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

汪成海指令一落, 棚內響起如雷貫耳的掌聲,兩人的威亞吊線,也被緩緩放下。

然而即便是在下降期間, 溫敬也遲遲沒將周清皖的手腕放開, 因而溫敬的大拇指,仍舊穩穩按在周清皖的腕部動脈上。

……周清皖的心跳,好快啊。

溫敬眨眨眼, 不由自主地看向身前人。

隻見周清皖耳根羞紅一片,瑩白的皮膚泛著一層薄粉, 而那雙素來清冷無塵的杏眼裏,卻泛起一層莫名曖昧的水漬。

溫敬心如擂鼓,屏住了呼吸。

“放開吧。”周清皖輕輕說。

“哦,”溫敬笑, 目燦繁星, “今天超級棒!”

周清皖是不需要鼓勵和褒獎的, 但當溫敬的稱讚來時, 周清皖心尖兒又抖了下。

他下意識地抬眼,向近在咫尺的男人看去, 就見溫敬也在看他, “張建偉聯係你了嗎?”

——溫敬替周清皖找的律師, 主要負責幫忙解約的事。

溫敬在涉及到一切關於周清皖事業規劃的問題時, 都顯得格外強勢, 有時根本不詢問他的意見,便理所當然地給周清皖規劃好了路線,並不由分說地找了最好律師。

周清皖微微蹙眉, 應聲答道:“嗯, 在談。”

溫敬道:“你和他們解約了, 就來我的工作室吧?”

周清皖閃爍其詞:“再說吧。”

畢竟官司打下來,起碼是半年以後的事。

周清皖為了防止溫敬將話題繼續下去,對溫敬說:“我還有事,先去卸妝了。”

溫敬定定看向周清皖的背影,手握成拳……

如果他沒有記錯,至多再拍四場戲,周清皖的戲份便要完全結束,殺青日近在咫尺。

可是直到此刻,溫敬都沒想到,該如何才能讓周清皖,心甘情願地留下來……

*

周清皖是知道溫敬在想什麽的,畢竟溫敬的心像一顆玲瓏剔透的水晶,並不難猜。

可周清皖實在是不能留下,因為周清皖很清醒,他深知,即便如今的自己,即便和椰子傳媒成功解約、把椰子傳媒告上法庭,卻也並不意味著事件的真正解決。

剩下的麻煩仍舊千頭萬緒,在暗處,處處指向自己和溫敬,使二人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溫敬為他做得這些,他很感激。

然而,如今這些手段,卻並不是真正地撲滅了“烈火”,實則隻是給那燒得正旺的火焰,澆上一盆冰水罷了。

未曾曝光的視頻,就像一顆被遙控的炸彈,隻要沒被徹底拆解,就不算是釜底抽薪。

以前,拿著遙控器的隻有吳家叔侄。

現在,據周清皖所知,這把遙控器,已經被分發給太多人——亦敵亦友的溫家、最先將視頻傳遞給溫敬看的原藥國際、甚至現在還要再加上一個椰子傳媒——不消多想,前幾日那麽大的陣仗,最後隻是爆出了幾個不痛不癢的詞條,不過是最後的大料沒放出來。

溫敬阻止得了這次,可今後,隻要自己還在娛樂圈裏混……那這顆炸彈的遙控器,便時刻可能被按下;隻要自己還和溫敬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別人拿捏溫敬,就不需要用別的理由,隻需用這隻視頻就夠了。

因此,周清皖想來想去,似乎隻有他自己主動退出,和溫敬劃清界限,才能徹底解決問題。

隻可惜,生活不是一部可以按快進的劇集。

他割去的明明是腐肉,卻連著靈魂都要抽離出來一般。

歸根究底,他對不起的隻有溫敬而已。

臨近殺青這幾天,周清皖沒回溫敬的消息,也是有意避著溫敬走的。

直到殺青那天,周清皖終於沒能躲過溫敬的圍追堵截,被溫敬不由分說地,扯進一條不長的小巷裏。

巷子是拍攝專用的布景,被布景師做得很舊,因為無人打掃,隱隱發出酸臭的腐味。

黃昏的光線微弱,街上鬧哄哄,捧著花束的工作人員,滿街在找剛剛殺青的“周老師”,迫不及待要給周清皖拍殺青照。

然而周老師本人,卻被溫敬壓在一條隱蔽的巷子裏,按在牆上親。

與其說是親,倒不如說是毫不溫柔的啃咬,溫敬像個作奸犯科的瘋子,近乎瘋狂地撕扯侵占著周清皖的口腔,不容半點兒拒絕。

周清皖伸出手推他,被他十指交纏地握住手。

周清皖用虎牙咬他,血腥氣彌漫在唇齒間,溫敬便幹脆用被咬破的舌頭,裹住沾了血的小虎牙,逼得周清皖不敢再咬,徹底癱軟在自己的懷裏。

“你答應我的話,”溫敬咬牙切齒,“為什麽不作數?”

