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 求助

轉過天,天光大亮時,一行人終於抵達皇宮,宮微瑕不但沒有轉醒的跡象,額上還開始發燙,晏回心中擔憂,恐怕傷口已經開始發炎。

馬車通過皇宮大門,一直開到寢宮宮門前停穩,晏回挑簾望一眼車外,寢宮門前跪滿了神情緊張的宮女太監,看來宮微瑕受傷的消息已經傳回到宮裏,為了避免麻煩,晏回從袖子裏掏出人皮麵具,重新戴在臉上,然後,小心翼翼抱著宮微瑕下了馬車。

莫邪早已候在車前,見晏回抱著宮微瑕下了車,皆要上前接下,然而晏回沒有放手,快步從宮人身旁穿過,走進寢殿,莫邪愣了一下,隨後跟上。

跪伏在地的宮人原本隻知道宮微瑕在前方受傷,餘光看見陛下了無生氣,且是由皇太弟抱進下馬車的,都有些傻眼,直到晏回的身影消失在殿門裏,才顫巍巍起身,幾名貼身服侍的宮人小跑著跟進來。

晏回將宮微瑕抱進寢殿,平放在龍床上,聽到身後響起雜亂的腳步聲,眉頭皺起來,轉身掃一眼跟進來的四名宮人,清冷出言:“這裏有本殿下照顧,你們退下去。”

四人沒有依言退出,而是將目光移向莫邪,見莫邪麵無表情,才退出寢殿,這時,黎德叫來禦醫院裏所有的禦醫,眾禦醫大氣都不敢喘,輪流上前為宮微瑕把脈。

寢殿裏的氣氛令人窒息,這時候,太監進來稟告:“殿下,右相看探看陛下傷情。”

晏回吩咐:“讓他進來。”

隨著急促的腳步聲,韓子儀快步走進來,本是直奔龍床而去,但是看見晏回端然而立,不得不停下腳步朝晏回見禮,眼睛卻瞟向龍床,然而被禦醫擋得嚴嚴實實,韓子儀不由皺眉,收回視線,精芒看向晏回:“皇太弟殿下,陛下何以會受傷?”

雖然韓子儀的聲音控製得很好,但是晏回還是聽出不易察覺的顫抖,晏回眸珠微轉,韓子儀跟隨宮微瑕近十年,是宮微瑕身邊最得力的助手,平息兩王之亂最大的功臣,感情定然深厚,現在宮微瑕危在旦夕,還是暫時不要讓他知道宮微瑕是被自己所傷,此事莫邪也不會說出去。

簡短回答:“皇兄接到密報,離朝即將發動攻勢,便連夜趕往碧瀾江督戰,不慎負傷。”

韓子儀聞言看向晏回的目光微微一閃,緊抿著唇不再言語。

此時,禦醫為宮微瑕把完脈,經過緊張商議,其中最德高望重的白胡子禦醫,上前一步稟奏:“殿下,臣等為陛下診治過,陛下的傷口並不嚴重,可是陛下本就氣血虛弱,如今失血過多,現在又開始發燒,陛下恐怕——”老禦醫猶豫著,沒有將話說完。

晏回看著老禦醫臉上篤定的神色,隻覺得心忽悠一沉,沒等他發話,韓子儀一個箭步衝過來,一把抓住老禦醫的衣領,喝道:“我不信!你現在就給他診治,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們都得給他陪葬!”

老禦醫嚇得癱軟在地上,其餘的禦醫也都白著一張臉,跪伏在地口中哀告不止。

晏回聽著心煩,一揮袍袖,道:“恕你等無罪,你們都起來。”

禦醫顫巍巍站起身,晏回看那老禦醫,胡子眉毛都白了,盡量和顏悅色道:“沒有一點辦法了?”

老禦醫見晏回沒有怪罪,心中稍安,略一思索,回道:“老臣還記得一副生血的秘方,不過陛下的身體積弱已久,能不能起死回生,全看陛下的造化了。”

晏回頜首,命其餘的禦醫全部退下,讓老禦醫開出藥方,黎德拿過藥方下去熬藥。

一時間眾人皆退出了寢殿,大殿裏隻剩下晏回,莫邪,和韓子儀。

晏回看一眼垂著頭立在床前,仿佛失了魂一般的韓子儀,心中歎息,目光轉向宮微瑕,他的臉上毫無血色,周身沒有一絲活氣,但是容顏卻比平時更美,美得讓人移不開目光,也許是此時他的眼睛闔著,掩住了淩厲的光芒,也許是他的唇角無法勾起,露不出令人膽寒的邪笑。隻是,他的呼吸時斷時續,似乎隨時都可能喘不上氣來,晏回的心情愈發焦灼起來。

“藥還沒好嗎?”

