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黑暗的廢院,雖然帶著濃濃夏日的粘味,獨自站著,卻還是有些慎人。蔡德一走近就有些小慌,如果不是宮裏的師傅信中幾次提到,自己真不想在這麽黑的夜晚找上門去。亦冰獨自倚著牆,看著蔡德由遠至近的走來,貼著牆根子的樣子,一步一個腳印的樣子,怎麽看都鬼鬼祟祟的很。腦海裏馬上想到朱小二的樣子,嘖嘖,還不得不說,真是怎麽樣的人養出怎麽樣的奴才。蔡德顫顫悠悠的走到亦冰麵前,看著今日在襄王府裏遙望過一眼的人,還真是沒想到就是師傅口中提到的錦衣衛暗衛。
亦冰絲毫不介意蔡德的打量,勾起了眉輕笑起來說道:“蔡老頭叫你約我出來就是讓你看看我?”蔡德有些不好意思,心中非常無亦冰將堂堂的錦衣衛首領叫成老頭。不過聽聞過亦冰的事跡之後,蔡德就明智地選擇略過,於是開口道:“師傅讓我來告訴你,三年之期已滿,亦冰姑娘現已是自由之身,以後便於錦衣衛再無瓜葛。”亦冰像是料到似的,聽了這話,隻是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淡然的說道:“老頭還算重承諾,你的話帶到了,回去吧。”說完也不顧蔡德反應,轉身便走。
蔡德略微無奈地看著遠去的人,真是很搞不懂這位姑娘的腦部構成,他聽師傅說過,當年神醫亦仙被人殺害,是師傅查出真相,當時亦冰還小,但卻堅持以十年之期報效錦衣衛,以還恩情。師傅見她固執成這樣便無奈答應了,原是對她的表現沒抱多少希望,卻不曾想這女孩在不斷的努力下,竟然快速的成長為暗衛中數一數二的人物。師傅當時才覺得要挽留人才,可是亦冰就是不買賬。三年前,也是約定十年之約到期之時,這不為任何所打動的女子,卻為了一條人命而和錦衣衛再續定了三年。
一陣陰風吹來,驚得蔡德回了神,心裏暗道怎麽大熱天吹來的風都這般陰森。便不再想什麽其他,繼續垂著頭耷拉著耳朵,快速離開廢院。而另一邊的亦冰,已經慢悠悠地回到了邀月樓,輕聲上了西廂的房間,打開門迎接她的不是一如既往的黑暗,而是些許明亮的燈光,然後便是那抹熟悉的身影。亦冰嘴角的弧度拉得更大了,沒說什麽,而背向她的人也沒有回頭,好像就知道回來的是她。亦冰關上門,插上門閂,輕而快的走到人兒的身後,微屈了身子,將心中思念很久的柔軟抱住,頭還不安分地置放在人兒的肩上摩擦,慢慢地將自己的唇放在人兒的耳旁,用最柔最真的聲音說著:“璃兒,我愛你。”琉璃心一驚之後感受到的便是萬千的柔情,傻子,這話晚說了三年。
蔡德回了襄王府,深夜時分,王府裏的各處院落,卻還是稀稀落落的點著燈。連一向嗜睡的朱小二都安分的坐在季平身旁,幫季大小姐剝著瓜子。蔡德對自家主人這般沒出息的樣子,心痛又無奈,想上前幫忙,可小二立刻橫眉怒視,像是蔡德要搶了她的飯碗似的,還一個勁催蔡德去休息。小德子深深腹誹朱小二之後,還是很認命的回自己的院落去了。要說今夜襄王府為何燈火通明,還不是大夥都等待著朱五兩蘇醒。晚間亦冰那句話深深鼓舞了大家,那麽今夜又有誰能在自己的床上安然入睡呢。
眾人怕擠在五兩的臥房裏會打擾五兩休息,便都坐在內堂,連過亥時必困的徐富貴都顯得精神奕奕,正拉著季清遙的小手,互相鼓氣。更何況朱健,楚少婷夫婦了。徐天寶更是等得焦急,等得自艾。坐在對麵的杜雲清愴然的神情怎麽樣都扯痛著她的心,果然還是好的不靈壞的靈,雲兒知道真相之時便是她們陌路之期。杜雲清不是沒察覺徐天寶不安的注視,隻是要讓她以何種方式,麵對她直視她。真相竟然這樣的鮮血淋淋,天寶是女子,五兩是女子,和自己和忘塵一樣的女子,這樣的震驚,不是她幾日就可以消化釋然的。她生性淡然,但不代表對世俗禮教一點都不重視,她介意,但更介意的是天寶愛她的用心。是為了什麽愛的自己,明明知道女子間的愛情這樣的荒誕諷刺,明明知道真相揭露後是無窮的傷害,那麽為什麽,明知道這些還要固執的找上自己。杜雲清慌亂了,這些都不是她能夠心平氣和想明白看仔細的,或者現在她最需要的是時間,用時間消化用時間將她和徐天寶的關係看清楚看清晰。