溫敬問的,是那個“不可以不回他”的承諾。

周清皖放開溫敬的衣角,嘴唇被親得紅紅腫腫,眼中卻是平靜如水,他向溫敬道:“你不是……也沒有說話算數。”

周清皖說的,是那句“既然已經散了”。

周清皖自己沒有談過戀愛,但見過許多同學談戀愛。

他見過太多對戀人“假性分手”後,都會糾纏不清,藕斷絲連,而這樣的情況,大多都分不了。

周清皖不想這樣,即便他和溫敬,也構不成“分手”。

周清皖的睫毛顫抖,薄唇抿緊,溫敬身上淺淡的香煙味和須後水的香氣,熏得他幾乎快要喘不動氣。

溫敬親昵地環過他的腰,目光灼然,將一個素銀色的小圓環,套在周清皖左手的無名指上。

周清皖整個人愣住,不可置信地低頭看去,就見一隻素雅簡單的銀戒,被套在在自己的無名指上,而溫敬的手上也赫然戴著一隻……

“……溫敬?” 周清皖嚴肅地蹙起眉。

就聽溫敬的聲音有點孩子氣:“套住你了,我不要分手。“

周清皖鼻頭酸澀,連眼眶都發酸的厲害,隻覺自己的每一寸心神,都要被溫敬留住,哪怕隻有一毫秒,周清皖也想過,幹脆就此沉淪下去,不管不顧地與溫敬相愛。

周清皖深吸一口氣,試圖克製住那些無用的軟弱和情感,這時就聽一聲驚喜的女聲從巷口傳來,將他及時解救出來:

“呀!周老師!總算找到您啦!——啊!溫老師!您也在呀?”

指尖一個捧著一大把鮮豔花束的女生,風風火火地跑進小巷子裏,腳步急促得很:“周老師!殺青快樂啊!這是劇組送您的鮮花,導演現在到處在找您,好多人都等著您拍殺青照呢!”

周清皖趕忙推開溫敬,理了理衣自己的衣襟,雙手接過花束,逃也似的離開舊巷子。

溫敬看著周清皖的背影,不知怎的,心裏空落落的。

很多人都跟周清皖拍了合照。

但溫敬沒拍。

他不想和周清皖告別。

周清皖拍了許多合照。

卻隻選取了單人抱花的一張,發在自己沉寂了許久的微博的微博上。

自從參演《正折枝》的這一月以來,周清皖一直站在輿論的風口浪尖,粉絲從50萬漲到800萬,似乎沒用多久的時間。而這麽久以來,周清皖無論麵對質疑還是詆毀,也一直未曾親自發布任何說明,因而上一條的微博動態,還是半年前官宣“若靈”選角的定妝照。

這一次,他的分享也極盡簡單,沒有任何文案,隻是一張圖加四個字:

【分享圖片】

【圖片1.jpg】

隻見圖片中,周清皖穿得戲服,正巧的是,這套戲裝和定妝照上的戲服一模一樣,都是一件素白色的繁複長衫,給人一種從一而終的感覺。

然而,毫無意外周清皖這一發博,評論區的大部分言論,大多在調侃周清皖與溫敬的關係,畢竟他們關注周清皖,也是因為這個:

[老公給的底氣,不需要文案,直接“分享圖片”#狗頭]

[溫溫戀愛腦,皖皖事業腦]

[難道沒人注意到他左手上那個blingbling的反光嗎?!?真的隻有我一個人注意到嗎?!]

