個貪玩好色之徒?你真以為你多年來的野心,我們一點兒也不知道?府越與通德的橋是誰修好的?戍城的仗是誰打贏的?東都都主的事是誰擺平的?若當今君王是個昏君,你們還能如此過上安穩日子嗎?若說本宮瞎了,你們這些下跪以死相逼要換明君的人,才是真正地瞎了!”
此番話一出,在場文武百官沒有一個吭聲的。
“哼,原來你搬進冷宮,也隻是演戲給本王看,原來你故意跟周君邑鬧翻,來到本王身邊,也隻是幫周君邑收集情報?”周越淩反問,原來這一切都是他們演的一場戲,原來他以為天衣無縫的一個局,會有這麽多的漏洞。
“你錯了。”白晚蘆垂下眼簾,道,“從始至終,本宮都沒有想過去到你身邊。一直以來,都是你以為本宮跟君上鬧翻了,本宮便會對君上死心罷了……”
這句話,大概比揭穿周越淩的陰謀,還要讓人難以接受。
周越淩別過頭,雙手無力地垂著,臉上露出一絲自嘲的笑。
小時候,他以為父王是愛著母妃的,可是母妃墜下閣樓的時候,父王眼睛都沒眨一下,當時他就明白,母妃在父王眼裏什麽都算不上,他在父王眼裏也什麽都算不上。
成長的過程中,他以為宮裏那些丫鬟、太監對所有皇子都是一樣的,然而,他發現他們對所有皇子的確是一樣的,除了他。
長大後,他以為白晚蘆是第一個以柔軟的步伐走進他心裏的人,是的,她那樣走進了他心裏,然而,腳還沒跨進去,就轉身離開了。
周越淩想為母妃報仇,想證明自己的能力,因此才想要推下周君邑,自己坐上祭國君上的位子。
然而,這一切,都隻不過是自己的黃粱美夢罷了……
“將他們兩個帶下去。”周君邑揮了揮袖,淡淡地說。
顧鷹帶人將周越淩與舒軼帶了下去,周越淩一句話也沒說。
滿朝文武全部下跪,大氣都不敢出,尤其是方才喊著要換君上的人。
周君邑看著他們,道:“方才愛卿們說的事,孤隻當沒聽到,退朝吧。”
滿朝文武戰戰兢兢地退下,白晚蘆鬆了一口氣,走到周君邑身邊。周君邑握著她的手,道:“晚兒,我這就和你一起去把逢兒接回來。”
“好。”白晚蘆臉上浮著淡淡的笑意。
看著這一切,顧鷹有些詫異。
看出顧鷹的疑惑,郭謂卿笑道:“顧將軍,為了讓周越淩盡快露出狐狸尾巴,君上吩咐我們將小殿下藏起來,對外說是摔下懸崖死了,也瞞過了顧將軍,對不住。”
顧鷹往前走了幾步,問:“小殿下真的還活著嗎?”
“嗯。”郭謂卿點點頭,“現在正在我夫人身邊呢。”
顧鷹鬆了一口氣,他走向殿門口,望著碧藍的天空,在心裏道:“柳姑娘,你看,小殿下沒有死,是你保護了他。你若是知道了,該很高興吧?柳姑娘……顧某想你了……”
那是一處清幽之地,四麵環山。四周有一片菜園,木柵欄圍起的院子裏傳來一陣如黃鸝鳥兒般的歌聲。
那是郭謂卿的夫人,正哄著搖籃裏的兩個孩子睡覺。
其中一個孩子是郭夫人的女兒,另外一個,便是小殿下逢兒。
聽到腳步聲,郭夫人站了起來,看見來人是打扮樸素的周君邑與白晚蘆,忙見了個禮:“君上,娘娘。”
“郭夫人,辛苦你了。”白晚蘆感激地說。
“不辛苦。”郭夫人溫柔地笑笑。
周君邑走過去,道:“郭夫人,孤與晚貴妃,親自來接小殿下與郭夫人母女回王城。”
郭夫人轉頭望著那搖籃,周君邑走過去,見逢兒與郭家女兒躺在一起嬉笑著,明亮的眼睛裏滿是對這個世界的好奇。
逢兒一看到周君邑,忙伸出柔軟的手在空中抓著,周君邑伸出一根手指,逢兒握著周君邑的手指,笑得更歡了。
似乎源自於血緣的關係,逢兒一眼就認出了父王周君邑。
周君邑眼中淌著淚,溫柔地說:“逢兒,回去了。”
一切都好起來了,也該帶你回家了。
然而,一切真的好起來了嗎?
周君邑與白晚蘆將逢兒接回了王城,也處罰了周越淩與舒軼,將他們二人發配邊疆。
在去往邊疆的路上,鐵掌殺手忽然出現,殺害了所有官兵,救下了周越淩與舒軼。舒軼不明白,鐵掌殺手是拿錢辦事的人,為什麽會忽然出現救了他們?
那是因為,周越淩給自己留了最後一條退路。
在周越淩決定謀反前,暗地找到鐵掌殺手,給了他們一箱黃金,要他們在他遇到危險的時候將他救出來,這是周越淩與鐵掌殺手的秘密約定,誰也不知道。
“四王爺,您還要回去與他為敵嗎?”舒軼不解地問。
“不,已經不是敵人了,如今,他跟我的關係,可是比敵人還要嚴重。”周越淩望著祭國的方向,即便身著囚服,那一刻,也透著一股不平凡的氣息。
然而,這樣的氣息與祭國,卻是敵對的。
往前走了幾步,周越淩駐足,問:“你不走嗎?”
舒軼垂著眼簾,道:“四王爺,我已經沒了姐姐,沒了父親,我不想再去了。”
“你就不想報仇?”周越淩回頭問。
舒軼搖搖頭,道:“我能怎麽報仇?父親與姐姐有謀反之意,我是知道的。”
周越淩轉過身,雙眼深不見底。
舒軼道:“四王爺,您曾經救過我的命,我該還給你的,已經還了,周君邑不是昏君,我不想再幫你做事了。”
“很好。”周越淩笑著轉身離開,邊走邊道,“那麽,後會有期。”看著周越淩走遠,舒軼無力地轉身,天地浩大,他也不知道要去向何方,可就在他轉身的那一刹那,有一張鐵爪重重地抓進他後背的血肉裏!
“呃——”舒軼身子一僵,直挺挺地撲倒在地。
身後的鐵掌殺手收回鐵爪,跟著周越淩離開了。
舒軼趴在地上,口裏不住地吐著鮮血。他忍著劇痛緩緩地往前爬行,不知道要爬到哪裏去,也不知道自己能撐多久……
受傷的地方在不住地湧出鮮血,舒軼吃力地往前爬著,帶著僅存的求生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