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九重天闕 第六百三十九章 情與理，無兩全
蘭家一萬載，你可有悔？
蘭不悔怔住！
一萬年的煙雲歲月，便這麽從眼前悠然滑過。一時間，竟然愣了。
良久之後，蘭不悔喟然道：“世人，誰能無悔？”
莫天機淡淡道：“令尊，便無悔！”
蘭不悔再次的怔住，慢慢點頭：“是，他老人家無悔，我不如！”
莫天機淡淡道：“我，也無悔！”
蘭不悔神思慢慢地從回憶之中抽出來，看著莫天機，眼神逐漸淩厲起來，輕聲說道：“你一手製造驚天爆炸，五六萬人死於非命！你，無悔？”
莫天機譏誚的笑了起來：“難道你認為不應該？難道你認為，你的家人不該死？”
蘭不悔臉色如鐵。
莫天機喘了口氣，從懷中取出一本厚厚的小冊子，翻開念道：“蘭氏家族，萬年作惡，魚肉天下，禍害世間……之罪狀！”
“八千九百年前，蘭家欲擴建家族，二祖蘭暮雪下令，將家族邊上另一世家曹家連根拔起，當晚，曹家上下三萬於口，雞犬不留！蘭家遂霸占此處，大興土木，便是蘭家外院與花園。”
“七千一百年前，蘭家公子搶親，被女方杜家打傷，當晚，杜家舉家上下五千人死於非命，杜家女失蹤，後，在蘭家公子房中拋出一下賤侍妾屍體，疑為杜家女杜沐風。”
…………
“三千三百三十六年前，天蘭城外瘟疫；數百人死，蘭家派遣高手，將整個天蘭城周邊三千裏所有人畜屠戮一空，天蘭城中半邊城池，也盡數殺卻，一百三十餘萬屍體集中焚燒。火光衝天闕！”
莫天機念到這裏，合上小冊子，淡淡道：“瘟疫，自古有之，但為了數百人傳染的瘟疫，就一舉殺掉一百三十多萬人的……你蘭家，獨此一家，別無分號！”
蘭不悔深深吸了一口氣，眼中流露痛苦之色。
……
“七百年前，大旱，民不聊生；蘭家附庸家族申家，沒有按時交上賦稅，拖延三天，第四天，申家八百於口死於非命，護院武士一夜間不知去向。”
“十五年前……九萬人死於非命！”
“三年前……”
莫天機聲音很平靜，慢慢的念來，自始至終，聲音都是平平淡淡，但，每一件事，都是鮮血淋淋。
都是罄竹難書！
隨著莫天機一字字念出來，蘭不悔的臉色慢慢的變了，從平靜從容慢慢地變得有些紅，慢慢的變成了麵無表情，如鐵色。
莫天機用小冊子在自己手中輕輕拍打了一下，淡淡道：“蘭家老祖宗大人，或者你老以為，這些事都未曾發生過？”
“現在蘭家主體十萬餘人，占據了天蘭城五分之一……而天蘭城，卻是存有數百萬人口的大城！蘭家之霸道，可見一斑。”
“蘭家周邊，都是大家族聚集；自然而然成為蘭家天然防線……一起誅之，有何不可？”
莫天機冷漠的說道：“此乃……替天行道！”
蘭不悔眼中露出鷹隼一般的光：“這些資料，你從何得來？”
莫天機道：“九重天有一部分人，承擔了重要使命，那便是九重天大事記！他們記錄了九重天古往今來的所有曆史……”
“而這些，不過是從其中找出來的，蘭家部分而已！”
蘭不悔緩緩點頭：“好！”
莫天機眼中發出譏誚：“好？”
蘭不悔沉默，道：“這些就是你對付蘭家的理由？”
莫天機挺起腰，冷冷道：“難道還不夠？”
蘭不悔深深吸氣，卻說不出話。
莫天機冷冷道：“當年令尊毀滅九大家族的時候……也是用這樣的理由！”
蘭不悔啞聲道：“這理由足夠了，可我還是要殺你！”
莫天機冷笑：“你不殺我，我也要殺你！難道你以為，這樁樁血債，與你全無關係不成？若不是你的縱容，豈會如此？六品至尊的神念，就可以覆蓋整個天蘭城，你身為九品至尊，這城中發生的什麽事情你不知道？你做過什麽？”
蘭不悔臉色不變，淡淡道：“你不懂。你真不懂。你在沒有成為九大家族之前，或許不會懂的。”
莫天機嘿嘿冷笑。
兩人四目相對，各不相讓。
莫天機雖然處在絕對弱勢，但此刻的眼神卻是睥睨縱橫，高高在上！如同法官在看著罪犯！
縱然罪犯具有通天武力，但在法官麵前，也隻是待宰之囚！
良久，蘭不悔才淡淡的將目光移開，說道：“剛才你曾經說過九大家族的弱點，現在我給你機會苟延殘喘，將你想要說的話說完。”
莫天機淡淡道：“我身體很累，受了傷，沒有力氣說了。”