周清皖抱著鮮花的手,幾乎看不見無名指的部位,可若是被有心人放大處理,無名指戴了戒指的事實便瞞不住。

周清皖似乎也不在意此事,發完微博就將微博卸載了。

——周清皖也沒跟溫敬告別,他走得無聲無息。

首先將貓咪托付給快遞托運,自己則買了淩晨五點最便宜的一班機票的機票,拖著自己的小箱子離開。

周清皖來到京郊,租了一間一室一廳的小房,暫時住了下來。

這裏的房租算得上便宜,偏僻。

但看得見集訓中心,也看得見同一片遠山,同一片夕陽。

周清皖想了許久,還是下定決心這樣做,畢竟準備考研的生活枯燥又繁瑣,需要足夠的安靜與耐心 。

最初幾天,繁忙拍戲的溫敬,每天都會打電話過來,周清皖沒有接起。

又過兩天,溫敬的信息轟炸得更頻繁,周清皖沒回複,幹脆換了一張手機卡。

溫敬終於沒再主動聯係他了。

盡管對於溫敬來說,搞到周清皖的地址和新手機號並不是什麽難事,但溫敬終於選擇尊重周清皖的意願,兩人徹底斷聯。

“你有沒有考慮,去考個GMAT?”路在銘粘著番茄醬吃薯條,對周清皖說,“語言對你來說根本不是問題,我還是覺得國外的研究生更適合你。”

周清皖點頭,默默啃了一口漢堡,神色淡淡道:“有打算,但暫時還想留在國內。”

周清皖沒說清華是他從小的執念,更沒說當年高考分數夠得上,卻被迫選了中影的事實。

“我天,”路在銘大叫,“可你這是完全的跨專業誒!你知道去年報考我們學校的研究生,有多少人嘛?——將近兩萬!我們研究生的計劃招生人數隻有不到1500,其中一半以上的名額,還都是給推免生的!我勸你慎重考慮啊!”

周清皖一口一口細嚼慢咽著,將手中的漢堡吃光,用濕巾擦淨手指,再去翻看路在銘給他帶來的“內部資料”,據說是他學長男神,記錄了四年的心血筆記。

“多謝,”周清皖輕描淡寫,“我會盡力。”

路在銘雙手抱臂,氣得直哼哼,“我不理解,你說你和我一起去讀劍橋多好啊——喂!你不會是舍不得溫敬,怕他找不到你吧?”

周清皖眉頭緊蹙:“當然不是。”

“真的?”路在銘蔑笑。

周清皖眨眨眼,並不打算回答路在銘這個問題,看了眼指向9的時針,對路在銘道:“時間不早了。”

路在銘大為震撼,這才九點!

路在鳴抓著周清皖的手,開始撒潑打滾兒,“碗寶嗚嗚嗚,你真拿我當工具人啊?我要留宿!反正你都是單身了!……臥槽?!”

路在銘不滿地嘟起嘴,怨念問:“你,你幹嘛還帶著戒指啊!還戴在無名指?!”

周清皖神色淡漠,直白得令人心冷:“為了杜絕一些不必要的桃花。”

路在銘隻覺心上被紮了一刀,死皮賴臉,耍流氓:“你……別嫌年下矮,邊幹邊吃奶!”

周清皖淡淡婉拒:“我喜歡年上。”

路在銘假哭,“嗚嗚嗚你們兩口子都是什麽人啊?——你吃漢堡的時候明明沒戴戒指!你是要送客了才戴上的!我覺得你更過分了嗚嗚嗚嗚。”

周清皖的心思被拆穿,手足無措,有些無力地解釋:“也不是……”

路在銘一邊哭唧唧地穿鞋,一邊麵貌嚴肅,抻長了脖子,質疑看向周清皖,“哼!你倒是說啊,我倒要聽聽你還能怎麽狡辯!”

卻見周清皖把摩挲素戒的大拇指,按得指尖都泛白,神色卻極為淡定道:

“你來之前,我在打掃屋子,怕把它碰壞……”

作者有話要說:

路在銘同學已經無力吐槽周清皖同學這種癡戀卻不自知的傻逼行為,隻能苦笑抱怨……

路在銘:我他媽完全沒聽說過戒指還能因為打掃衛生碰壞的,我不理解,但我大為震撼。

敬崽超甜:哈哈。

路在鳴:誒?等等,他好像隻闡述了他摘戒指的動機啊,沒闡述戴戒指的啊?他要是不想我看見戒指說他,完全可以等我走了再戴啊?!

敬崽超甜:別懷疑,就是為了送客,洗洗睡吧軟萌小1。

路在銘:嗚嗚嗚嗚嗚嗚嗚他媽的,隻有路在銘受傷的世界達成了。

敬崽超甜:nobody cares(無人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