莫邪應道:“屬下這就去看看!”話音落,人已經飛出了寢殿。

晏回撩袍擺坐在床邊,忽見韓子儀上前一步,雙膝跪倒在自己腳邊,晏回愣住:“右相這是何意?”

隻見韓子儀跪伏在地,沒開口前先磕了三個頭,再抬起頭時,額上印著一塊清晰的血跡,可見有多用力,韓子儀聲音沉痛道:“殿下,臣聽聞離朝皇帝醫術精湛,臣懇請殿下請出離朝皇帝,親自來南疆為陛下診治!”

晏回沉吟不語,原來他早已知曉自己的身份,他的話倒是提醒了自己,若是司空灝出手,宮微瑕或許有一線生機,可是要他看口去求司空灝?這著實令他為難,而且,司空灝遠在碧瀾江對岸,即使行動再快,一來一回最少也要一晝夜,不知宮微瑕能不能撐到那時,目光落在宮微瑕了無生氣的麵龐上。

韓子儀見晏回看著宮微瑕不語,以為晏回還在記恨過去的事,顫抖的手拽住晏回的袍擺,求道:“殿下,陛下那樣做是不對,可是,他雖將你軟禁起來屢屢相逼,卻從未真正害過你,倒是微臣多次進言要陛下為你下蠱,陛下卻是一直猶豫,至今沒有付諸行動,求殿下看在他對你心存善念的份上,救救他!”說到最後韓子儀聲音顫抖,眼淚幾乎落地,伏在地上再次磕頭。

晏回眉梢挑起來,原來為自己下蠱是韓子儀出的餿主意,心中暗暗惱火,冷眼看著韓子儀磕頭沒有製止。

這時候莫邪和黎德端著熬好的藥進來,看見此情此景,也皆上前跪倒在晏回麵前,晏回更加煩亂,宮微瑕若是死了,南疆這堆爛攤子就得自己接手,喝道:“別磕了!還不快喂他喝藥!”說完,騰地站起身,繞過麵前的三個人。

韓子儀停止磕頭,轉過頭直直望著晏回的背影,此時他的前額上血肉模糊,他本是略通醫理,看過老禦醫開的方子,雖然精妙卻還顯不足,所以才會求晏回。

“殿下,此刻司空灝就在南境,皇宮裏馴養了專門飛去南境的信鴿,您隻需手書一封,用不了一個時辰,信就會送到司空灝手中,以司空灝的武功,到達南都用不上半天!”

晏回的額上冒出黑線,看來南境肯定是有宮微瑕安插的細作,朝堂上估計也應該有,宮微瑕同司空玥是扯平了,感覺三個人的目光如芒在背,晏回毫不懷疑,自己若是不寫這封信,這三個人就敢把他按到桌上逼他寫出來。

尤其是韓子儀,看他這副模樣,宮微瑕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他也活不下去似的,忠君忠到這個份上實屬難得,晏回頭疼道:“也好,我就試一試,他若接了信沒來,便怨不得我。”說到底,晏回也不想看到宮微瑕就這樣死了。

晏回說完走到桌案前,黎德搶步上前,為晏回鋪開信紙,遞筆研磨,晏回接過筆,想到開口去求司空灝,心中又是一陣煩亂,略作思索,提筆在紙上刷刷點點,半柱香功夫便寫好了信。

黎德眼眸明亮:“殿下,奴才這就去放信鴿。”說完,未等墨幹,便匆匆將信紙折起來塞入懷裏,一陣風般出了寢殿。

晏回皺著眉看向龍床,隻見莫邪已扶起宮微瑕,韓子儀手端著藥碗,還在給宮微瑕喂藥,但是,藥汁多半沒有喂進去,順著宮微瑕的嘴角淌出來,晏回搖首,抬步走到床前。

“這樣不行,即使藥喂進去,也很難盡快顯出效力,為今之計,最好的辦法是為他輸入真氣。”