蘭不悔道：“你應該明白，你現在的性命，就在我一念之間。”
莫天機微笑：“是的，但你也應該明白，我的話說與不說，也在我一念之間。”
蘭不悔微笑：“我可以不聽。”
莫天機同樣微笑，一字字說道：“我也可以死！”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發現了對方眼中的笑意。
蘭不悔長歎一聲，道：“人才！可惜！……跟你解釋一下……當初我閉關，他們做的事，我雖然知曉，但……並未阻攔，一將功成，況且枯骨盈山，一國之建，尚且千萬亡魂；更何況……是主宰九重天的大家族？”
“至於今日，蘭家覆滅，正如你所說，你乃替天行道，你問心無愧。我承認……這樣的家族，按照世俗說法，也到了該清理的時刻。但我身為他們的祖宗，卻也要為他們報仇！”
“你殺人，在理。我報仇，在情。”
“情與理，古今不能兩全！”蘭不悔深吸一口氣：“希望你理解！”
莫天機沉默了一下，眉梢一挑，似乎想反駁，但終究還是淡淡道：“我理解你！”
他是真的理解。
畢竟，在這個世上能夠做到大義滅親的人，還是如同鳳毛麟角，寥寥可數。這樣的人，不是聖人就是傻子。
而莫天機自認，自己既不是聖人，也不是傻子。換位相處，若是自己處在蘭不悔現在的的處境，縱然明知道自己的家人是錯誤的，自己也會報仇的。
蘭不悔道：“多謝理解。”
莫天機轉頭向顧獨行：“老大給你的藥，你帶在身上沒有？給我一顆，我回複一下元氣。”
顧獨行點頭：“我就隻留了一顆，其他的都給紀墨和羅克敵了。”
莫天機愕然：“我的也給他們了……”
兄弟兩人相視苦笑。在兄弟們心中，紀墨和羅克敵好像就是受傷的時候比較多，動不動就鬧得血肉模糊……顧獨行拿出丹藥，莫天機接過來就咽了下去。
整個過程，蘭不悔並未攔阻。
在他看來，眼前這兩個人的實力，縱然全部恢複了，也不過如此。自己隨手一翻就能全部拍死，傷勢恢複與否又有什麽關係？
顧獨行雖然是隨身都帶著不完全版九重丹的，但，不到緊急關頭，卻絕對不舍得動用。
畢竟，一顆不完全版九重丹，就是一條命啊。不到最後時刻，誰舍得動用？一旦動用了，下一次真正遇到生死關頭，可就沒機會了。
不完全版九重丹服下去，莫天機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轉好。然後，他就從床上下來，站在地上，緩緩走了兩步，微笑道：“老大的藥，就是好使。”
然後對蘭不悔道：“蘭前輩，既然要一談，便請坐！”
蘭不悔哈哈一笑，在他對麵坐下。
莫天機轉頭對顧獨行說道：“顧老二，這次談過，便是生死之戰。我沒把握能逃得出去，你也隻有一絲絲渺茫希望。所以……你若是有把握逃生，便趕緊的走！不要有任何猶豫！”
顧獨行吸了一口氣，堅決道：“這一次，乃是我的大意害了我們。我們死在一起便是！生是兄弟，死是兄弟！難道我顧獨行做錯了事，隻讓自己的兄弟付出代價，自己就這麽逃命？”
莫天機淡淡道：“我們身份已經泄露，老大和兄弟們一樣的危險，你若逃不出去，你的錯誤，永遠無法彌補！”
“你若是還記得這次是你的大意輕敵導致我莫天機的死，那麽，你以後便要小心謹慎，莫要讓你我的兄弟，再次因為同樣的理由死掉！”
莫天機說著自己的生死，卻像是說著外人，口氣中，一派平淡。
顧獨行咬著牙，眼中騰起霧氣，重重的咽了口唾沫。
他的眼淚已經即將流出，卻生生運功，在眼中蒸發。
他不想讓讓和人看到自己的軟弱，尤其，眼前還有仇敵。
“老大和兄弟們的命……就看你能不能逃出去！”莫天機再次重申一遍：“若你真想隻是顧全你我義氣，隻是顧全你對我的歉疚而一起死在這裏，那我也無話好說。”
說完這句話，便轉過頭，微笑著向蘭不悔說道：“前輩見笑了。”
蘭不悔和善說道：“無妨。若是你能讓我知道九大家族真正的弊端，我便讓你兄弟二人，死得痛快一些。”
他淡淡的笑了笑：“雖然你從一開始就在拖延時間，但我並不阻止；九劫若是都如你們，那麽，縱然今日一起來到，老朽也有絕對把握一起葬送。”
莫天機微笑：“既如此，便來生死一談。”