臥房裏的杜忘塵並不像內堂裏眾人一般的急迫,她隻是靜靜的,靜靜地望著床上的人,經過亦冰的努力,五兩不再是躺著絲毫不動,漸漸的忘塵發現五兩的眉毛開始皺起來,似乎心中存放著什麽令她煩憂的事一般。忘塵淡淡地歎了口氣,就算五兩不說她都知道,緊鎖眉頭的傷痛是自己帶給她的,那麽怎麽不讓杜忘塵深深的自責心疼呢?忘塵淺握五兩的右手,噙著柔笑望著五兩,時不時的伸出另一隻手揉平那不知何時又皺起的眉頭。
好一會兒,久到杜忘塵都快禁不住疲憊閉眼的時候,突然感覺相握的手有些動作,忘塵緊張極了又激動極了,卻大氣都不敢出,睜大著雙眼,仍是靜靜地看著床上的人。而那人真的好像隨著指尖的跳動之後轉為蘇醒,閉了好久好久的眼睛慢慢的,艱難的睜開,隨著她的動作,忘塵終於抑製不住的留下了眼淚。淚水就這樣滴到兩人相握的手,滴的朱五兩瞬間清明,腦海中迅速閃過的是那日中箭的畫麵,接下來的幅幅影像都是忘塵,從小到大的忘塵,讓自己深愛的忘塵。
朱五兩猛的躬起身子,看到的是身邊流淚的人兒,心抑製不住的疼,幹涸的嗓子,努力了好久卻講不出一句話,隻是隨著她這樣的大動作,胸口的箭傷又有些裂開,朱五兩一時間慘白了臉。杜忘塵忙意識到自己的疏忽,胡亂擦了下臉,便起身,掙開忘塵的手。但重病的人此刻就像是個執拗的孩子,又像是怕極了失去,竟冒著巨大的疼痛,愣是不放開手中握著的手。忘塵心疼了,柔柔的看向五兩,笑得深情,湊近腦袋,在五兩的眉間輕輕一吻,繼而柔聲說道:“傻瓜,我隻是起身拿水給你喝。乖,鬆手。”
而朱五兩早就受寵若驚的似個呆瓜,僵住不動,心中有失而複得的欣喜,鋪天蓋地的欣喜,驚得她隻能呆住。一旁的忘塵早就拿來了水,緩緩地遞近五兩的嘴邊,小心的照顧她喝水。水流一口一口的送進五兩的喉嚨,更像是幸福一下一下的送進五兩的心中,直到忘塵放下杯子回到床沿,五兩才稍稍回了神。立刻想起了什麽的她,握了握空了的右手,繼而慌亂了眼眸,忘塵把一切都看在眼裏,馬上握住了五兩的手,拿出懷中珍藏的玉佩說道:“別著急,玉佩在,我一直收著呢。”這下,朱五兩的眼裏才恢複平靜,過後便是些許的愉悅,發不出大聲響的低音說道:“塵兒,我,你。。。”斷斷續續的低音竟整理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而杜忘塵隻是柔柔的笑容,將五兩的手握緊了些,說道:“過去的事情我們不提了好嗎?之前是我太執著太傻,為連你都無法改變的事,竟說出這樣絕決的話。你受傷回來,我才發現,之前的堅持固執是多麽無稽,在要真正失去你麵前又是多麽的不值一提。表哥,五兩,塵兒錯的離譜,幸好,老太爺還是將你還給了我,以後我們舊事莫提,好好的過我們的日子。”五兩動容心聽著忘塵說完每一個字,像是要把她的每一個字都刻在心中,細細回味。上天待她不薄,在鬼門關轉了一圈,終於還是得到了她本以為再也不可能擁有的幸福。
微湊近頭,吻下杜忘塵的唇角,又像是無比的珍視,竟隻是蜻蜓點水,不再加深。而杜忘塵笑得柔美,淺笑著輕聲的說道:“表哥,你可能不知道,在你昏迷的三天前,我們已經成親,所以現在你是我的夫君,我是你的娘子。”說完,不理眼前人呆愣感動的樣子,徑自吻上了五兩的唇。而呆愣的人在這樣的鼓舞下慢慢將主動權拿回,細細的,纏滿的吻向深愛進骨髓裏的人。而非常不和諧的便是聽到響動的眾人早就在門外偷望一段時間,隻是不知是誰一時沒站穩,竟撞進了五兩臥房裏的門,驚得杜忘塵一下子拉開了兩人的距離,而朱五兩寒著臉護著忘塵進了自己的懷裏,怒視著帶頭破門而進的朱健。
而朱健厚著臉皮,直視床上的五兩,指了指身旁的徐富貴說道:“看什麽看小子,又不是我要來偷看的,是你的富貴舅舅帶的頭。”徐富貴一臉的無奈,而五兩眼睛直視著朱健說道:“爹,勇於承擔真君子。雖然你從來不是君子,那麽推卸這種小人的行為也該不齒才是。”朱健橫眉怒瞪了五兩一會,心中倒是慢慢的高興,果然是她的小子,從鬼門關轉了一圈,還是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一個晚上伺候我家的小朋友們,現在的小孩個個打過雞血一樣,晚上都不用睡覺。煩心事一波接一波,不過總會解決的,還是如期送上日更,誰叫我是這麽優秀的日更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