莫邪聞言心中一動,這樣一來,即使不喂藥,也可為宮微瑕延續些時間,道:“殿下,屬下來為陛下輸入真氣!”說完,莫邪立刻開始行動。

韓子儀也是眼眸一亮,放下藥碗,扶著宮微瑕盤膝坐好,然後立在床前靜靜看著,莫邪則盤膝坐在宮微瑕身後,手掌抵在宮微瑕的後背上,凝神運氣。

晏回一旁看著,莫邪最多隻能堅持兩個時辰,到時候他可以替換他。

此時,在臨安府衙。

司空灝麵容陰翳地盯著司空玥的背影,秦之遙,夏侯震,和身形與司空玥相近的俊逸男子皆立在一旁。

“你會中了他的蒙汗藥?說出來誰信?司空玥,朕再問你一遍,你到底把他藏到哪去了?”司空灝額上青筋暴起,怒聲質問。

俊逸男子劍眉緊皺,看著司空灝冷冷出言:“司空灝你有完沒完?當時王爺乘的船就在江心,難道王爺還能把他藏進水裏去?王爺醒過來便立刻撤兵,就已經說明他又落在宮微瑕手中!”聲音擲地有聲。

然而,司空灝不依不饒:“這可難說,他的身份你們心知肚明,司空玥肯撤兵也是自然!”

秦之遙和夏侯震在一邊聽得如墜迷霧,他們口中說的他到底指的是誰?尤其是秦之遙,眉頭緊皺著,能令司空灝如此緊張,又能令司空玥深入虎穴,這個人,除了晏回再無第二個!

司空玥手攥成拳,按著桌角,那晚晏回隨宮微瑕剛剛離開,他便醒了,發現自己躺在船上,船艙裏一個人都沒有,想起失去知覺前的一幕,晏回瞪大眼睛一臉的驚慌,司空玥的心再次沉落穀底,做夢想不到,他最信任最深愛的那個人竟然會對自己用藥!

後來又聽侍衛稟告,晏回是自願同宮微瑕離開,臨走時隻說是無心之過,再無其他,一想到這些,司空玥的心就痛到極點,自己為了救他深入險地,難道就換不來他對自己的一絲情意?

這時候,侍衛進來稟告:“皇上,剛剛收到密信,請您親自過目。”

司空灝惱火地接過折成一團的信紙,展開來觀看,隻見皺皺巴巴的信紙上寫著秀雅的小楷,無比熟悉的字跡,是他沒錯!司空灝的心不禁一陣快跳,胸中怒火消散殆盡,隻見信上寫著:“玄鶴,回有事相求,請你務必以最快的速度抵達南都,我會派人接引你。”

司空灝的心狂跳不止,見周圍投來思量的目光,司空灝將信紙揣入懷中,若無其事道:“朕現在要去辦事,你們駐守江口,沒有朕的命令,不得發兵!”說完,大步流星出了廳堂。

堂上的人皆麵露思索,司空玥薄唇緊抿,若是沒猜錯,能讓司空灝瞬間怒氣全消,這封信一定跟晏回有關,而且很可能是親筆手書,可是晏回為什麽會給司空灝傳信?難道真的如司空灝所講?思及此,司空玥眸色轉深,唇冷冷地勾起來。

時間流逝,轉眼日沉西山。

晏回做了一個收功的動作,宮微瑕失去依托,軟軟地倒下去,被立在床前的韓子儀伸手接住,看著宮微瑕的身體輕如鴻毛,無聲無息倒在自己的手臂上,那一刻,韓子儀的心如同刀割的一般,殘存的希望正一點點沉落,即使不中匕首,他也活不了多久,可是在自己的內心深處,還是抱著渺茫的期望,希望他可以一直坐在禦座之上,而自己每日上朝都可以看見他,現在看來,那不過是奢望而已。

莫邪還欲上來為宮微瑕渡真氣,晏回擺手,想要說話,然而聲音哽在嗓子裏,宮微瑕的生命跡象在逐漸消失,晏回心情沉痛,不得不深吸一口氣,說道:“臨走時,給他一片寧靜吧。”

韓子儀聞言隻覺得摧心裂肺一般,扶著宮微瑕的身體,頭深深埋下去,肩頭不住抖動。

莫邪深深低頭著,看不見神色。

就在這時,黎德匆匆跑進來,口中叫道:“殿下,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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